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之长安》十四晓君

23、第 23 章

　　陈睿道：“我早已忘了，从她跟齐家上船那一刻便忘了。”说罢扭头出去了。

　　当晚，陈睿和吴绍宋才算真正度过了新婚之夜。绍宋只道两人从此便开始相亲相爱，不料之后，陈睿对她还是淡淡的。两人同房三年，并不亲密，吴绍宋只道陈睿“寡人有疾”，寻了些偏方来给他吃。

　　此时，陈兴已大学毕业，学的是一些通讯方面的知识。他从小爱打架，身体也强壮，一腔豪情热血，也去了军队，在吴绍唐的照顾下，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通讯官。陈捷已经22岁，满嘴的正义、自由，励志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这三年两家的生意做的更加大了，在整个上海滩也算得上有些名气。

　　绍唐配了一辆汽车做上班用，陈捷上学的时候便时常蹭他的车。
　　一日，陈捷出来早了，绍唐尚未出来，便在大门外百无聊赖的等他。这时，一辆黄包车突然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陈捷先见一双漂亮的高跟鞋，然后是一个女子从里面出来。只见那女子头戴宽边阳帽，身着西式洋裙，手带镶着白色珍珠的白手套。她从黄包车上拖下来一个大箱子，非常吃力，然后拿出一件长大衣来，拿了钱给拉车的，又把大衣挎到胳膊上，动作颇为优雅。

　　陈捷正看的出神，那女子却突然向他看过来，眸光一闪，笑意便上了眼睛。陈捷听到她用欢快的语气朝他喊道：“敏之！”

　　陈捷这才认出来，这竟然是长安！他似不敢相信，使劲用手揉了揉眼睛，长安看他笨拙的样子，不禁大笑出声。陈捷这才敢确定，上前来喊道：“安安！真的是你，你回来啦！”

　　长安点头笑道：“是我回来了。”陈捷敲她头道：“还喊名字，这么没大没小。应该喊敏之哥哥。”

　　长安也不躲，道：“是，敏之哥哥，我回来了。”
　　陈捷叹道：“你现在变化这般大，我都不敢认了。”

　　长安道：“哦，你说说看，是变好了还是坏了？”

　　陈捷摸着下巴，道：“变得更强烈了！”

　　长安莫名奇妙：“这是个什么意思？”

　　陈捷道：“我说不好，你以前给人的感觉是淡淡的，高兴也是淡淡的，生气也是淡淡的，现在整个人都很强烈！就像白开水变成了烈酒。”然后他坏坏的笑道：“更有女人味了。”

　　长安佯装生气道：“胡说八道！这还是当哥哥的样子呢！”

　　陈捷也不在意，朝她身后看道：“只你一个人回来吗？”

　　长安回道：“自然是我一个人，你还找谁呢？”

　　陈捷道：“也没找谁，随口问问罢了。”

　　他见长安回来，颇为兴奋，招呼下人道：“这是咱们府上的小姐，英国留学去那位。快把小姐的行李抬进去，通报老爷太太。”府中有几个人并不认识长安，听得此言，便拿了行李朝府中去了。

　　陈捷又对司机道：“今天我不上学去了，你等绍唐大哥就好了。”

　　长安道：“不上学不要紧么？”

　　陈捷回道：“有什么要紧，此刻学生大多在游行，也上不了什么课。”便领着长安往府中走，一边走，一边给她讲家中这五年发生的事。又问她：“你怎么不找个人去接你，自己一个人怎么找回来的？”
　　长安回他：“我原是给江州老宅拍了电报，那边回我全家都搬到上海了。我又不知道地方，便直接来了，下了船又问的人。”她自己又打趣道：“这两年家里生意做的越发的大了，一说是江州的陈家，大家都知道。”

　　陈捷陪她慢慢走在路上，路旁是修建的漂亮的花园。他想了想还是道：“大哥几年前成了亲，大嫂是淮南吴家的二小姐。你虽没见过，也应该听过。”

　　长安淡淡道：“此事我知道，母亲三年前便写信告诉了我了。”陈捷不知道说什么，便沉默了。
　　忽然，前面一人懒懒道：“这是贵客到了么？”
　　陈捷笑着回他：“不是，是游子归来！”向他介绍道：“这是我妹妹，安安。”又向长安介绍道：“这是吴家的大公子，绍唐大哥。”

