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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夜深误红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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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三天之后云家就请了两个从宫里出来的年长女官来做云舒嬛和云舒娴的教导嬷嬷,两个女官都是先帝时伺候太后的,为人很是严肃,对两个人的要求也很是严苛。云舒嬛自己从前也是在公主身边伺候的,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自然而然的就流露出来,两个嬷嬷自然是满意的,不过云舒娴
云舒嬛笑眯眯的端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孙嬷嬷板着脸毫不留情的用戒尺打着云舒娴的手心,一共五下,力道控制得相当好,只见云舒娴憋着眼泪好是楚楚可怜,那幽怨的眼神直直的落在云舒嬛的身上。云舒嬛笑得更开心了一点。
“大姑娘,幸灾乐祸可不好,回去罚抄女诫三遍。”王嬷嬷冷冷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云舒嬛恭敬地站起鞠了一躬,道:“嬛儿知道了,明天早上就把罚抄的内容呈给嬷嬷。”
王嬷嬷扭过头去,正看见云舒娴怨毒的眼神,不由皱了皱眉,道:“娴姑娘你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吧,回去好好歇息几天,三天之后再来看看你做得怎么样。”云舒娴脸上的表情一滞,不甘的低了头应了。
两个嬷嬷不由就叹了口气,旁支的女儿到底就是比不上本支的嫡女,气质才华不说,还是个容不得人的,待来日倘若飞上了枝头,今个儿这五下板子怕也是要记着的,更别说是事事压她一头的云家大姑娘。孙嬷嬷和王嬷嬷对视一眼,眼底都有深深的忧虑。
撇开这些闹心事不说,云舒嬛这几日可谓是过得相当之舒服,。每日里除了上课就是读书写字画画吹箫,偶尔也同两个弟弟手谈几局,或者按照古书上的法子自己做些胭脂水粉,抑或是陪着柳氏说说话。
轻松悠闲的时光总是容易过去,转眼间,已是盛夏,而第二天,就是七夕。
深夜,京城四处都静悄悄的,沉眠在夜幕的笼罩之下,只有梆子声间或响起。城西却有几户人家仍旧亮着灯,云家就是其中之一。云舒嬛斜靠在窗边的榻上,优美的侧影映在窗纸上,朦朦胧胧。云舒嬛目光落在手里拿着的书上,神却不知飘到了哪里,眉眼间皆带着轻愁。
明天就是七夕了,也是选秀之日。在鹊桥相会之日举行礼选,真真是讽刺。民间少女都在这一天祈祷都够和心爱之人白头偕老永结同心,而她们这些要入宫的贵族少女呢?又到哪里去寻找自己的良人。锦衣玉食捧着的娇女都逃不过这一劫,说起来,这还是她们的荣幸呢。
云舒嬛嘴角勾起,自嘲的想着。
“大姑娘,时辰还早,您再歇会吧。”紫衿从外头进来,轻声说道,眼神里带着担忧和一丝怜悯。作为大户人家的丫鬟,许多宫里的事她也听说过,很是吓人,她很喜欢大姑娘这个主子,眼看着却就要去那个地方唉,或许这都是命吧。
云舒嬛放下书,仔细地把书签夹好,笑着答了一句:“也好,你寅时叫我。”
“奴婢知道了。”紫衿伺候云舒嬛上了床,放下纱幔,熄了灯,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房间内寂静无声,云舒嬛拢了拢盖在身上的丝被,睁着眼,没有睡意,回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来。
