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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重回故地 ...

  •   “今夕,你换好衣服了吗?”门外时顾思服的脚步声。
      “好了。”我站起身,打开门。
      “你——”,“你——”,在打开门见到对方的瞬间,我们都愣了一下。
      “你没换衣服?”我们俩又是异口同声,随即会心笑了起来。顾思服还是回房之前那身灰色道袍,略带些麻制的简单裁制的单衣遮不住玉般通灵的气质,像一块微微蒙尘的绝世美玉,让人越看越移不开眼。
      “罢了,罢了”,顾思服含着笑,“我们竟然想到一块去了。其实我也觉得,只要心放开了,穿什么衣服都不打紧。”
      我点点头,正是此意。
      “那我们出去吧。今日是萧沐的生辰,街上热闹的很呢。”
      和顾思服相伴踏出普莲庵,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的同时也伴着一丝害怕。眼前一下子变得开阔,连本来不甚刺目的阳光也觉得热烈些。三年了,三年在这庵里与世隔绝的生活让我对外边的世界多了一些恐惧,三年前的下山,因为仗着萧沐的保护,可以肆无忌惮的玩闹,而现在我明白,能保护自己的,也许只有自己而已。
      不知为何过路的人都用一种惊奇的眼光看着我。我拉拉顾思服的袖子,不好意思的说,“为什么大家都那样看着我?是不是我看起来很怪异么?”
      顾思服叹了一口,“就料到会这样。”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银白色的面具盖到我脸上,“你呀,应该多玩闹玩闹,现在这安静的性子,配上这幅容貌,实在是太惹眼了些。”
      我没注意到他说什么,只是研究着戴上的面具,“这个面具不是”
      “你记得?”顾思服笑了,脸上的梨涡如一滴散发着浓香的醉人的酒。
      “那当然了,是那年的兰花节我看你太招蜂引蝶给你扣上的。”我笑笑,眼里闪着回忆的光彩,“那时我们都很开心呢。”
      “是啊”,顾思服无辜地眨眨眼,“可是现在我看呀,招蜂引蝶的是你吧。”有吗?不过我那时总是易了容出去,倒是很少露出真容,就算不易容,脸上也老是带着傻乎乎的笑,时时刻刻都咋咋呼呼的。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呢,现在的顾思服美则美矣,却因修行的缘故比之前更如神祗一般,让人觉得自己的喜欢便是一份亵渎,大街上明目张胆的仰慕者倒是少了一些。
      不过,我们现在去哪里呢?
      “我们回水木山庄看看吧。”顾思服语调轻松,可我却听出了他的小心翼翼。
      “好呀。”我回他一个安心的微笑,尽量让自己的眸子里染上暖意。
      水木山庄。真是好久不见了呢。
      走在有些湿润的青石板上,已是见晚的黄昏,狭长而古老的巷子里,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刻画着古老的故事。又是时至秋日,头顶的天空是直直的悬挂着的,而远处的晚霞却似乎更近一些,有一轮巨大的血红色落日挂在陈旧而高高翘起的屋檐上边,永远不动声色的看着人间的悲欢离合岁月荣枯。
      现在的我早已没有了十几岁时在青石板上将脚步踩得叮当响的心情,只是静静的,静静的,静静的行着。
      “到了”,顾思服的一句话打断了我默默向前的步子。还是寂寥的坐落在朱城的边缘处,远离喧嚣,不注意便不存在一般;还是依山傍水,树木葱葱,当得起那个‘木’字;还是缺少人气、空闲旁落,出了偶尔进进出出的几个丫头侍卫,水木山庄就像没人一样荒芜。
      门口还是那几个侍卫一眼便认出了顾思服,我们便顺利的进了府。亭台楼阁,水榭花台,一切的一切都跟三年前的陈设一模一样,只是最伤心物是人非。
      周管家念念叨叨的、满脸堆着笑迎接顾思服时看到身边的我忽的将只有一条缝的眼睛睁得极大,“这不是——”,顾思服知道我最不耐烦人啰啰嗦嗦的了,便摆摆手,“一个故人。周管家你自己忙自己的便好了,我们随便逛逛罢了。”
      “是,是”,周管家连忙退下,临走前还不忘看了我好几眼。
      “要不要看看你以前住过的屋子?”
