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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宁古*信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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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此人真是人如其名”我笑道,“将来若是有谥号,也该加个烈字。”
“皇上不生气了?”他试探道,大约刚才在大殿外候着的时候,也听到我说话了。
“你一进来朕就不生气了。”翻着手中蓝皮小册,微笑,“俗话不是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么’你方才那么气定神闲的站在这里,朕就明白了。贵为天子,朕难道要被天下人笑话器量不如宰相么?”
“呵呵”他也笑道,“皇上圣明。”
“圣明倒也未必称的上,”信手将帐册交给他,“看看,黄烈的手笔。”
他翻过几页浏览,心中已然有数,赞道:“此人有心有胆”,又加上一句道:“亦有才干。”
“嗯”我沉吟片刻,“左相以为,这仗还该不该打?”
“皇上这话若是回到一年前,臣还是那句老话,要打!不打不足以牵制雍州,如今雍州兵力皆被抽置前线,这步棋,并没有下错;皇上当下再问臣”他灼有神采的眼睛定定看着书案道,“臣还是不得不说,更要打! 不见前方得胜,朝廷和君上威严置于何地?何况如今战况渐入佳境,贸然撤兵岂非功亏一篑?”
“呵呵,左相也是这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性子。”我拍拍他的肩膀,“只是这军饷粮草方面,正如黄烈所报,的确是个难题,就真要把国库掏空了不成?”
“这个请皇上过目”他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上。
“这是什么?”我见书信之上笔迹如墨团般黑黢黢的难看,“谁人的字迹?”
“宁古国国主亲笔书写的。”他表情微微一动,有几分怪异,又道:“按行程推测,下个月息金使团将抵达帝都。”
“息金国使团?!”我心中暗自一惊,息金国三年一朝,果然正该是要到了。而那人,他远在莫苏里为节度使,当年就是随息金使团远去的。二十年来,除了几张风沙渺渺的奏事折子,竟别无音讯。
按捺住思绪,我拆开手中信件。
“求盟?”我皱眉道,“宁古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不知,自宁古老王去世之后,宁古国力便渐渐式微,而息金却有我朝的护佑,逐渐强盛起来,故而。。。”
“呵呵”我笑道:“昨日是东风压倒了西风,今朝又反转过来西风压倒东风了。”
“还有另一层意思”任历学道:“据宁古信使言,六年前宁古老国王一夕暴死,原是息金人动的手脚。宁古求与息金死战,为老国王报仇,然而我们□□的数万兵力压在西域境上,又向与息金特别交好,故而怕一袭之下,遭到我朝兵力干预,所以迟迟不敢动手。”
“朕明白了”我摆弄手中信笺,“他们这是要朕背信弃义,置息金死活不顾。”
“是”任历学咬牙道:“宁古对息金国土并无奢望,只求报仇。”
“左相以为如何呢?”我淡淡问道。
“臣以为可行”他跪下道:“臣自知此计并非君子手段,然而唯有如此才能。。。”
“才能什么?”我紧追而问。
“才能充实国库”他顿了顿道,“宁古以整个息金国库为允,息金以盛出黄金美玉闻名,藏金应决不少于玖千万两!且不费我朝一兵一卒,只需要。。。”
“只需要做壁上观么?好了,”我摆手道:“这事暂且搁下,待息金使团进京之后,再作定夺。”
一想到那人,我心里就开始烦乱,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萦绕胸怀,自己也是厌恶这种暧昧的,却怎么也躲闪不开。叫吴同进来道:“把桌上的密折匣子收了,下午不见外臣,摆驾紫息殿。”
“皇上想什么呢?都想出神了。”梅妃送来只水晶梨,指尖拎起把儿,轻轻一抖,覆盖上面的果皮便如蛇蜕一样脱下,只余果肉晶莹如玉。
“真是巧手”我赞道,就着她手里咬了一口。
梅妃笑吟吟的看了我道:“臣妾已将皇太妃寿筵的单子列好了,皇上要看看么?”
