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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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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一霄的目光在他俩之间打了个来回,那惠谨小慎微的动作,生怕加重那人伤势的小心翼翼,怎么看,都缺少些宿敌的味道,倒象朋友,象兄弟,只是,那个孩子疼成那样,那惠除了给他点水,其余的什么都不做,又似乎太冷漠了,于是忍不住道"他好像疼得厉害?"
"中了摧心掌的,都会觉得生不如死"那惠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情感"他是我的对头,我不会帮他,由他自生自灭而已"
栾一霄亦发弄不懂了,摇头道"既然是对头,为什么不早些给他个痛快了断,这么耗着多痛苦,你和他,有深仇大恨不成?看得出来,这孩子不想死,你好像,也不想让他死吧?"
"他不死,我就成不了天下第一"那惠漠然地道。
"天下第一?"栾一霄重复了一遍这话"是了,当年你师父来我青城派挑战,也说要做什么天下第一来着,那时我的掌门师兄不是他的对手,败于摧心掌下,之后不久,便身故了,那年我因犯门规,已经面壁到了第十个年头,唉,那一日的情形,现在依然历历在目,整个青城山上下,如临大敌,我虽在面壁,也察觉出气氛不对,就问了送饭的老白,他说有一个江湖无敌的道士前来挑战,我一时好奇,忍不住躲在暗处,看了他们的对决,我师兄完全不敌你师父,没出两百招,就中了一掌,你师父心中,只怕十分鄙夷我青城派无人了,我好胜心起,便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追上你师父,相邀他来这后山无人之处,比个高低"
那惠听他说起从前之事,静静的不去插嘴多话。
栾一霄道"其实,我这个人资质平庸,我青城派嫡传的武功中,自问也没有可以抵挡摧心掌威力的招式,凑巧的是,在我面壁之所,曾经有一位我门中前辈,数十年前被罚面壁思过时,留下的一套自创功夫,这套功夫深奥难懂,虽然已被抄露在册,但没人能解其意,自然也懒得有人去练,说来也是机缘巧合,不知怎么,我倒参透了其中奥妙,闲暇时,便修炼在身,原本我是立过誓终生不下山的,即便练了这功夫,也毫无用处,完全作为打发无聊时光的消遣,没想到,生平第一次,居然就派上了用场"
他略略回忆了一下那日过程,说道"你师父的确不愧是号称无敌,我还从来没想过,这世上竟有这样厉害的人,厉害的掌法,不过,凭着那位我派前辈的自创功夫,我也没败,居然和你师父对掌到了千招以上,当然,一直是他占的上风,可是,他却收手了"
那惠想到了自己的那次和风笑天的对决,也是到了千招之上,那之后,他第一次尝到了真气反噬之苦,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武功中,居然有这么大的漏洞缺陷,那时候他几乎崩溃,要知道,他所有的生命都用来练习这个了,在自以为成功之时,老天爷竟然向他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而他师父最终难以再控制自身真气,终受反噬的痛苦而死的场面,不可磨灭地深深印在他脑海中,他,心底深处,竟然真的有些怕了。
栾一霄接着道"他约了我再战,我自然应下,那时我才想起,自己擅离面壁居,已是又破了门规,回不去了,只好,捡了这山洞住下,那时掌门师兄刚死,一切都乱糟糟的,谁也没留意到我不在之事,我只告诉了老白,他便常常来给我送饭,后来新掌门即位,才有人发现我已不知所踪,找了一下,很快也就作罢,说到底,我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弃徒,本来被罚面壁终身的,生或死,在与不在,早就无人关心,无人过问,所以,他们只当我是耐不住寂寞跑了,将我从名册上删除了作罢,唉,可是我是发过誓的呀,有生之年,都不会离山半步,我又怎么会逃去别处呢?"
他说得寂寞,那惠听得苍凉,忽然觉得,自己和这个人,是不是有些共通之处,自己和他,都是寂寞到极致的人了吧?生也罢,死也罢,世上,可会有记得他,牵挂他的人?
"其实后来"栾一霄自嘲笑道"老白还是忍不住告诉了新任掌门,我躲在这里的消息,如今的掌门是我的师侄,我想,他也不希望看到我吧,所以竟然装作不知道,不过还好他对送饭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不然我也喝不到这些杯中物了,要连这玩意都不再有,人生还有何乐趣"
那惠想,他的掌门师侄一定不知道他这样厉害,这反到是好事,不然这人说不定早就不晓得在哪里了,要说他也真是奇怪,就算是发了誓,此一时彼一时,真的有必要终身守誓,老死山中吗?这一生,是不是太亏得慌了点?
当然那惠不好问,他只有听。栾一霄道"你师父走后,我开始琢磨胜负不分的原因,琢磨了一年又一年,忽然有一天,真的想明白了"
那惠心头一跳,没有作声。
栾一霄道"你是他徒弟,那么,你师父他,有没有改进掌法上的弱点呢?"
那惠想他应该不会知道真气反噬之事,他所指的弱点,应该指的是出掌之人消耗过大,不能持久之处,于是摇头道"没有"
"是吗?"栾一霄微叹。
"我,可以胜过你"那惠突然说。
栾一霄哈哈笑道"看得出来你很自信,我要猜得没错的话,你应该还从未败过吧"
那惠道"从出道至今,三十七战,全胜"
"果然厉害"栾一霄点头道"可是你刚刚却说,那孩子不死,你就做不了天下第一,又是怎么回事?他看上去可不象有那样的本事"
倚在那惠怀里的人,削瘦憔悴,苍白无力,眉眼倒是极清秀的,年纪尚轻,无论如何,看着也不象是个绝顶高手的样子,那惠低声道"只可惜,唯一和这个人,打了个平手,很多年前的时候"
那时他俩不应该都还是孩子吗?栾一霄搞不懂了"原来你们从小就认识?"