先帝成年的子女不多,仅有三子两女,余下的都在那次京城大乱中被叛军劫杀,而大皇子二皇子生母出生卑贱,虽养在皇后跟前却并不得先帝宠爱,于是出身南诏皇室的宸贵妃所生的三皇子自然而然的成了皇储的不二人选,在娶了皇后亲侄女为正妃,纳赫连将军庶女为良娣之后,登基也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先帝长女是皇后上官氏所生,封号含章,下嫁长安薛氏,次女沁水公主则在三年前远嫁南诏,宸贵妃也在先帝去了之后回了南诏。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恍惚间,似又看见沁水公主的笑脸,还有那些快乐的记忆。
她的救命恩人和以前的主子,也有三年未见了吧,也不知她在南诏过得好不好,不过有她母妃在的话,也不会太难吧,而且听说南诏国的太子也是极出色的人才。想着又摇了摇头,公主过的好坏和她也没有什么关系了,毕竟,她已经从宫婢变成了大家闺秀,若能进宫得宠,说不定以后还能有见面的机会。云舒嬛不由又想到了另一个人,慕容临。
当初的三殿下,如今已贵为天子了。
先帝时,宸贵妃艳冠六宫,所生一男一女容貌也极为出色,沁水公主十岁时就被西洋使者惊为天人,十三岁时美名已天下皆知,十七岁出嫁时更是震惊了整个京城。云舒嬛暗自比较,恐怕当今圣上的容貌要更胜公主一筹,说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也当得,若不是平常百姓难以见得圣颜,怕是要引起天下轰动。云舒嬛脑海里浮现出慕容临身着青衫独自下棋的样子,那是几年前的春日,沁水公主生辰,缠着三殿下下棋,她跟在公主旁边,不过一面,就记了好多年。昔日的少年,如今早就变了样吧,不知还是不是那般冷冷的样子。
这样想的话,入宫,也不是那么糟糕吧。
闭上眼,在淡淡的荷香萦绕下,转身沉沉睡去。
月色正好,有人却难以入眠。这厢已歇下,那厢的红玉馆中却还闹腾着,正屋里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笼,榻上各色夏衫散乱的堆着,云舒娴皱着眉头挑拣着,却找不到满意的。
旁边的丫鬟小心翼翼的劝道:“姑娘,要不您还是穿夫人送来的那套衣裳吧,桃红色的也衬您的肤色。”话还没说完一个巴掌就落到了那丫鬟脸上,她见云舒娴满脸怒色,忍着疼不敢露出委屈的表情。
云舒娴咬着牙道:“小贱蹄子,你也跟着他们是一伙的,堂姑娘就不值钱是不是,你们给我看着,等我出了头再一一收拾你们。”
再次醒来时已是黎明时分,云舒嬛被紫衿唤起,沐浴更衣。
沐浴只不过是让身体借上花露的香气,云舒嬛素来就厌恶身上有过于浓郁的香气,因此只选了香气最淡的莲花露,若不是贴近去嗅是闻不到什么味道的。
沐浴完后两个小丫头伺候她穿上了贴身的亵衣,将略带潮意的乌发用一根檀木簪挽起,柳夫人请来给她梳妆的妇人已经在梳妆台旁候着她了,旁边的地上还放着一个木箱,似乎是装得衣服。“大小姐先换衣服吧。”那妇人慈爱的对云舒嬛笑了笑,白净柔和的脸庞让云舒嬛有几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来,云舒嬛点了点头,那边紫衿领着两个小丫头已经将衣服展了开来,只听见两个小丫头惊呼一声,云舒嬛转头看去,内心也被震动了。
一袭宝蓝色的石榴裙在灯光下光华流转,金线绣成的牡丹花静静的盛开在裙摆上,栩栩如生,云舒嬛不由自主的走过去轻轻抚摸了一下衣料,更是惊诧不已,这裙子,竟是用溶月锦制成的,溶月锦是月华锦的一种,产自蜀地,极为名贵,而这种织锦的技艺几乎已经失传了二十年,就连豪富如皇甫家都未必家藏有一匹。眼前的这件裙子所用的溶月锦恐怕也有二十来年了,云舒嬛心里暗自赞叹,只是不知云家是怎么得来这么一匹的。
