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自妩媚》裕佳理

62、第 62 章

　　离江南越近，越能感觉到那种潮湿阴冷的气息，那种刺入骨子里的寒冷，以前风笑天还没十分在意，可现下，他内力全无，又不能过分动弹，因此根本无法抵御那种由内而外冰冷的感觉，于是乎手脚冰凉，脸白唇紫，即便裹得层层叠叠，厚厚实实，依旧瑟瑟发抖，偏偏胸口之伤，又如烈火焚烧，撕心裂肺，这冰冷火两重天的滋味，从容如他，亦自难以忍受，几乎就要生出不如放弃的念头来，不过每次，都赶紧将这消极的心情打消，暗自鼓励自己，千万千万要振作。

　　有那么一两次，他昏睡的时间过长，连那惠也吓着了，叫了不醒，便往他脸上直拍，青儿祖孙两个着急却无折，青儿将风笑天冷得象冰的双手，握在自己的小手中，使劲搓揉，希望能给他些温暖，可无论她如何用力，那双手，依旧没有丝毫的热乎气儿。

　　每每此时，江怀英就想拔剑砍了那惠，可那惠关心那人，也象出自内心的，不似做作，令他为难之极，不知该不该下手，只好骂骂咧咧，把那惠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好几遍，那惠居然没拿摧心掌拍他，连江大剑客自己都想不通。

　　众人急破了脑袋之后，风笑天终于缓缓醒过来，气息微弱却连绵不绝，江怀英第一个叫道＂哥你吓死我啦，你当真没事么？＂

　　那惠舒出一口气，重回原处坐下，风笑天轻声道＂那惠，我做的一个梦里，居然，居然看见你师父了＂

　　那惠一愣，这家伙应该只见过他师父一广道人一面吧，为什么就能梦到他了＂他对你，说了什么？＂那惠还真有点好奇。

　　＂他没跟我说话＂风笑天道＂可能，他特讨厌我吧，只是，我听见他对你说，要你、要你、＂

　　那惠眼角一跳＂要我什么？＂

　　风笑天别过脸去，淡淡道＂要你杀我＂

　　＂什么？＂江怀英叫道＂什么玩意？那老家伙在哪儿？小爷去教训他＂

　　＂他死了＂那惠清冷地道＂早死了＂他师父临终前的情形，历历在目，的确一广道人说过要他杀死风笑天的话，而且是叫嚣着，嘶喊着，用尽了全身力气，发出的最后一声吼，把当时的那惠震惊得不轻，可是这家伙又怎么知道的？

　　对于自己误伤他这件事，那惠从未多余为自己解释过一句，那人也从未问过他，本来他并不在意，风笑天是否会把自己的行为想成故意的，但时过境迁，沉淀下这些时日之后，他反而开始在意了，即便他嘴上不说，内心深处，其实动摇得厉害，恐怕那人也是如此罢，嘴上的沉默，不代表心里就不会想。

　　他的心里，会怎么为这件事定性？

　　那惠不是婆婆妈妈的人，也从来不理会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也许这次，是唯一的例外。

　　＂死啦？＂江怀英自然拿个死人没办法，只得冲那惠道＂你，给我老实些，要是被老子发现你再有坏心眼，老子绝不饶你＂

　　这一日打尖住店，江怀英当然和风笑天挤一个屋，风笑天便道＂你且扶我起来打坐一会儿，我要调息运功＂

　　江怀英道＂好勒＂扶他摆好打坐姿势，便在一旁守着，等他运功完毕，睁眼之后才问道＂哥我问你，连你，也打不过那惠么？他真有这么厉害？＂

　　＂他是很厉害＂风笑天道＂他的掌力，天下无敌，不过，我与他，应该相差不大＂

　　＂是吗？看着不象啊？就他那个小娘们的样儿＂江怀英挠挠头＂哥你居然还说他天下无敌＂

　　风笑天笑了，那惠是比大姑娘还漂亮，可他绝不娘娘腔，无丝毫女气，反而是最最傲气霸气的男人，老天爷造人，也真是绝了，这么美的男人，偏偏就练了天下最霸道的武功。

　　＂你看着就象了？＂他指指江怀英＂你还是当今第一剑客呢，瞧着半点不象那么回事，倒象个、象个＂风笑天回忆第一眼看到他时的感觉＂邻家的学童，还没出师，还没成年＂

　　＂哥你瞎说啥＂江怀英拿手捅捅他＂谁未成年了？＂一笑而过，又道＂其实，我长这么大，还真没服气过谁，除了哥你，我觉得吧，你那功夫，才叫一流，所以我根本就不信，你会打不过那家伙＂

　　＂不是打不过，只是，如果真打起来，大概很久，都难分胜负＂

　　＂那你为什么会被他打成这样？＂好几天了，江怀英都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风笑天不知该如何解释，他才会明白＂总之，这事不能全怪他，是我自己一时大意，他并非有意＂

