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如黛》芍药纹脉

9、第九章 满身花影促织鸣 敛步随音犹自寻

　　“萧萧萧萧！你猜我抓到了什么？”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凑到跟前儿来，玉宁儿仰着一张稚气的小脸，凝脂般的双手微微笼着，沾了些泥，显得格外的可爱。
　　正在摩挲那枝竹笛的手停了下来，萧如黛抬头，想了想，“促织？”
　　“真没意思！你总能猜对。”玉宁嘟着嘴把手张开，一只黑色的蛐蛐儿立刻蹦跳着逃走了。玉宁惊呼一声，想去追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消灭了那黑色的小踪迹。
　　看着她一脸的懊恼，萧如黛不以为意地把她拉过来，拿掉她头上的草屑，又用帕子把她的手仔仔细细地擦净，这才放开了那小丫头。
　　“宁儿今个怎么得闲出来玩儿？不用去见夫子么？”
　　“不用呢！今天皇哥哥说可以放宁儿一天假的。”玉宁看似很开心的样子，“况且夫子每天都讲四书五经的，我听见就耳疼。”
　　“你这小丫头！”萧如黛笑着敲了敲她的小脑壳儿，“你皇哥哥听了这话准又得说你一通了。成天不顾着读书就只爱疯玩。”
　　“哪有。人家素日里可用功了。”玉宁的语调里多了几分撒娇的意味，娇俏的小脸像一朵将开的白兰花，发着莹莹的光，“难得皇哥哥允我休息一天，萧萧就同我一块儿抓促织嘛！”
　　“玉宁儿乖，我正忙着呢。”萧如黛笑得温柔，眼光却又重新转到那根泛旧的笛子上。
　　“嘿。”玉宁儿趁着她不留神，一把抢走了她端在手中的笛子，颠来倒去地端详着，“这不就是一根破笛子嘛，有什么好看的？萧萧喜欢，我让皇哥哥送更好个给你！”
　　“宁儿，还给我。”萧如黛微微皱眉，起身去夺。那小丫头却甚是机灵，一下子躲到了侍女海棠的背后，向她吐了吐舌，一脸的得意。
　　“我才不还你呢！除非你愿意陪我抓促织。”
　　小丫头嘻嘻哈哈着，在海棠背后左闪右躲的，像条滑腻的小泥鳅。被萧如黛追腻了，最后干脆把笛子往海棠怀里一塞，有些骄横地说：“海棠你帮我收着！要是让萧萧拿回去了，你说回家省亲的事儿我就当没听过！”
　　“郡主这……您怎么能言而无信呢！”海棠拿着手中的竹笛，一脸的错愕。
　　“好了别闹了宁儿，我陪你抓促织去就是了。”萧如黛叹了口气，无奈地停住脚步，“可你答应捉完促织笛子一定还我，甭为难海棠姑娘。”
　　“好好好！”玉宁的眼睛一下被点亮了，几乎兴奋得跳起来，拽着萧如黛直往草地里走，“萧萧你快来！”
　　萧如黛回头，对着有是感激又是抱歉的海棠笑了笑，便随着她走到草丛里头去。