“既然交给你办,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凡事你自己掂量着就好了,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去含心殿问。”
“皇上有心事吧?”她突然道。
“怎么?”
“心不在焉的,好容易来了臣妾这里,却又话也不说的,只顾了自己发呆呢。”
“哪里”我笑道,“只是刚才忽然想到了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梅妃将梨送在我嘴边,“皇上吃了臣妾的梨,不如说个故事给臣妾听听如何?”
“偏生你们紫息殿的梨子就这么金贵了。”又咬了一口,笑道:“也不是什么新鲜故事,梅儿肯定是听过的,就是说信陵君盗符的那个。”
“梅儿记不清了,可得麻烦皇上再说一遍了。”她倚在我身边,做洗耳恭听状。
“梅儿”我执她皓腕,拨弄那只碧玉镯子,“你觉得信陵君那么做,可是英勇义气得很么?”
她歪着头,想了想,问道:“信陵君可是赵国人么?”
“是魏国人。”我笑道:“才说过就不记得么。”
“他原来是魏国人的呀?那怎么倒肯为了赵国费那么大心力,连虎符都敢盗?说到底,他还是魏国的公子嘛。”
“一则是为了信义,二则是为了一个人吧。”
“什么人?”她拽着我的衣袖,追问道:“什么人会这么重要?”
“赵国平原君的夫人,是信陵的姐姐。”我平静的陈述,每个人都有对自己重要的人吧,然而,我不知道,在此后信陵君漫长的半生里,他有没有后悔过。盗符之后,毕竟,他再也没有回去过魏国。
我的呢?一个记忆里面的人物,也许并不那么重要吧,也许可以学着逐渐忽略。他是不会再回中原了,这一点我很该知道。父皇都已经走了,他虽然在世,也已经老了吧,怎么还会是当年那个锦衣翩翩的模样,我真蠢。
“这样”她放开我的袖子,感叹道:“真是姊弟情深啊,可是,臣妾以为他更不该忘了自己是一个魏国人,信陵君为了别国铤而走险,置本国安危于不顾,究竟不是人臣本份。”
“可不是”埋去心头隐隐约约的一丝牵念,我笑道:“还是把寿筵单子拿出来给我瞧瞧,今日见着四皇弟的折子,请旨回京给太妃贺寿那。”
“皇上准了么?”她脱口一问,又自觉失言,朝廷事务按例后妃是不能过问的。
“再说吧”叫他回来,未免多生是非,不叫他回来,未免又有失亲情体眷,我也还是犹疑当中。
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
真正读懂这句诗不是当年随侍父皇泰山封禅的时候;而是,在我五年前第一次坐在这金銮殿上。
处身顶峰的感觉原来是这么让人迷醉的,呵,我看着阶下众臣,挺了挺腰杆,在雕云龙椅上坐得更直。
我的左手方列班的是文臣,以丞相任历学为首;右手列班的则是武将,我特别朝这个方向看了看,今日,出使大理返回的彭超毅正在其列。我心中微微一喜,其实昨夜已经召见过他了,只是早朝才得正式颁旨,任命他为御前侍卫总领兼任九门提督职,将拱卫京畿的大任正式交与他手上,我也算放下一颗久悬之心。
他出列授职,年青挺拔的的头颅叩下,“臣叩谢皇恩,吾皇万万岁”,热烈又喜悦的目光从我脸上轻轻扫过。
我抬手示意道:“起来吧”
他是父皇所赐四人之中唯一武举出身的,他的忠诚对我而言,意义重大。
目光转向左侧,户部黄烈也在家反省完了,几日不见,脸色略有些灰败,想必那日还是很受了点打击吧,我心里暗笑,强压抑住。
“宁古特使于昨日到达帝都,臣请皇上准予觐见。”任历学站在当下,紫袍上流溢着黄金顶反射下来的华丽光彩,神色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