      “恩”,我低着头,突然有些恍惚自己为什么来这里了,只能徒惹伤心罢了。
      摸着我坐过的檀木椅,桌上还摆着我用过的青花瓷器,床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所有的一切就像我走之前那样,似乎这三年其实只是在一天时间里做的一场梦,而现在,是那个夜晚之后的第二天。
      只是,萧沐应该在朱城的皇宫里,接受百官朝贺万民敬奉吧。
      顾思服不知去了哪里,也许是回到他之前住的屋子看看了吧,又或许是他知道我此时最想要独自待一会儿,祭奠那段逝去的时光。
      我抽出笛子,不觉又吹奏起那曲《西洲曲》,笛声清明,少女对心上人的喜欢里有着微微苦涩和怨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曾经我也像那个女孩一样心怀期待的盼着自己喜欢的人的归来,等着那个承诺的最美好的将来。可是等到的,却是自己亲人的噩耗和骨肉的分离
      萧沐,如果你早知道这个结果,你会不会,后悔当初瞒着我?
      敞开的窗子里暮色渐起,一轮明月冉冉升起,恍若被笛声吸引到了窗边,弯弯的月亮像小船一样在笛音摇曳,将清辉洒向辽阔的大地,窗边的树下,倒映出一个人影影绰绰的影子,既真实又有些飘渺
      谁?!我一惊,笛声戛然而止,冲到窗前,却见人影一闪,只来的及看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是你?!
      “我知道是你,你出来罢”。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
      时间仿佛停止了一会儿。接着,我看见藏在树影下的身影一步一步走到愈加明亮的月色下。一步,两步,三步就像是有人在你愈合的疤痕上用钝钝的刀子再度割开你的伤口,血肉模糊,神经扯痛我握紧了拳头,用尽力气站稳,虽然此刻我的心在再看到他的那一刻就不可遏制的痛了起来,可是我竟然还是不愿转身离去,其实只要面无表情的离开,我就又可以若无其事的回到普莲庵,过着安逸而平淡的日子

      我告诉自己,只看一眼,只看一眼,就像街上遇见的陌生人一样看一眼就好。抬起眼,我直直地望向月光下树木旁的萧沐。他身穿着绣着繁复十二章的明黄色衮服,明明是威严尊贵的无以复加,却平白的生出一股清淡的诗意。那是从心里发出来的,将身边的人包围的诗意。身为帝王天生的压迫感果然在三年后更胜,可是那种舒缓的宁静的风度也变得更为深沉和强盛。无形的压迫感和清淡自然的气息在他身上天衣无缝的融合在一起,似乎本来也就该如此。
      墨黑的头发似乎较三年前长了一寸,用镶嵌着硕大珍珠的华贵玉冠精致地束起,一丝不乱。我的眼睛这才滑到那张熟悉到骨子里的脸上,三年前遇见他时如同梨花白的白玉一样的肌肤转成了半透明的一种白色,泛着点点抑郁的青。如月之精魄一样的眸子还是盛着月光的清辉,只是眼瞳里的琉璃色变得更加微小,在深不可测的瞳孔里奋力闪着光芒。
      “你,可安好?”时隔三年,我又听到了那个宛如玉珏相撞的和鸣,只是这声音里多了一些成年男子的低沉和此刻萧沐极力掩饰的颤抖。
      我想立刻别过脸就走,可是脚就跟钉在了地上一般移不开步子,只好无奈的笑,“我很好。”
      也没有别的话好说。当年既然说出了那样决绝的话,如今是无半点转圜的余地了。现在见也见了,我一狠心,撂下一句话,“我走了。打扰了”,一转身就要融入茫茫的月光里。
      “别!”萧沐有手足无措的慌张,我顿了一下,随即迈开右脚,萧沐的声音里有了恳求的味道,“别走。今晚留下来,陪陪我,好吗?就今晚,在我身边。”
      我眼光一暗,“对不起。我——”
      “三年了,三年。你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过来的么?我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你,笑的你,哭的你,撒娇的你,淘气的你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就算是累极睡着了,做的全是关于你的梦,梦里你哭着指责我,你咳出了血,孩子”
      “别说了。”我粗鲁地打断他的话,不可以再说了。我的眼圈发红,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兀自流出来。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我再也不能为了他哭!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这三年来,我每天都活在痛苦里,我不敢去普莲庵看你,只能在想念无法排遣的时候回水木山庄回忆;我不敢回一石一木都有着你气息的太子府,,我只能在皇宫里按你喜欢的样子修建一座最美的凤阙楼,期盼你有一天能够回来。”
      萧沐边说着边向我走过来,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六步、七步、八步、九步,他已经站到了我的面前,我甚至看得清他闪着微小琉璃色的如月之精魄的眸子里映出我有些惊惶的我,“你说过不会原谅我,可是没关系,我会等,等到你原谅我的那一天。三年,十三年,三十年我都会一直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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