　　“萧萧，你会抓促织么？”两个一大一小的人儿蹲在草丛里，玉宁仰着头问道，眼睛里亮亮的，好像藏了无数星光。
　　“不但会，而且还是行家呢。”萧如黛不知道是不是别小人儿的快乐所感染了，居然半开玩笑地回答到。
　　“其实玉宁在永城的时候也常自个儿抓着促织玩儿，可惜来到了这里却是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的。”玉宁眼黯淡了一下，却又马上开心了起来，“这下可要好好抓一只大的，省得玉兰宫的小李子总嘲笑我。”
　　玉宁原是邹平人，在她十余岁时，无意被张太子妃的母亲彭城伯夫人相中带入宫中。说来也是好运气，朱棣见过这小姑娘以后竟格外的喜欢，命养于宫中，无端成为了张太妃的养女。一晃几年过去了，被太子妃保护得极好的小丫头还是一副天真浪漫的模样，虽然有了自己的小宫殿却总爱往外跑，这在宫里头也算极稀奇了。
　　不过也许，就是因为这样，萧如黛才格外的喜欢疼惜这丫头。毕竟她们如此的相似，本都不属于这个地方，只是造化弄人。
　　“宁儿你怎的又和那些小太监们厮混！”萧如黛想佯装生气，面对着那天真烂漫的笑却是怎么都板不起脸来。
　　“在那里在那里！！”玉宁才没有留心在听她的教训呢，一副心思全跑到了黑色的小家伙上。循声看见了一只蛐蛐便忍不住高兴地大声嚷嚷起来。
　　“嘘，你这样会吓跑它的……”萧如黛轻手轻脚地猫腰走过去，双手往地上一捂——
　　“抓到了抓到了！！”玉宁撒着丫子跑开去拿竹编的小笼子，“萧萧你好厉害！！快放进来放进来！这只促织叫得那般好听一定是只了不起的大将军！”
　　“可看好了，别让它跑了。”那个浅衣的女子从矮草丛里直起腰来，把手中的小家伙小心放到笼子里，有些溺爱地看着那笑得恣意的疯丫头。半秋的风撩拨着她乌黑的发，舞在白皙的颈边，飘在半空里，不施粉黛的脸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意，莫名地有一种纯净的魅惑。
　　时光像是舍不得流逝，随着微醺的阳光，一起滞停在这一刹。
　　朱瞻基来到时，看到的正是这幕好景色。
　　“参见皇太孙殿下。”就在他微微愣神的时候，面前的人已经不紧不慢地行了礼儿。他的眸光却只注意到了她那双被抓过蛐蛐儿的手，一点点的泥土，反倒衬得一双柔荑愈发白净柔嫩，像上好的白玉，让人忍不住去抚摸。
　　可惜，那人却是很快用帕子把手擦了个干净。脸上依旧是谦卑的神色，敛起了所有的表情，全然没有了方才鲜活生动的笑容。
　　朱瞻基突然觉得心中有气，却又说不出来为何。只好移开视线，转向一旁雀跃的玉宁：“宁儿这么开心，怕是你萧姐姐给你逮到了什么好东西吧？”
　　“皇哥哥你快看！”小丫头献宝似的把小竹笼递到，“这是萧萧给我拿到的促织！”
　　“哟。”朱瞻基掀开盖子看了一下，只见里面趴着一只头大背阔的黑蛐蛐，略有意外地瞥了一眼萧如黛，“看着倒有几分常胜将军的样子。”
　　“凑巧拿到罢了。”萧如黛静静地回答道，不卑，也不亢。
　　朱瞻基挑眉，“凑巧？这个巧可凑得真需要点技巧。”
　　“不过是托了郡主的福儿。”萧如黛乖巧地回答到，可那语气那神情，却蓦地让朱瞻基像生吞了一只鸡蛋那般难受。
　　“我从不知道你如此会抓促织。”朱瞻基把小笼子还给海棠拿着，道。语气里有压抑的不快。
　　“殿下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萧如黛像是跟面前这人较上劲儿了，抬起头直直地望着他，语气里多了几丝不依不饶。对方也不甘示弱地看回去。
　　两人对瞪了几秒，突然朱瞻基笑了，眼神柔和了下来：“你呀……”
　　萧如黛这才懊恼地反应过来，讪讪地低下了头。这是怎么了？竟然跟他斗气。简直就跟玉宁一样孩子气！
　　夹在两人中间的玉宁郡主，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捂着嘴笑得眉眼弯弯的。
　　“宁儿，这就送给了皇哥哥好不好？”朱瞻基也留意到了小丫头的举动，又怎肯放过她。半俯下身子，揉揉玉宁的小脑袋问道。
　　玉宁的机灵的大眼睛转了转，狡黠的笑了。
　　“好呀好呀。但是皇哥哥要记得谢谢萧萧，这可是萧萧拿住的呢！——要很隆重、很真心的谢谢哦。”
　　“那是一定。”朱瞻基也跟着笑了，俊朗的侧脸在阳光里竟显得那般的不真实。
　　玉宁伸出了小尾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朱瞻基笑着牵了上去，远处传来出来几声促织的唧唧声，似是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