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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原来你在这里 ...


  •   院落静寂,她独坐方亭,低声说:“哑巴,温一壶酒。”哑巴领命,转身而去。

      烛火昏黄,摇曳风中,暗影重重,她静静的坐着,轻轻浅浅的叹息溢满无眠夜,心是空的。

      戴睦维又求见她多次,都被她拒绝,他的脸太像梁敛,她看到很难过,而且他又是戴和的弟弟。

      哑巴端来酒,她斟一杯,仰首,一饮而尽。昂溪远白的清香温沉得像记忆中某个人的眼神。

      轻悄起身,衣袖叠转,她且吟且舞。

      一曲未了,红颜已老,绝代风华不堪岁月扰。只恨飞花仍在风雨处飘摇。

      背对方亭,她笑得柔媚。没有人听,没有人看。亭中空落。灯火寂寞。

      远远的传来一些微弱的人声,东处偏角灯火通明。她知道那是监牢的方向。曾经,她听说梁敛被关在那里,折磨的生不如死。她停下舞步,侧耳倾听,心中一动,会不会,他还在那里?

      退下婢仆,她只身前去。她脚步急促凌乱,每一步都痛入心骨,偏偏路径越发幽长遥远。她提起裙,奋力的奔跑,好像迟一步,他就会不在了。

      监牢守卫不敢阻拦,指出一间牢房给她,便匆匆跑去上报。

      她没有来过这里,第一眼就极端厌恶,潮湿,阴暗,腥臭。推开牢门,一阵眩晕袭向她。

      没有梁敛。这是一间空房,收拾得干净,墙面上发黑的血迹也异常清晰。她捂住胸口,缓缓弯下身,看到墙角刻着的小蝴蝶,神态自在的停栖在一朵盛开的婆姬花上。

      她描摹着那些线条,心痛得无以复加。是什么时候,他刻下的这幅画?是不是夜深人静了,刚被从刑具上丢下来,浑身是血,奄奄一息,他强撑着,刻下蝴蝶和婆姬花。她终于来了,他又去了哪里?

      眼泪大颗大颗地跌落,扶着墙面,她却哭不出声音。

      一阵纷乱的脚步,暗夜冷冷的声音传来:“带小姐回西居。”

      她胡乱地挣扎,怕伤到她,无人敢用力。她倒在地上,卷缩着身体,用力地掉泪。从来都没有这么真切的感觉到他的离开。

      “他呢?人呢?”她哽咽着大喊,固执地想听到最后的答案。

      暗夜冷着脸不说话。一旁的守卫惊慌惊恐地说:“早就被带走了,走的时候还有一口气,但是估计也活不长了。”

      她缩在墙角,闭着眼睛,眼泪不断地流下来,脸色死灰般绝望。

      “带小姐回西居。”

      “我不想回去。”

      无人敢上前动她一下,暗夜走过去,她冷冷地甩开他的手。

      “他死了。”暗夜低低地说,“要我去把尸骨挖出来吗?”

      她终于睁开眼睛,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眼睛里是死一般的空洞。刚踏出一步,身子一软,她重又倒下。

      他死了——

      她坠进无尽无止的黑暗。

      官佑道正色对她说:“好吧,我告诉你,我没有杀他。他确实还活着。你哥哥说他死了,只是想你死心,毕竟他现在的样子,你不会想看到。”

      “我要见他。”

      官佑道沉默了好久,才咬牙道:“好,我通知他,但他会不会来,我就不知道了。”

      她真的就坐在塔楼上去等了。秋天的冷风吹了一整天,她吩咐哑巴温了一壶昂溪远白,自斟自饮。

      他没有来。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

      塔楼下,戴睦维徘徊着不肯离去。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坚定地想要见她,也不想知道。官佑道请他来,是官佑道的事,与她无关。

      呵——长叹一声。想见的人迟迟不来,不想见的人却纠缠着不走。

      夕阳西下。她端起酒杯,踱至栏边,对着落日,慢慢饮尽。忽然,她长笑出声,转过身,却向后倒去。

      陪在一旁的哑巴大惊失色,伸手抓空,眼睁睁地看着她像条白练一样急速坠落楼下,长笑不绝。

      远处飞来个黑色的影子,展臂将她收进怀抱,稳稳地又回到塔楼上。是暗夜。

      官佑道慢慢地自楼梯处现身,略带惋惜地说:“一年的时间就消磨掉了他不顾一切的勇气。”

      红蝶悠悠地开口:“他不来,我去。”

      官佑道一脸怒气,气急败坏地说:“我不许!”

