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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血蕤吟如 ...

  •   眼看女道士锐利的指甲已近在身前咫尺,白华一掌将那名华山弟子推至一旁,琥珀剑锋芒一闪向前刺去。

      只听金铁撞击之声倏地响起,一支飞镖与琥珀剑的剑身碰在一处,各自歪了轨迹。白华定睛望去,将将落地的那枚飞镖正是方才女道士暗袭所用的那支飞镖。她将剑横在身前,警惕的望着喘着粗气的女道士,驰骁冲到白华身旁,朗声向四面问道:“不知高人何在?”

      在他身后,传来了那名华山弟子怯弱的声音:“师尊……”

      青衡宗四人一齐循声望去,只见一佝偻身躯自山林之间缓步行来,破旧的灰袍将那人的身体整个罩了进去,他的脸隐藏在灰袍的阴影内,唯有一只拄着木杖的左手有些狰狞的暴露在外。

      那只干枯的手,灰白的指甲死气沉沉的覆盖于五指,手背的皮肤坑凹不平,青黑的筋突兀地显现出来。

      女道士此时已然没有了方才张牙舞爪的气焰,眉目低垂着,蓬乱的发静静地落在脸颊两旁。白华虽心中仍有不安,却还是出于礼数将横在身前的琥珀剑缓缓放下。她向容成斐望去,后者回她一个安抚的淡笑,白衣一动令驰骁与苏舜退至他身后,自己上前一步立于那灰袍人身前。

      容成斐未言一字,那灰袍人的木杖便在地上轻点三下,一个嘶哑的声音从灰袍里传出,“多年未出华山,青衡宗年轻一辈竟已有了这样的人物,想必闻逆已可安心四海云游。”言毕,他顿了顿,木杖缓缓离地指向那女道士,嘶声道:“吟如,你去罢,这几位贵客自有老朽来招待。”

      被他称作吟如的女道犹有迟疑地向那座墓望了望,随后从地上拾起散落的铁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那名瑟瑟发抖的华山弟子,旋即脚尖点地身影瞬间消失在视线之中。

      待众人收回目光,容成斐向那灰袍人恭敬行了一礼,“在下青衡闻逆之子容成斐,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灰袍人头颈处的袍子几乎不可察觉的向上动了动,他没有回答,只是那只木杖悄无声息地在身周的草地上轻轻画了四个不大的圆。白华惊愕的看到,那看似轻柔擦过的动作,在草地上留下了一寸深的泥土痕迹。更令人心生寒意的是,原本生长在那些圆上的草,都再没了踪影,草渣都未曾留下一毫,一如漆墨划过。

      灰袍人盘腿坐于脚下的圆圈内,嘶声道:“老朽招待不周,还请贵客见谅,你我便在此处坐下罢。”

      还未等白华与容成斐有所反应,只见墨色身影一晃,苏舜以极快的速度闪到驰骁身旁,开言道:“容少,我与小驰还未完成宗主交待的任务,便不再此过多逗留了。”他又向那灰袍人行了礼,抱拳歉声道:“前辈,晚生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辞。”

      容成斐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离去。白华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和苏舜他们一起离去。因为从头到尾,那位被华山弟子称为师尊的灰袍老者都只对容成斐一人的存在有所反应,她留在此处恐怕也只是多事。

      她有些犹豫地对容成斐张开口,却在此时感到他将温暖的手掌覆在了她的手上。她的眼睛睁圆了,讶异地望着容成斐,从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她模糊地看到了自己的面容。他的唇边有浅笑,全然不顾身旁还有一位老者,坚定的握着她的手。

      山风掠过林间,破碎的树叶在风中打着圈儿,扫过无尘的肃穆墓碑,又无声地落下危崖。

      白华有些不知所措,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抖,她尴尬地将手从容成斐手中轻轻抽出,有些心虚的望向隐藏在灰袍阴影中的老人。