“大小姐,这可是夫人压箱底的嫁妆,当初御赐的,夫人知道您回来才拿去请浣花楼的封十娘绣了半年才做好的,您快试试吧。”那妇人说起这溶月锦的来历时眼中露出几分骄傲和追忆,温柔的催促着云舒嬛换上。
云舒嬛换上了这条宝蓝色金丝牡丹高腰曳地石榴裙,又穿上天青色的软烟罗做成的外裳和金丝绣鞋,粉黛不施已是绝色倾城,那妇人让她在梳妆台前坐下,散开云舒嬛的一头青丝,拿杨木梳小心翼翼的梳理着,“大小姐这头发像极了夫人,又黑又浓,和绸缎一样的。”云舒嬛唇角微弯,任这妇人摆弄着。不一会儿,妇人已梳好了呙堕髻,用一支镶玉的金钗固定了,又打开一个木匣,紫色丝绒上放着一朵白色的玉莲,莹润剔透,无一丝瑕疵,仔细一瞧,是一支玉簪,妇人将这玉莲发簪别在云舒嬛鸦青的发间,云舒嬛只觉得头一沉,不由苦笑,这玉簪恐怕是用很大的一整块羊脂玉雕成,着实有些重。
这妇人又打开一大堆胭脂水粉的盒子,先拿玫瑰杏仁的香膏在脸上抹匀净了,又打上一层淡黄色的宫粉,螺黛描了眉,一抹殷红的胭脂点了朱唇,“这是空色堂的杜鹃血,颜色最好的,大小姐您瞧瞧。”
云舒嬛抬眼往琉璃镜中望了一眼,只见一名女子精致的脸映在其中,美得不似真人,尤其是唇上那一点胭脂,艳如山花,不由也恍惚了一会儿。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容貌惊人,只是这般妆点,是给谁看呢?是炫耀给万千女子,还是为了龙椅上那人的眸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不明白啊。
“大小姐,时辰到了,老爷夫还在前面等着呢。”紫衿在一旁提醒着。
“知道了。”云舒嬛点了点头,再抬头时,眼中哪里还有惆怅之色,只剩下点点笑意。由紫衿扶着起身,款款向前院走去。
云老爷和柳氏果然都已经在正堂等着了,云舒娴也坐在一旁,见云舒嬛来了,她连忙上前行礼,“大姐姐好。”“娴妹妹今日打扮得真是漂亮,我都险些认不出了呢。”云舒嬛挽起云舒娴的手笑道。云舒娴的笑容有些僵硬,道:“大姐姐谬赞了,娴儿不敢当。”她今日确也是盛装打扮,穿一件月白色苏绣缠枝牡丹百褶裙,上着一件银红色纱衣,梳翻云髻,头戴整套的赤金镶红宝石首饰,皓腕上挂着一只翡色玉镯,价值也是不菲,也极好的展示出她妩媚的容颜和窈窕的身段,只是和云舒嬛比起略有些俗气了,想到这里云舒娴心中恨意更甚,把来京城前自家娘亲叮嘱的都忘在了脑后,只想着有朝一日把云舒嬛踩在脚下。
“你们两个姐妹亲热自然好,宫中规矩多,你们不可逾越半步。”柳氏面色慈爱,语气中却透着严厉,尤其是给云舒娴单独训话时,字字句句都敲在她的心上,云舒娴面色煞白,眼中都快有泪溢出,却也不敢不听着。
云老爷一直坐在那里不说话,云舒娴的表情自然没有漏过他的眼睛,不由皱了皱眉,道:“时候也不早了,准备出发吧。”
云老爷和柳氏一直送他们到了大门口,舒谕舒诚舒媛竟早早的等到了那里,云舒嬛心中流过一股暖流,和弟妹们一一拥抱话别,云舒娴站在一边,见没有看到云舒婉不由问道:“怎么不见二妹妹?”“二姐姐说她有些不舒服,还在自己院子里歇着呢。”舒媛答道,云舒娴闻言不由失望的朝内院方向看了看,说:“麻烦三妹妹替我向她告个别吧。”舒媛点了点头。
大门外已停好了两辆青帷马车,云舒嬛上了车,忍不住回头喊了一句:“爹,娘,注意身体。”
云老爷不由身躯一颤,热泪盈眶,这是云舒嬛第一次叫他爹,却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旁边的柳氏早已是泪流满面,哽咽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