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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三十六 ...


  •   皇帝寿辰的前几天,因为要全院准备贺寿,所以图画院给我们这些纯打酱油的学员放了个假。我原是打算在家陪婆婆,顺便跟怜香学打几个花样子,尝试一下那传说中的针线活的。
      可是没折腾几下我就发现,我果然还是个下河摸鱼的命,最终还是放弃了。忽而想起我相公这些天一直在图画院里忙碌都没归家,便乘着天气好牵了我那好不容易被送回来的小马驹去图画院找他。

      因为不少弟子都被放回了家,所以图画院显得很清净。意外的是,负责收工具的一个师兄告诉我,我相公早一个时辰的时候被人叫走了,至今都还没回来。看着空荡荡的画室,我顿时觉得很是无趣,于是便想出门回家去。
      谁知在转角的地方碰见了小土牛,我与他已经多时不见了,不曾想就这么些时日他竟瘦了许多。精神也不怎么好,看见我的时候显然吃了一大惊。

      我因为已经被知道了身份,加之身体变化让男装越来越勉强,所以早半个月前就已经恢复了女装。他盯着我看了半响,才极力转开视线,并侧身将过道让出来给我。
      看到他变得这么疏离的态度,我不知道怎么的心里一酸,低头险些就落下泪来。无论如何,是我辜负了他,却也连对他好的机会都不能再有了。

      手指在袖子下面用力的搅在一起,自他身边走过去的时候,仿佛听见了空气里刺耳的呼啸声,那一瞬像是有一万年一样的漫长。
      想说点什么,喉咙里却像卡了刺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想停下来哪怕问候上他一句,但是最终相对无言。我缓步走着,感觉到背后的人也在缓慢消失,我的呼吸一瞬间停滞了。

      突然,我猛的停下脚步,然后回过头,正对上他扶墙凝视我的目光。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回头,小土牛吓了一跳,然后扭头飞快的缩回了墙那边。我心一紧,毫不犹豫的提脚追上去。
      然而,当我追到他刚才停驻的地方时,就只见到一抹白色的影子消失在又一个拐角处。他像一阵风,飞快的就又消失不见了。

      我心情低落,原是打算径直回家的,此番便就着图画院后门的石凳坐着发呆。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和小土牛之间的关系,更不知道该如何探知我相公的心意,还有宫里的那些事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理清楚。

      穆佑佑一回来就看见我坐在石凳上无语望天,他略吃了一惊,随后问我道,“怎么在这里坐着?”
      我自怔神中醒转过来,“好像是在等你。”
      他没有答话,只站在那里看着我。眼神有些怪异,像是在试探什么,又像是想搞明白些什么。可他最终都没能得出结果,仍带着那种复杂和纠结的表情移开了眼。
      “稍等我半刻钟,我进去放些东西就出来。”
      我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无语望天,思考我最近的复杂纠葛人生路。

      谁知他刚跨了只脚进去,就又退了回来。我听见他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说,“算了,你随我来吧。”
      我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仍是茫然的哦了一声。然后站起身去,极自然的拉住了他的手。
      被我握住的瞬间,我感觉到他怔了怔,然后温柔的回握住了我。

      他在一旁收拾画室,我则枯坐在一边怔怔的看着他。他被我盯得有些不自然,然后回头颇有些不满的说,“你不帮着我收拾便罢了,还当起了监工么?”
      我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妻子当得很不合格啊?”
      他深看了我一眼,然后避开了我的直视,也顺势避开了我的问题。
      “就我目前的状态来看,收拾屋子这等粗使活,还不需要你这个做妻子的来做。”
      我没再说话,却仍是盯着他。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为了缓解气氛,我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过去帮他收整那一堆画纸。
      “谁找你出去的?一去竟是一个时辰。”
      我原是想岔开话题让两个人自然一点,谁知一听了这话他手上的动作就停了下来,然后过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的道。
      “哦,就、就是一个老朋友。刚刚回京,多时不见便去叙叙旧,你不要多想。”

      天知道,我什么都没想。但是他这么一解释,反而让我觉得奇怪起来。他什么时候会是向我报备行踪的人了,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让我别多想的人了?
      你可以说因为我是他妻子,可他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妻子我和他对清楚。那个吻?时隔两个月没有一个字的解释,那个吻它就是个屁!

      我心里已经来了脾气,但是我想在这个人面前我永远都发不起来。谁叫先爱上的人是我呢,呵。

      我将手上已经整理好的一沓画纸放回桌子上,我甚至连将它扫在地上的勇气都没有。穆佑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仍是低着头收拾着他的东西。我则憋着一肚子莫名的火气跑到了门边的椅子上坐定。
      你自个儿收拾吧,老娘没心情了,哼。

      半个时辰之后,他才从里头走出来,然后拉着我往外面走。
      “回家之前我先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我想甩开他的手,但是又贪恋那寸寸温度。于是便被他拉着往图画院藏书的阁楼走去。
      谁知在半路上竟又遇见了小土牛,此番他正与另外几位师兄一起,迎面向我们走来。我条件反射的就要去挣脱被穆佑佑拉着的手,却被他用了更大的力气拽住。

      那几位师兄见了我相公,相继停下来与他打招呼。这使得我与穆佑佑牵手的样子尽数落入小土牛的眼里,我见他飞快的扭开头,心里更不是滋味。于是便突然使力,一把甩开了穆佑佑的手。
      大约是带着怨气所致,我的动静很大。以至于所有的人都将视线转移到了我身上,我慌忙看了小土牛一眼,然后一抬眼就看见穆佑佑一脸呆怔的看着我。不知不觉间,他的瞳孔变得幽深黑暗,隐约有一丝受伤在闪现。