      “西襄夫人……”粗糙的灰袍不自然地动了一下,那人嘶声低喃道。

      容成斐从容地将伸出的手收回,笑了笑:“听了前辈所言,晚辈也发觉白姑娘的眉眼是与西襄夫人有几分相似,可是细看却又是有些不同的。”

      “年纪轻轻便可得见西襄夫人真容,”灰袍人抬起了手,他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缓缓将遮住面容的袍子向后撩去,“如此一来,老朽也不敢小看于你了。”

      容成斐直视着那张出现在灰袍背后的脸孔,谦虚道:“承蒙夫人赏识,晚辈也仅是半月前才得以进入西襄阁。”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一道道红黑凹陷的疤痕刻在枯萎的皮肤上,其中一道横过整张脸,毁去了挺拔的鼻骨。

      白华的喉咙发紧,背脊冰凉,她克制着恐惧地叫出声冲动,呼吸急促地慌忙别开目光。她简直不能想象,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可怖的事情,能将一张脸如此彻彻底底的毁去。

      灰袍人注意到了她的失态,可怖的头颅缓缓转向她,嘶声道:“姑娘莫要惊慌,这张脸老朽若是想恢复如初也非难事,从姑娘处取些东西便可。”

      白华的心跳立时漏了一拍,她惊骇地看着那张脸,双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她知道他话里指的是什么,白玉城的极密至宝这个人竟然知道,“你!你怎么——”

      灰袍人打断了她:“白姑娘莫怕,老朽已是风烛残年,怎会还去在意这张脸。只是提醒姑娘腰上这块玉佩还是仔细藏起来为上,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被旁的事情迷去了心魂。”

      “前辈觉得她身在青衡宗,还有藏的必要吗?”

      灰袍人干涩地笑出了声音,望向容成斐:“容少侠所言正是,青衡宗已是坐拥了江湖之中的一切,自然对白姑娘不会有所侵害,也将护她周全。”

      “非也,青衡仍有所求。晚辈此次正是为求一物前来华山,或许前辈可以给晚辈一些线索。二十年前在华山派所主持的拍卖会上,出现了一枚丹药,被一无名怪人也千两黄金拍走,前辈可曾听闻此事?”

      灰袍人脸上的伤痕扭动了一下,干枯的手掌握住了放在身旁草地上的木杖,缓缓闭上了眼睛,沉声道:“既然你们是为了丹来找江吟如,老朽便不可坐视不管了。”

      容成斐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下一刻便扬眉笑了,“青衡寻了三年有余,那血蕤丹果真是在华山。”他似是没有听明灰袍人方才话中的意思,起身对他躬身一礼,含笑诚恳道:“此次寻丹多谢前辈相助,前辈的恩情青衡宗记下了,他日定当相报。”

      灰袍人摇了摇头,“老朽将那枚血蕤丹的前尘往事说与你听,容少侠再决定是否前去巧取豪夺也不迟。”

      原来,那疯疯癫癫的女道本名江吟如,是华山掌门云岳的嫡系师妹。二十余年前的云岳身为华山派大弟子时,两人习武吟书,山泉松下日日相对。江吟如倾慕于他数年,却不想云岳后来奉师之命娶了门派外的一名女子为妻,也就是后来的掌门夫人。

      云岳已娶他人作妻,江吟如虽伤心欲绝,却也仍能勉强隐藏心中的痛苦。直到后来,不知道从何处冒出了一个人怪人。那人在华山见到江吟香第一面,便对其纠缠不休。

      二十年前的一枚血蕤丹,不及拇指之大却融及世间三味珍稀药材,江湖群雄为之纷争四起。那名怪人在此时出手,为讨江吟如的欢心,豪掷千金夺下血蕤丹赠予她。因此物实乃天下稀罕之物,江吟如在门派的授意下勉强收下,却仍是不肯从了那人。