      “那只能说明,他是被你杀了!”她淡淡地说。

      气得说不出话来,官佑道面色铁青。忽然,他转身,一巴掌打向旁侧的哑巴,怒道:“你赢了!”说完拂袖而去。

      红蝶惊眼望向哑巴,只见他慌乱地摆着手,不住的后退。可是,她还是看清了,他清亮的眼神。

      她走过去,哑巴慌张逃开,她伸手,却扯烂了他的外衣,红色的蝴蝶,破茧而出。她呆住,泪水模糊双眼,看着那个她好不容易找到的男人捂着脸跑远。

      废了他的九成武功,断了他的一条手臂,剪了他的舌头,还毁了他的脸。

      原来这就是官佑道说的,给了他最幸福的生活和最残酷的惩罚。让他守在她身边,而她却连正眼都不瞧他。

      为什么他在身边那么久,她却没有认出他来?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晚上,送药的换成一个小丫头。他不想见她。他不愿她认出他。

      躺在床上,她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那一大片湖泊和野姜花。

      胸口在痛,翻滚喷涌,她想坐起身,却吐出一口黑色的血。她——中毒了?无力地倒在床榻上,微弱地呻吟。梁敛,梁敛。哑巴,哑巴。却发不出一个字。

      开门声响起,关门声,然后是轻悄的脚步声。她被人转过身子,看清来人,她真想尖叫出声。

      烛光下,戴睦维淡淡地看着她,眉宇间卷着轻愁,低声说:“你中的只是简单的软筋散,片刻便会恢复。可能你太虚弱才会吐血。”

      他深吸一口气,长长地吐出,轻声说:“我只是想让你安静地听我说些话。

      “我的哥哥戴和,曾经发誓要照顾你一生一世,却背信离你而去。对吧?”

      他不望她,视线落在跃动的烛火上,哀伤地说:“我不懂哥哥为什么那样爱你,因为你的美丽吗?空有美丽的女子是很可悲的。

      “因为爱你,他被官佑道囚在地牢残忍折磨,他经受不住,才悲愤求饶,用戴家的心法换回了一条命。回到家时,只剩一口气了。”

      红蝶想起戴和来,他是少年英雄,出身世家,一举一动都隐透着高人一等的自傲。当年,她就是被他的傲气吸引了。

      “你不信的话,可以去看,他告诉我,他在牢房里刻了一只蝴蝶,刻的是你。”

      红蝶惊诧,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一年前,他接到官佑道的信函,说你爱上了别人,不顾自己的性命,跟着那个男人走了。不久,他便走了。他给你写过很多信,却没给你。几个月前,我听说你回来了,就一盒送了过来。结果,你看都没看一眼。”

      他轻笑起来,眼睛里是深深的悲痛。

      她不知道戴和是在那种情况下才离去的,如果她知道的话——如果她知道的话,又能怎样?眼泪无声地自眼角滚落,心里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悲哀。去年的时候,她真应该去看看戴和的!

      “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吗?”他用那双清雅的眸望向她,“我想杀了你。像你这样的红颜祸水,实在不该活在这个世上。可我不能,见到你我才发现,我下不了手。”

      望着她,过了许久,忽然转身而去。

      红蝶静静的躺着,心里一阵阵的悲哀,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啊?

      开门声再次响起,哑巴端着烛台走进来。房中的蜡烛快要燃尽了,她怕黑,整晚都要点着灯,他是来换灯的。

      看到她醒着,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过来了。

      她唤他:“梁敛。”

      他没动。

      又唤:“哑巴。”

      这才微微瞄了一眼。

      “你抱我一下。”她伸出手臂,“求求你,抱我一下。”

      他蹉跎着走来,轻缓的抱住她,她睁着双眼靠在他怀里,扯唇一笑,又吐出了血。拉住他,不让他动。她说:“我累了,想睡会儿。你不要走。”

      闭上眼,趴在他腿上,呼吸轻浅。

      不知过了多久,她仿佛睡着了,喃喃呓语。

      他轻手轻脚放下她,开门,匆匆走出。

      “哥。还是不打算认我吗?”那是,竟然是戴睦维的声音。

      她复又睁开眼,眼神晦涩难懂,挣扎着下了床,向着门口艰难行去。

      “到现在都还不肯面对事实。那也好,我的哥哥,在去年秋天就死去了。”恨恨地泛着哭意的声音。

      伸手扶到门扉,却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栽倒在地。鲜血从口鼻蜿蜒流转,染红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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