      另外几人大约发现了气氛不对,忙告辞离开。小土牛至始至终都没有看我,跟着他们就离开了。而穆佑佑也没在看我,告别了那几人之后,转身就走了。
      我忙跟上去,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但是却有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也什么都不想说。无论他是如何想的,面对这样的他,我什么都不想解释。

      他带我去了藏书阁的三楼,原本堆满书籍的阁楼已经被腾空,只在正中央摆了一幅画。此时,那画正被锦缎遮盖着,但是仅凭轮廓就能判定这是一副巨作。我心里隐约有了些猜想,然后就听他道。

      “原本早就该让你知道的,但是我更想让你看到成品。”大概是先前那插曲的缘故,他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对。“这是你给我的灵感,理应让你提前看到。”
      然后,他扬手扯下了盖在上面的绯色绸缎。

      我看着出现在眼中的画卷时,整个人都惊呆了。我预想过,送给皇帝的贺礼必然会金碧辉煌,甚至整副画都是由金玉镶嵌而成。不过很显然,我这等没见过世面的小民也只能想出些如此没品位的作品来。
      那几乎有半面墙壁之大的画纸上,用最朴实最直接的线条勾勒出了千万副民生百态。有亭台楼阁,有繁华街道,有水上扁舟,有纸鸢翱翔。楼阁见人影幢幢,街道上车水马龙,溪水旁有孩童戏水,纸鸢旁还有云雀为伴。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在一片繁荣的街景下,还绘有角落里乞讨的乞丐,酒楼间讨价还价的商人,柳树下不正当的交易,甚至胡同尽头正在上演的暴力事件。
      最后,我在顺溪而下的宽阔湖泊里看见了一艘画舫。那画舫置身在芦苇丛间,惟妙惟肖仿佛我又能听见风声闻见水草味道。而在画舫的船舷边,坐着一个长发黑衣的少年,他微笑着正凝望着那个在水中自由滑翔的如精灵一般的女子。

      我不知道该怎样来形容我此时的心情,如果具象化而言,就像是有一柄大锤,狠狠的敲击在了我胸口的闷钟上。我张嘴欲要说话,却听他道,“早在我们那次乘坐画舫出游前我就已经接到了为圣上准备贺礼的任务,只是那时候还未定下由谁执笔。是你给了我这样的灵感,也是你让我明白了画自己看见的,才是画者的使命。”

      我还想再上去仔细看看,他却又用那绸缎将它遮挡了起来。再回头时,他面上先前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那陌生而又熟悉的礼貌微笑。
      “谢谢你。”他说。

      我觉得这本应该是个很令人感动的现场,可不知为何结果变成了这样。我觉得他应该是还有话要对我说的,可也不知为何最后他什么也没说。

      次日清晨,我是被肩膀上的酸痛扰醒的,睁眼就看见穆佑佑安详的睡颜。

      昨晚回来之后,他便又去了公公书房,我在屋里等了他许久不回,便先睡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发丝有些紊乱,还轻微的打起了呼噜。虽然我与他并未同房,但是这种同床共枕仿佛已经成为了默契。

      我看着那如工笔雕刻出来的容颜,不自觉的伸手去抚他眉心的褶皱。耳畔能感觉到他呼吸出来的气息,心跳不自觉的就加了速度。昨天与他闹得有些不愉快,可越是这样我越知晓,自己深切喜欢他的这份情谊开始越来越明晰。
      我想要他的人,他的心,还想要他同样回应我热情。
      也正是无法得到这份回应,我才开始变得患得患失,情绪莫测。

      距那次在暗巷被强吻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之后的日子他一直都没什么明确的表示,而我也总以他太忙为借口,刻意的在回避这个问题。可是,每逃避一天,那份想知道答案的心情就越急迫一天。
      是的,我想知道那个吻代表什么,他的心里又是怎么看我。
      可是,我真的敢问吗?
      如果就此戳破连如今的局势都无法维系的话,我能接受吗?

      我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个敢作敢为要什么就会索取什么的人,可事到如今才知道,不知道犹豫是因为没遇到两难的境地。
      害怕失去,所以甚至已经不敢索要。

      这是第一次,我拿开了他放在我腰上的手,然后悄悄的起身离开。这个曾经我渴望了无数次的怀抱,在蒙上了迷雾之后开始让我感到不安。
      在那一瞬间,感受着他的呼吸,触摸着他的温度。我觉得,其实不仅是我在逃避,他也一样在犹豫。

      我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第六感,或者说我的直觉几乎没出过错,那一次也不例外。那日我离开时,他仍是闭着双眼一副假寐的样子,但是呼吸的变化出卖了他,在我离开前他是醒了的,可是他没有阻止我。

      我刚一出院门就迎上来两路人,一路是怜香以及几个下面随侍的丫头,她告诉我说苏浅音也就是穆佑佑那该死的表妹回来了,而且还带了个人。可不等我去追问带回来的是谁时,另一波人带来的消息便顿时令我失去了理智。

      来人是云妃身边最得力的大太监,他一见了我就俯身扑在了我脚边。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眼里已经含上了泪水。
      他说,“小姐,娘娘要见您。”
      他叫的不是夫人,而是……小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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