"不认识"那惠从不会和不相干的人,说这么多的话,今天是个例外,也许是对栾一霄的那一点点小小的同病相怜,那种形单影只的寂寞,让他破例解释道"我未出道前,这个人已经相当出名,我师父于是要我与他一战,想知道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子,和一个风头正劲的天才少年之间的距离,到底有多远"
"结果不分胜负么"
"当时是的"那惠心里,几乎已经可以断定一件事,栾一霄和他师父的那一战,是否多少与若干年后自己的这一战,有些相似?同样对招到了千招开外,事后栾一霄发现了一广道人的弱点,那么风笑天呢?他又想起了那日还是少年的他,临走时回头意味深长的一瞥,虽然这人什么都没说,但他的心里,一定想到了些什么吧?天才如他,是不是比别人更容易看出对手的致命之处?还有,他身上的那张写有自己名字的纸上,究竟记录了什么?是能治自己于死地的秘诀,催命符么?
想到这里时,那惠的背脊不自觉地僵硬,果然,这个人不死,他就永远有威胁吗?托在风笑天脖颈后的手,不知不觉中就加重了力量,怀中的人嗯了一声,脸歪过一边,似乎已吃痛,那惠一惊,忙松了手上的力道,瞬间醒觉"我在干什么?他已经平白挨了我一掌,难道还不够么"倒把自己惊出满脖子冷汗来。
"后来如何?"栾一霄也挺好奇。
"后来?"那惠一阵沉默"后来江湖上,便有了三强的说法,我,他,还有一个江怀英,使剑的高手,我们三个人,一度,被认为是当今武林,年轻一代中,武功最高者"
"原来如此"栾一霄点头道"三强?有些意思,说不定,这或许是某种缘分"见那惠不解,又道"你看,二十年前你的师父独领风骚,打遍天下,风光自然不用说,可是,高处不胜寒,曲高和寡,孤孤单单一个人的滋味,恐怕也并不好受,你说是吧?更不用说,连个对手都找不到无奈和寂寞了"
那惠一时怔住,清寂的日月,孤独的时光,被一掌击毙的,可怜的九娘以及师兄们,之后无止无休的挑战,没有朋友的冷清,种种种种,居然瞬间涌上心头,五味杂陈,难以名状。
"所以,他才会记得我这么个无名之辈,才会在他自己不能赴约的情况下,要你前来"栾一霄苦笑道"只怕是因为,我这个无名之辈,对他,有些特别的意义吧?"
是这样吗?那惠说不准,是不是,多少有一点?
"江湖上的好事之徒,没少拿你们三个作比较吧?"栾一霄虽不曾行走江湖,但不代表不懂得人情世故。
"是的"那惠点头,各种各样的流言蛮语,五花八门的揣测猜想,甚至还有更可恶的中伤诽谤,这几年他的确经历了不少。
"这个孩子,又是谁的徒弟?"栾一霄问。
"谁的徒弟?"那惠也不知道"他是江南圣水教的教主,师父是谁,我却不知,只知道江湖盛传他是个天纵之才,无师自通,而且,也从未败过"
"那他如何又会中你一掌,莫不是说,时隔经年,你的武功,已远在他之上?"
那惠低头看着风笑天,心情复杂,俩人的武功,孰高孰低,未可尽知,但他挨自己这一掌,实在是很冤枉的,幸好当时没使十成力,不然这人早已不在人世了,每每念及此,他都心有惭愧,他那惠是冷漠,是无情,但绝非没有人性。
"这一次,怪我一时失手,与武功高低无关"那惠真不明白,这人为什么在那时就一点都没对自己设防呢?他应该绝不会被人这么轻易地击中才对啊"不过,他自己说他绝不会死,中了我掌法的,还没人敢说这话"
"好样的"栾一霄赞道"虽然这孩子只剩半条命,不过敢这么说话,果然非同一般,伤得这样重,还能挺得住,佩服佩服"
那惠放下风笑天,走回来与他继续对饮,栾一霄笑道"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有酒,还有远道而来的小朋友,我这十几年的洞穴生活,还不曾这样开心过,就算一会儿你我要放手一搏,起码现在,可以喝个痛快"
那惠道"正是"他不好酒,却是天生的海量,千杯不醉,喝到后来,连栾一霄都不得不服了他,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这比姑娘家还美的男人,简直就是个大酒缸,仿佛连脸色,都未起变化,栾一霄开心之余,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我打不打得过你是一回事,论喝,小朋友,我是对你甘拜下风啦,厉害厉害"
那惠道"不算什么,只是我天生如此,对酒这玩意没反应,喝得再多,也不会醉,与生俱来而已,算不得本事"
栾一霄叹道"我要有这本事多好,否则当年也不会因酒误事,以至于被罚面壁思过,耽误了一生,唉"他不知是否想起了过往,唉声叹气起来,但也只是一会,即道"若酒已尽兴,我们,就开始吧"
那惠道"好"扔了手中酒坛"就在这里?"
"没错,我对这里再熟悉不过,占你小朋友些便宜,你会计较么?"
"不会"那惠恢复了之前的高傲,傲然一笑"哪里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