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楼万庄

12、第十二章

　　这时天微亮，药也刚好煮好，叶心熄了火，将药在火炭中温着，他站了起来，拍拍后背，突然发现不过是蹲了一晚上，竟然也腰酸背痛了起来，看来以后自己要常做这些事情才行。
　　药熬好了，天也亮了，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着楼揽月醒过来，也只有这时，叶心才有时间看看他所站的地方到底是怎样的一方美丽天地。
　　看着眼前的一片瑰丽，叶心震惊地无法言语，他丝毫不知道昨天的自己是怎么无时这些景色的，他拿着破烂的大扇子傻傻地看着，眼中一片湿润。
　　朝阳，在天际那头缓缓升起，鱼肚白的天边逐渐被迷人的粉红朝霞取代，叶心满心欢喜的在百花药草中游走，心情激动！
　　世间药草皆在此地，身为医者的他又怎能不激动，散去失落的难过，叶心走着，看着，笑着，如同一个神经质一般这这片天地里奔跑着。
　　似乎朝阳也受到了他的感染，迫不及待地从厚重的云层里一跃而出，将它的热情洒满这片大地。

　　楼揽月不知何时已然醒来了，她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口，倚着门栏，眯着清冷的双眸，看着朝阳下奔跑的叶心，微微地有些失神。
　　过去的自己，也如叶心此时这般，常常在百花丛中流连，采集，师父坐在屋前门口的躺椅上，轻哼着歌谣，看着她，却未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站在师父的位置看着另一个人在花丛中的画面。
　　师父啊，徒儿又想你了！
　　楼揽月轻轻地叹了一声，遁着时浓时淡的药味走去，她找到了温在炉灶上熬好的药，她想了想，转身进厨房拿了一个碗子出来，丝毫不客气地为自己盛满了药喝下去，舌尖上传来的苦涩，让她不悦地皱了皱眉，却还是把碗里的药都喝光了。
　　从盛药到喝药，楼揽月自然得仿佛这药是自己熬的无异，并没有分毫的不好意思。
　　喝完药的楼揽月回了主屋，抱了两坛酒出来，便向花丛中的墓地走去，时不时地扫了一眼从东边又晃到西边的身影，一边走一边弯身在花丛里摘着娇嫩欲滴地鲜花，等到摘成一束了之后，楼揽月也走到了墓地旁。
　　拧开酒瓶的塞子，尽数地将两坛酒皆洒在了墓碑前，又将鲜花放在墓碑的右旁，像过去她戴孝的三年一样，给爱花成痴的师父每日献上几束他钟爱的鲜花。
　　“师父，徒儿又回来了。”从昏迷中清醒的楼揽月，声音没了以往的清晰与清冷，多了几分暗哑，与此同时她的语气也多了几许温和。
　　“我在外面看到了一个跟你一样中了剧毒的人，拥有一副苍老的容颜，但是对方是姑娘家，中毒后一直锁在屋里，不像你这般厚脸皮地在外游荡，姑娘中毒不深，起码没你深，只要找到那味草药，还是能解的。”楼揽月蹲着身子，半跪在墓碑前，垂着头，在晨风中向敬爱的师父，诉说着离谷后的所见所闻。
　　眼中无泪，却湿润。

　　师父之墓，徒弟楼揽月。
　　叶心不知何时已然站到了楼揽月的身后，他看着墓碑上的字迹，眼神黯淡，在看到楼揽月三个字的时候眼眸又亮了起来，原来，她叫楼揽月，真美的名字。

　　“虽然你从来没有跟我承认过自己中毒的事，但我还是知道了。”说着，楼揽月悠悠地叹息了一声。
　　过去的数年间，她与师父的对话甚少，少到她都能用十指数出来，如今师父离开了，她竟然发现，在过去的岁月里，自己竟然不能用此来陪伴孤独的师父，师父看着她的欲言又止，看着她的无名神色，如今回想，让她甚是痛苦。
　　她怎么就注意不到这些呢？她怎么就笨到仍旧惜字如金呢？那是师父渴望一个能陪他说话的人不是吗？即使说的全是琐碎的废话，至少让他感觉到还有她陪在他身旁，可她没有如师父所愿。
　　曾信誓旦旦地以为一定会将师父的毒解了，师父便会眉开眼笑，那些他所不能达成的愿望便都能如愿而行，那双仰望天空的忧伤眼眸便会染上其他的色彩。
　　她曾信誓旦旦！
　　却彻彻底底地失败了！
　　当她在天下第一庄看到刚配出来的药方时，她难过地不能自己，她自责地不能自己，她痛苦地不能自己。