　　＂真的？＂江怀英半信半疑。

　　正路过窗前的那惠不觉停下脚步，屋里两人的对话不经意地飘入他耳中，风笑天道＂那惠是个心高气傲，光明正大之人，即便他已知道对手是我，也断不会突然出手，偷袭于我，否则，不但辱没了我，更辱没了他自己，这种事情，打死他也做不出来，所以，阴差阳错，只好怪我自己运气不佳了＂

　　＂哥你就这么相信他，这么肯定他不是故意的？＂

　　＂我相信他＂

　　＂可是，他伤你成这样＂

　　＂放心，谁想要我的命，都不是件容易事，江怀英，你很信任我，对吗？＂

　　＂那还用说？＂

　　窗外的那惠转身离去，江怀英眨眨眼睛，似乎真的信了风笑天的话，还是他哥心胸宽广，说什么都掷地有声，让人信服啊。

　　次日一早，大家一起用早点时，本来看不出有什么不好的青儿，却突然一下晕倒，把几个人都惊得跳起，她爷爷急搭她脉，慌得直叫＂这、这可怎生是好？＂

　　风笑天道＂我来＂稍一诊脉，便知她是顽疾发作，他把身上所有的药瓶掏出来看了看，低头思索片刻，才又道＂青儿姑娘的病，非一朝一夕所成，也不是一石一药所能医的，为今之计，只有尽快送她到柳老那里，才能有一线希望＂

　　江怀英急道＂哥你快说，该怎么办＂

　　风笑天道＂你听我说，我身上之药，无一对症，她又不是内伤，需要高手运气行功，你或者那惠，都帮不上忙，而我们马车太慢，江怀英，你立刻去买几匹马，带上这姑娘，马不停蹄，直奔徐州，对了老人家，你能骑马吗＂他转脸问常平。

　　＂能，能的＂老人家忙不迭地应声，如今只有指望这一条路了。

　　＂那好，江怀英你赶紧去，先把马弄回来＂江怀英应道＂明白＂飞奔而出，果然过不多时，已买了三匹健马回来，风笑天又嘱咐道＂一路小心＂向他细细说了医庐所在，江怀英一一记下，心急如焚，抱了那小姑娘就要走，风笑天念头一动又叫住他＂江怀英，怀英，你过来＂

　　江怀英走到他面前，恋恋不舍＂哥你不能跟我一块走吗？＂

　　风笑天道＂我的内伤，如此颠簸疾奔，必死无疑，只能缓缓而去，这姑娘的病情却是刻不容缓，可就交给你了＂

　　江怀英道＂哥你放心，我一定用最快的速度到达＂

　　风笑天掏出块黑黝黝不起眼的牌子，塞在他怀里道＂到了那里，我圣水教教众甚多，见我教主令者，如见我本人，你带在身上，见机行事，如需要帮助，只管吩咐他们便是＂

　　江怀英道＂我记下了，哥你自己一切小心＂转头看看那惠，本想说些什么，想起昨日风笑天的话，终究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只道＂照顾好我哥＂唤常平道＂大爷我们走＂带着那一老一小，急急上马而去。

　　那惠沉默片刻，道＂那小姑娘，没有救了，对吗？＂

　　风笑天道＂尽人事，听天命，人定胜天的事，当然不可能时时都有＂他说得极平静，即便是柳老华陀般的神乎其技，妙手回春，这世上，依旧有许多疑难杂症，是他无法参透，无法解决，无法根除的，比如他四哥木羽墨，又比如这小姑娘青儿。

　　想到木羽墨，风笑天心头一紧，又有两、三个月未见，不知道四哥的病情可有变化，想起这个他不觉身体微晃，那惠在旁一扶，注意到他脸色有异，问道＂什么事？＂

　　风笑天道＂那惠，我们也早些启程可好？晚了我怕、＂木羽墨的病自然与那惠无关，他没再往下说，脸色却更加难看。

　　那惠不多问，直接将他塞入车内，少了江怀英这个车夫，那惠便自己驾车，不疾不徐地驶着，此去尚有不少路程，但愿一路太平，这人看来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那惠倒也学了乖，知道自己的长相容易引起围观，顶着这张脸，走到哪里都会有人认得他是那惠，以前他是不在乎，现在不一样，为了避免些不必要的麻烦，还是收敛些的好，于是特地戴上个垂纱的斗笠，将美好的容颜隐于其后，风笑天看见，没说什么，只眨了眨眼，那惠却道＂我这可不是因为怕了你教里的人＂

　　他这么破例解释，风笑天莞尔，自己又没说他是怕了，天下哪儿还有他那惠怕的人和事，他肯这般委屈，当然也是为了自己着想，风大教主领情还来不及，自然不敢乱开他玩笑，只好郑重其事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我师父，的确要我杀你＂一边驾车，那惠一边闷闷地道。

　　＂我能猜到＂风笑天回答的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说，你不死，将会成为我最大的障碍，你在他眼里，是唯一能阻挡我成为天下第一的人＂

　　＂他真看得起我＂风笑天苦笑。

　　＂我和他的想法一样＂

　　＂你太抬举我了＂风大教主无奈，却半天听不到那惠的下文，于是忍不住问＂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