      那名怪人最终悻悻离去,却在临走前在江吟如身上下了一味蛊。自那以后,每至夜深时分,她便会在睡梦之中梦见那人。一两日尚可,待几月过后,她的精神已是几近崩溃,整个人变得疯疯癫癫,仿若心魂俱散。

      一日,已是身怀六甲掌门夫人特来探望她。恰逢江吟如精神恍惚,痛失云岳的苦闷郁积于心多年,一时尽数爆发而出。混乱中,江吟如将掌门夫人推倒在地。一尸两命,大祸就此酿成。

      事发之后,掌门云岳虽痛心疾首,却顾念与江吟如多年师兄妹情谊,并未追究其过错。而另一边,江吟如固然对掌门夫人一直心存怨怼,整个人却因这场意外变成了行尸走肉。如果说昔日她只是由于怪梦而疯疯癫癫,此时却是真正心死绝望。

      日夜守在山后墓碑旁,竹埽扫去浮土碎叶,破衣驱赶人寰喧嚣。红颜老矣,落日埃尘,垂垂浑沌。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若是知晓她对云岳的情意竟会落到如斯下场,老朽当日宁愿不带她来华山受这些苦难。”

      白华迟疑道:“前辈,难道您是……”

      那灰袍老人没有理会她,径直转向容成斐,一双原本显得浑浊的眼睛此时亮起了光芒,“容少侠,还请青衡宗看在老朽的份上,莫要夺小女唯一剩下的东西。若要强夺,老朽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敢问前辈,那名怪人究竟是何人?若能为令千金解开毒蛊,在下愿尽绵薄之力。”

      灰袍人痛苦的皱紧了眉头,哑声道:“屠奚,他自称屠奚。”

      容成斐的衣袖在那一刻轻微的动了一下,近在他身旁的白华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在白华还小的时候,易子幽便会将江湖中的人与事讲给她听,但是这个屠奚却她所不知的,难不成容成斐竟会认识这个怪人?

      她疑惑地正要开口去问,却又见容成斐摇了摇头,满是惋惜地说道:“闻所未闻。”灰袍人的眼睛黯淡了下去,容成斐又继续道:“既然血蕤丹已是有主之物,况且晚辈也绝无能力从前辈手中将其夺去,此事便到此为止,还请前辈放心。”

      他话说的诚恳,让白华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在方才灰袍人的讲述里,她对江吟如的遭遇已是充满了同情。同是女子,将心比心何其不忍。若是容成斐仍旧执意要去强夺那枚血蕤丹,她恐怕做不到袖手旁观。

      “拿不到血蕤丹,你不怕惹得闻寻不高兴?”走在离开后山的小路上,白华回头望了望远处还默立在墓碑旁的灰袍老者,向身旁的容成斐问道,虽口中说的不是什么好事,她的声音里却带着些许欣喜。

      “青衡为血蕤丹谋筹多年,既然已寻到线索,取药并不急于一时。”容成斐顿了顿,旋即望向白华,盯住她的眼睛笑道:“再者说,曲寒也不希望我们得手,我说得可对?”

      “我……”她听到容成斐以曲寒称呼自己,便知他是在有意提醒她在青衡的身份。重光阁四子之一,又身为青衡大护法的未婚妻子,于情于理她都应当以青衡为重,将一时的心软抛在一旁。

      白华心中生出一丝羞愧,不敢去回答容成斐的话,只好转念去问些旁的的事情:“方才你与前辈曾提到西襄夫人,那是何人?”

      容成斐轻笑一声,却也没有再去逼问她,正色道:“平日你我闲谈之时,我察觉你对江湖中大大小小的事都有所了解,何故竟不知西襄夫人?”

      白华一时有些窘困,她轻皱眉头,探寻地问道:“西襄夫人她……是江湖中很出名的人物吗?”

      “西襄藏雪,至阴美人。天下最为绝色,最为阴寒的女子,便是指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血蕤吟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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