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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离开小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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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日子,安茉都在整理自己的行李,内心里涌动着莫名的亢奋。
小仝爸和小仝妈则忙着请亲戚们吃饭,亲戚们和邻居们把赶礼随份子的钱交给小仝妈。酒宴散后,小仝妈就会翘着嘴和小仝爸说谁谁谁家给的钱少了,谁谁谁家以后有事儿了绝对不去。安茉没什么反应的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听着小仝妈那些议论,这些跟她都没关系。那些钱也不属于她,就当是自己为他们赚的最后一笔钱吧。
之前安茉是想着跟刘扬和代丽三个人一起到刘扬家住一晚上,说说女生之间的那些悄悄话。也跟小仝妈和小仝爸说的很清楚,但当安茉到了刘扬的家的时候,小仝爸的电话就打了过去,暴跳如雷的让安茉回家,说着非常难听的话,声音大到刘扬妈妈和刘扬的表情都跟着尴尬起来。
安茉无奈,只好回到家。小仝爸摆出家长的架势大骂安茉,骂安茉夜不归宿是不是想在外面搞野男人?一点儿逼脸都不想给家里留了?是不是想让他的脸丢到整个小城市。小仝妈则在旁边帮腔,说什么都要走了,难道跟家里人聚聚说说话比不上跟几个亲不亲的同学朋友还重要吗?说的好像他们跟安茉的关系有多好似的。二十年了,安茉都没能办法弄明白怎么样才能跟小仝妈和小仝爸好好说话。
安茉在自己的房间里坐了一晚上,充耳不闻隔壁房间小仝爸低贱的辱骂和小仝妈敲敲打打的变相脾气,这才是她上大学前真正的送行序曲。安茉看着打包好的行李,笑了,忍了那么多年,还在乎最后几天吗?
第二天开始,安茉把家里所有的被单床单衣服该洗的能洗的,全都洗了。她的手被搓衣板磨得发白肿胀,指甲也磨掉了很多,就连灶台上的抹布,安茉也都洗了好几遍。然后是把她最不愿意擦的六间房子的所有窗玻璃,从头到尾擦了一遍,落山的太阳光折射到擦的明晃晃的玻璃上,透着妖异的色彩折射,晃的人的眼睛不敢直接去看那些干干净净透明的菠萝,安茉才算松了一口气。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安茉端了温热的洗脚水,蹲在地上,给小仝爸洗脚。小仝爸的脚趾头很粗糙,脚趾甲奇形怪状,有冻坏的,也有被脚气感染传染了灰指甲的。小仝爸舒服的哼唧着,仰靠在炕上哼着黄梅调儿,脚趾头还在洗脚盆里一抖一抖的,溅的安茉一身睡。安茉洗的很认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认真,一直洗到盆里的水都凉了才作罢。
离开小城市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刘扬打着雨伞帮着安茉送到了火车上,长长的站台,到处都是送孩子离去的家长和亲戚朋友。依依惜别的,哭的稀里哗啦的,拉着手不肯放的,抱在一起不肯分开的。安茉和刘扬面对面的站着。刘扬笑着把一封信递给安茉,她手里举着的伞顺着沿儿滴滴答答的往下留着雨水,她笑的还是那么真挚,那么阳光,虽然生命中遭受过父亲早逝的伤害,但这份伤害并没有影响刘扬本真的心灵,这是安茉最希望看到的。
若安茉能抗住悲苦的红尘,她真的愿意,连刘扬的那份儿也都一起扛了吧。安茉真的不愿意刘扬的眼睛,再看见人世的伤心和艰辛,这个世界总要要有从未受过伤害的人去承继美好和希望。
“保重。”安茉避开眼神,她早就分不清自己的脸上,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她甚至不敢再去看刘扬,怕忍不住放声大哭,头也不回的转身上了火车,只能听到车窗外面雨水拍打玻璃的声音。
没多久,火车就开了。车厢里正好放着光头李进的那首《你在他乡还好吗》,李进沙哑质感的声音,在这一刻,击溃了安茉所有的防线,她的眼泪终于再也遏制不住的流淌下来。
安茉冲到车窗旁边,拉开上面的窗帘,往外看着。列车外面,刘扬微笑着朝她招手,这个美丽善良的女孩儿陪伴了安茉死寂一般的初中三年,还有高中三年,甚至在最后一刻,还把她送上了离开小城市的列车。刘扬的微笑像天使一般灿烂,隔着滑动的列车车窗,安茉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但她不敢眨眼,她怕几个眨眼的瞬间,就再也记不住刘扬的微笑。
后来在大学,安茉自己赚了稿费和奖学金,她才有了一点点的资本,她买了音乐盒,在全国各地都上映《泰坦尼克》的那年,又买了一个精致的相框,邮寄给了刘扬。但有时候很多情谊是等不到那么长时间的,慢慢的,她和刘扬的友谊就被不对等的时光消磨的黯淡了,黯淡到安茉的内心始终隐藏着一份儿歉意和内疚。
列车终于疾驰而去,把整个站台都甩在后面。
安茉靠在车窗的角落里,跟着车厢放着的光头李进的《你在他乡还好吗》一起唱着。想想着刚才是很多朋友给自己送行,想像着刚刚离开的充满她那么多年死寂的小城市是否真的有给自己快乐?当安茉想到铭洋,内心焦灼的苦痛再次爆炸开,她的眼泪从未有过的流淌着,止都止不住,因为离开这个城市,也许有生之年,就再也不会有铭洋的消息了。
安茉只能假装自己离开之后,记忆中有很多个朋友,在经年之后,大家在电话中陌生的声音,还有言不由衷的问候。假装自己曾经有过很爱很爱的一个人,因为考大学而分离各地,在假想的电话中比陌生还要生疏的呼吸和感慨。
假装和假想真的很好,因为那些东西从来没存在过。没存在过,你就可以随意设定期中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