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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华山寻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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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腰处,褪色的红柱撑起松柏间古朴的大殿,玄关处悬挂着一大匾,龙飞凤舞于其上有“德馨”二字。慵懒的暖风拂过树梢,枝桠投下的斑影在封紧的窗纸上轻轻晃动。
一只暖绒绒的松鼠蹲在树枝上,两爪捧在胸前,一双乌黑的大眼好奇的盯着大殿外的两个人。
“驰骁,真的可以这样吗?”白衣女子一脸紧张,向依靠在身旁的男子悄声问道。
红衣似火的男人皱着眉头向她摆摆手,过了半晌才悄声回答道:“刚才正听到关键处,你一说话险些错过了。曲四,有我在你就放心吧,就算有什么事容少也会罩着我们。”
白华扶在窗框上的手有些犹豫地滑了下来,“我怎么听说华山掌门最恨被人暗地算计?”
她话音未落,只见驰骁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向树丛里疾步退去。下一刻,久闭的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白一灰两个身影步出了大殿。
其中一人拱手向另一人说道:“如若有近一步的消息,云某人定当立时派人前往青衡告知容少。那门派里还有些琐事需要料理,云某便先走一步了。”
只听容成斐说道,“云掌门请随意。”
直到华山掌门走至庭院内,白华才看清这个在江湖中举足轻重,名为云岳的中年男人。他鬓角的头发杂满了银白的发丝,额上深深的几条纹路使整个人显得格外严肃。但是从其他面部特征,她还能大致辨识出云掌门年少时的几分英俊。
她望着云岳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这才想着身边和她一起藏着的驰骁,一回头却发现他人已经不在了。
驰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曲四,愣着干什么,快过来。”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跑到了容成斐身边。她冲他点点头,也从树丛中走了出来。也许是因为方才偷听的原因,她此时面对容成斐的眼神有些羞愧,却见他对她宽容的一笑,让她一瞬间心里安慰了许多。
“方才你们大致也听到了一些,总而言之,那枚丹药在二十年前的拍卖会上,落在了一个无名怪人手中。”
此次重光阁的人与容成斐来到华山派,为的是闻寻在书中所见的一枚丹药。
那枚丹药曾在二十年,出现在华山派所主持的拍卖会上。据方才云掌门所说,当年那枚丹药是以千两黄金的巨价被一个无名氏拍走了,之后再无踪迹。更古怪的事,那个人的前一位竞拍者出价仅为一千两银子,硬是被他开口换成了惊愕众人的黄金之价。
白华睁圆了眼睛,疑惑道:“一千两黄金的拍价……闻寻要那枚丹药做什么?”
驰骁闻言,对她耸耸肩表示不知道。两人的目光此时同时望向容成斐,他将折扇在掌心拍了几下,露齿一笑:“鄙人不幸身患绝症,宗主重情重义,特意为我寻药救命。”
驰骁不屑地哼了一声,甩了甩火红的袖子,“谁不知道容少身骨健朗,自小从未生过一场病,此时说自己身患绝症未免太假了!”
容成斐展开扇子,摇头说道:“非也,大病还是有过一次的。”
白华盯着他仍旧带着笑意的脸,突兀地插嘴道:“是燕九织?”
容成斐的脸色意料之中的变了,他望望在一旁满脸无辜的驰骁,没有回答白华的问题。她很有耐心地看着他,没有开口催促,也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任凭驰骁在一旁挤眉弄眼,也绝不退让。
“没错。”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等到山风将云岚尽数吹散,他直视着她的眼睛,这样答道。
白华看着他波澜不惊的脸,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愤怒,这样漠然的容成斐不是她希望看到的,她声音激动地逼问道:“那件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为什么还不肯放她离开?”
容成斐将手中的折扇利落地合起,轻笑了一声,“有些人,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原谅的。如果你知道的仅仅是燕九织对我下毒一事,那我——”
白华急促地打断他,“你知不知道她失忆了,燕九织失去了整整六年的记忆!”
在那一刻,容成斐的右手明显地一抖,骨扇从他修长的手指之间滑落。七瓣莲玉坠撞在青砖上,润泽的白玉碎了一地。
他低头看着脚下的碎玉,白华看不见他的表情,他的声音异常平静:“驰骁,她说的可是真的?”
驰骁的手藏在袖子里,那火红的袖子便在此时轻轻颤动起来,如颤抖不安的凶焰。他向白华看了一眼,只看到她正一脸倔强盯着容成斐,驰骁只好叹了一口气,“应当不会有错。”
“六年……”容成斐轻轻念着,同时探手伸向驰骁胸前,熟练地从他红衣内摸出一方素白的帕子。他蹲下身去,认真地将细碎的玉片慢慢拾起,放进手心的帕子里。
水透的翡翠冠束着乌黑的发,日光下有薄薄的翠色,映在雪白的衣摆上。他的动作那样慢条斯理,慢到似乎连微风掠过发丝的感触,都未有丝毫错过。
白华站在他身前,她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别着精致珠花的前襟,胸口的起伏愈发明显。燕九织在雷雨里,那瑟缩的身影映在白华的眼前,红的刺目,悲的浓重。
十年,整整十年被困深山的凄苦岁月。难道这一切,难道她都已经失去记忆,还不足以偿还她欠下的帐吗?