　　长安抬头，只见眼前这人身量瘦长，体格强壮，较大多数男人都更黑一点。正因如此，那张精致到漂亮的脸庞才不显得女气。他一脸懒洋洋的表情，右手松松的插在裤袋里，左手随意的垂着。一身帅气的军装，在他身上呈现出了吊儿郎当的感觉。只是那一双眼睛，虽然眯着，却黑白分明，闪着精光，看起来城府颇深。这才让长安觉得，他并非是一个为人浅薄、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两人形状几乎完全一样的眼睛诉说着他们之间潜在的关系，但吴绍唐并没有一点异常，连一点好奇的意思也没有。长安也非常平静，以她现在的年龄，早已想通了自己的身世，但既然吴家人没有什么要表示的，她自然也无需有什么动作。

　　长安便点了头，笑道：“吴公子！”吴绍唐也点头致意：“陈小姐！”

　　陈捷被两个人的逗得想笑，道：“你们两个也太拘谨了。”又对吴绍唐道：“我小妹刚刚回来，我今天便不上学去了，你自去上班吧。”

　　吴绍唐便道：“对你是小妹，对我却是远客。断断没有放下客人的道理，我去说一声，也不过去了。”

　　长安忙道：“这如何使的？”
　　陈捷便道：“你不用理他，他八成是不想去上班了，找了个借口罢了。”

　　少顷，两人便到了客厅。
　　吴陈两家进来走动颇为频繁，此时吴家顶小的两个女儿，绍明、绍清都在府中同刘氏打牌说笑。陈老太太已于陈睿成亲后一年过世。
　　刘氏等听下人回报说，去英国留学的小姐回来了，正在门外，都唬了一跳。刘氏尤其心惊，但她毕竟年龄大，面上还是无事的样子，找了几个丫头道：“快去把三楼老爷书房旁边那间大房子给小姐收拾了，把窗帘拉开，小姐喜欢有阳光。”又吩咐另一个人道：“赶紧去书房请老爷下来。”

　　绍明、绍清因为年龄小，加之这几年来两府没有提起长安这人，竟是对她毫无印象。当然也不知道她竟是自己亲姐姐，是陈家收养的。听得她从英国留学回来，颇为好奇，因此便要看看这陈家唯一的小姐是什么样子。

　　过了半刻钟，陈捷便伴着长安进来了。两位一见长安，便暗暗赞了一声。长安在英国，颇学了些英国的礼仪，而投射在她身上，外人看到的便是优雅又含蓄。岁月和经历，又让她多了些沉静、内敛的魅力，偏她此刻又穿了颜色和款式都颇为张扬的衣服，两人便觉得她神采飞扬，艳光四射了。

　　此时陈老爷也已下来了。高堂在座，两人虽保养得当，却也苍老了许多。长安不禁悲从中来，走到两人跟前叫了声：“父亲、母亲。”便扑在刘氏的怀里哭的说不出话来。

　　刘氏虽因她和陈睿之事极力要她跟齐家去英国，但这孩子也是自小在她眼前长大，她从小就怜爱的。甫一见到她，成熟明艳，不再是小女孩的模样，内心已然酸涩。此刻见她哭不自胜，不觉也滴下泪来。陈老爷也及其怜爱这个小女儿，此时也湿了眼眶。三人这番情景颇令人动容，在屋内的都和他们一起擦起眼泪来。

　　过了好半天，陈捷才过来扶起长安道：“安安回来是好事，大家都不要再哭了。”绍明、绍清也过来劝，三人方慢慢止住哭声。长安便请两位高堂坐了，正式拜了大礼。

　　陈老太太便拉着她的手，问她怎么回来的，路上诸事，长安一一回答了。陈捷便坐在长安旁边，听讲些趣事，气氛很是融洽。

　　未几，刘氏便向管家道：“快写了帖子到亲家家里去，请他全家人中午过来聚上一聚。”绍明便道：“太太这样太麻烦了，我和绍清回家说一下就行了，不必写帖子。”

　　长安本来就是小辈，刘氏也不十分坚持，便道：“既然如此，你们两个可莫忘了，务必都叫过来。落下了一个，我可不饶你们。”绍明、绍清笑着答应了，便告辞回去了。

　　刘氏因又问长安和齐二少爷的情况。长安便回到：“原是打算了到了英国第二年就结婚的，但是仲夏身体一直不好，此事便拖下了。三年前，仲夏不治去了。”她低了声音道：“是安安福薄。”

　　陈捷却插嘴道：“如此也好。”刘氏瞪了他一眼，叹息了一番，道：“好孩子，真是为难你了。”

　　长安摇头道：“齐妈妈对我很好，这几年，我并不曾受过委屈。”

　　绍明、绍清回去向吴太太说了这件事，笑道：“说来也怪，陈家小姐长得虽然标致，但却一点不像陈老爷、陈太太，眼睛看着倒和大哥有些相像的样子。”绍宋正在这边陪母亲说话，便斥道：“莫要胡说！”
　　绍唐在一边懒懒道：“我刚刚正是撞见了她才回来的，她倒是真的和我有点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