　　“楼姑娘…”站在楼揽月身后的叶心，低低地喊了一声，即使他没看到她的脸她的眸，但他知道，眼前跪在师父墓前的人儿肯定脸色苍白，心情难过，那一声叹息，包含了太多东西，是他这个从来只对师父大呼小叫的人不能理解的。
　　叶心看着这样的她，心里也越发地难受起来，他总觉得有某些东西压抑在心中，不得而解，让他的心情很是糟糕。
　　“何事？”楼揽月向墓碑鞠了一躬，回身冷冷地看向身后的男子。
　　这言语之间的差别太大了，方才对着墓碑还柔和语调的人，只是转了过身，便又没变成清冷淡漠，那寒冷如霜的两个字让还想说点什么安慰话的叶心怔了怔，硬生生地改口：“身体可好些？”
　　“尚可，谢谢关心。”即使是道谢，她的语调也不会变动，客气而疏离，叶心刚想回话，却被她接下来的话冲击地口瞪目呆。
　　“灵风谷从不对外开放，这是师训，即昨日饶你一死，今日我便不会追究，除了我师傅坟前的花圃，谷中鲜花草药随你采集，但是，天黑之前必须离开！”楼揽月态度强硬，话语几乎残酷，冷酷地无丝毫的商量。
　　任他采集？
　　任他采集！！！
　　叶心实实在在地呆住了！骄傲如他，自负如他，见过无数大场面如他，何曾听过如此慷慨无比的做法的？
　　没有！
　　强如天下第一庄，也做不到这点！
　　神秘如红叶谷，也做不到这点！
　　天下之大，除了当朝廷，无人敢如此狂傲地开口！
　　面对如此丰富的草药，谁人舍得如此大手笔？
　　没有！
　　但是现在，真真实实地有一个人，用毫不在乎地说着宛如再平常不过的话，仿佛在说着一碗饭，一块菜那般自然，形容着这方另天下人变色的财富！
　　如果被叶心知道，在楼揽月未曾入谷时，这方谷中药草只会随着季节而凋零，他肯定会捶胸顿足般疯掉，但是很可惜，楼揽月并不是如此多话之人，自然也不会跟他分享这些只有她一个人的回忆。
　　所以，面对这个震撼心灵的消息，叶心宛如一个呆头鹅一般傻傻地站着，看着楼揽月走向主屋，看着她躺在屋前的躺椅上，像个十足的傻子！
　　“当真让我采集？”朝阳下，叶心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白痴一般再次询问道，他在想，在确认自己是不是一夜没睡出现幻听了。
　　很可惜，楼揽月给了他一个白痴般的眼神后，便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了起来，对他的痴呆样与废话问题不屑一顾。
　　叶心连连干笑了几声，悻悻地转过身，面对着朝阳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阳光下，他双眸开始发亮，他的唇角开始上翘，他咧着嘴，许久之后，他对着朝阳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醉人至极。
　　今天的愉悦心情是过去十几年最好的，最不可思议的，叶心仰着头狂傲地大笑着，快乐的声音惊了林中飞鸟，扰了花丛中蜜蜂与飞蝶，在朝阳中沉静的灵风谷因为他的存在，重新添上了一丝灵动的气息，美如画中境。
　　躺椅上的楼揽月，双眼睁开了一条缝，看着在墓前傻笑的身影，不异察觉地扯了扯嘴角，也露出了她能称之为笑的笑容。

　　对世间医者来说，谷中的每一颗药草皆是一种财富，医者才懂的财富，有些罕见的药草更是让世人眼红甚至疯狂，然而，面对这一方美丽的天地以及财富，楼揽月毫不在意地说让人采集就让人采集，而且还从清晨采到黄昏！
　　这…这…
　　叶心的心情还在激动中停歇不下来，平静不下来，他找不到任何言语来形容如此美妙的一切，他只能用自己的双眼看着，赞叹着，表达着。
　　只是…
　　狂喜过后，叶心遇到了难题，那么在天黑前，他所采集到的东西要怎么带走？这难道不是最关键的吗？以他的能力，凭他的轻功，凭他的手断，从清晨采到黄昏，这可是相当大的量啊！
　　这满谷的药草在一天之内完全可以采集完！！
　　可他要如何带走？

　　于是，他颇为为难地转过头，看向楼揽月，尴尬地开口：“如此多的药草，我如何带走？”叶心顿了顿，连忙补充道：”能够二次返回不？”
　　是人就拜托不了贪字，楼揽月看着他为难的脸，冷冷地翻了一个白眼，道：“带不走就留在灵风谷，有意见？”
　　“完全没意见！”不知是楼揽月声音太冷的缘故，还是她投过来的目光太过吓人，叶心连忙摆手，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深怕对方突然变卦，连这个采集的机会都收回去！
　　对于昨日楼揽月散发的森冷杀意，他还心有余悸，他可不想莫名其妙地因为药草地缘故名丧药田！
　　他绝对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