白华望着身前的白衣男子,她再也忍不住了。她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却见容成斐抬起头来,俊朗的面容上满是云淡风轻,他的嘴角是温和的浅笑,“驰骁,你一个人先去找苏舜。”
驰骁愣了片刻,旋即甩了甩火红的袖子,咧嘴点头应了一声,随后逃一般地溜出了德馨园。待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容成斐业已将碎玉尽数拾起,仅留手中一个素白的袖珍帕包。
白华按捺着心里的怒火,一直静静地看着,直到他完成最后一个动作,起身将那些碎玉收进了袖子。
容成斐抬起头望着她的眼睛,“总有一天你的心里会有我,然而让你将易子幽彻底忘记,需要多久?”他收起笑意,望着一脸讶异的白华继续道:“你的爱与我的恨其实并无分别,因为幼年时留下的印记最为刻骨铭心,也均是最难让人彻底的忘怀。”
“白姑娘,容成斐不是圣人,让我原谅燕九织,并非易事。她对我下毒,我能够懂得她心中的怨,因而对此未有丝毫记恨。然而当年,她一把火烧毁了青衡的延生佛社,毁掉了那时我最珍视的东西,叫我如何做到原谅。”
“延生佛社……”白华念着这个名字,感觉有一丝耳熟,却偏偏想不起是在何处听闻过。容成斐见她面露疑惑,继续轻声说道:“那是爹用来祭奠我娘的,仿的是她生前最喜的徽州延生佛社。”
白华沉默了,这一刻她无法再去指责容成斐对燕九织的残忍。痛失亲人的苦,她懂得。对已故亲人的思念,她同样懂得。天人两隔,那是不容亵渎的惦念,怎容得他人的肆意践踏?
不原谅,如何能原谅。不忘怀,如何能忘怀。
她轻轻咬着下唇,心头那种浓浓的哀伤压的她似是无法喘息,她自己的痛,还有他的痛。容成斐他……那样光芒夺目的人,也有黯然销魂的伤痛,盘踞心头十年之久,日夜啃噬未得解脱。
“你……”
见到她片刻的不知所措,容成斐笑了,他对她轻轻摇头,“话虽如此,若是你的心愿,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待从华山回到青衡宗,我便下令放燕九织自由。”言毕,他探手向前,手掌虚抚过她的脸庞,又缓缓垂下,随后正色道:“也不知苏舜那边有何进展,你我不好再多耽搁,这便去寻他们吧。”
华山派立于山岳之间,草木蓊郁,掩映成趣。行走于宗派之中,往往未见其物,便听得声响阵阵。耳畔听的是鸣泉叮咚,眼中见的是山鹿踏芳,一派天然意趣。
偏偏容成斐与白华二人,未出德馨院十步,便听见了粗野的对骂武斗之声。两人停下脚步,容成斐默声听了一阵,皱了眉头:“竟然是驰骁,我们去看看。”
寻声绕过一片稀疏的小林,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片颇为平坦的草地上,驰骁正与一位道姑打扮的中年女人打得难舍难分。
就在那两人十步开外的地方,静静地躺着一座小坟。那坟边还站着观战的两个人,一个鼻青脸肿满身狼狈,一个墨蓝衣袍面色冰冷。
白华定睛看去,那后者正是重光阁苏舜。她见苏舜未有出手去助驰骁的意思,心里便也安心了几分,没有插手正在进行的打斗,随着容成斐径直向苏舜走去。
“强盗匪徒,胆敢接近夫人的墓!”
身后一声尖锐的高呼,白华还未及反应就见身前的容成斐身形一晃,刹那间没了踪影。只听背后清脆金鸣一声,一支飞镖从她耳畔堪堪掠过,猛地向前蹿入树林之中。
她惊魂甫定地回身,便见容成斐手中执了几枚石块,此时右手还未放下。而另一边的驰骁已经气得跳了脚,嚷叫道:“臭尼姑,背后伤人算什么好汉!”
那道姑冷哼一声,未出声理睬驰骁,只是手脚攻势愈发的犀利。幸好驰骁也非等闲之辈,虽有些手忙脚乱却也仍旧可以勉力应付。容成斐将手中的石块随意丢到一旁,向白华说道:“不是每次都会有人为你挡暗箭,日后自己务必小心。”
白华的脸微微红了,她知道是自己大意了,于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抿着嘴点了点头。容成斐对她一笑,旋即转向一脸冰冷的苏舜,“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与驰骁来到后山,正撞见这道姑在殴打一位华山弟子,我拉不住他,只好随他上去讨公道了。”
白华听了苏舜的话,微微一怔。她注意到那位道姑虽是女流之辈,但衣着服饰与一般的华山弟子很有些相似,且武功招式处处显露着华山派的痕迹。驰骁若是沾染的是华山派的门内事,恐怕会要惹上一些无端的麻烦。
她走近瑟缩在一旁的华山弟子,取出怀里的帕子递给他,同时问道:“同属华山门下,那女人为何要打你?”
那华山弟子有些呆滞地望着白华的脸,旋即有些窘迫地从她手里接过帕子,低着头嘟囔道:“不瞒姑娘,此处后山因有掌门夫人的墓,寻常无人敢进。我方才赶着去见师叔,抄近道进了这片区域,不想正被这疯女人撞上,被她好一顿痛打。”
白华惊异地问道:“这个道姑到底是何身份,竟会来守着掌门夫人的墓?”
那华山弟子长叹一声,“这个疯女人——”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白华猛地拉住他的衣袖将他向后拖了一步,刹那之后一支飞镖从方才他脖颈所在的位置刺穿而过。正与驰骁过招的女人朝这个方向怒斥道:“臭小子,再敢多说一句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说罢,她甩开驰骁的攻势,冲着白华二人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花白的乱发披散在身后,破烂的道袍在风中猎猎鼓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