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婚约漫漫 ...
-
一轮弯月，高悬在深蓝的天幕，柔柔地照着方圆百里内唯一的一座高山。
森木掩映里，一片肃穆的建筑静静地躺在山腰，从天上望去，很难看见一座多层楼阁，有的只是建造考究的平屋。
这也许就是青衡宗，数百年间鲜为外人找到的原因。就是这样低调的建筑群里，隐藏着足以睥睨天下的宗派势力，青衡之心不容小觑。
白华静静地坐着，眼前仍旧蒙着黑布，作为一个企图潜入青衡宗的入侵者，第一个来见她，或者说审问她的人会是谁？
房门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只听锁链叮当，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白华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门外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你说是个女的？又是女人！我说了多少次这种小事不要叫我，每个月都有几个烦不烦。和以前一样，跟着她来的人全部废掉武功，和她捆一起扔到山下！”
紧接着，那个白华听过的粗噶声音响起，“宗主，这次不一样。这个女人是自己一个人，并且她是在……那片区域被抓到的。”
白华暗自惊心，原来那个慵懒的声音的主人，便是青衡宗主闻寻。燕九织所在的那片区域果然不寻常，仅是因为在那里被抓住，她这么一个小小的闯入者，竟然能引来青衡宗最高层的人物。
她正胡思乱想着，眼前的黑布忽然被人扯了下来。长久处在黑暗之中的瞳孔，一接触到烛火光亮便是一阵刺痛。她不适应地赶忙低下了头，将眯起的眼睛藏在长发垂落的阴影里。
宝相纹锦毛毯上，一双紫黑色的靴子出现在白华的视线里。她深吸一口气，将散落的长发拢在耳后，向上望去。
在看见闻寻的脸时，她愣住了。男人佩戴额饰，这是她第一看到。
额前一枚黑晶石的映衬下，闻寻的面容俊美得不似个男人。他的鼻梁极细，这在中原人中格外少见。轮廓细腻的脸上，薄唇此时正噙着一丝戏谑的笑容。
在白华的目光里，闻寻扭身向后方的跟班招招手，“告诉大护法，这次找来的是个美人，让他来见见。”说罢，他毫不介意地紧挨着白华坐下，手里把玩着方才从她眼前摘下的黑布，懒洋洋地说：“怎么样，我比我哥更好看，要不要考虑改嫁给我？”
白华装傻道：“为什么是改嫁？”
闻寻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桌面，轻笑道：“你竟以为我会认不出你？罢了，反正我对女人也没什么兴趣。”他站起来向外走去，对侍立一旁的仆从吩咐道：“走，回千堆轩，这儿的事让哥自己处理。”
他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冲白华眯眼笑道：“如果你不是你，我一定杀了你。”话毕，他抬腿迈出了门槛，紫色的衣袍消失在了茫茫夜色。
在他走出房间的那一瞬间，白华以为自己花了眼睛，她忽然发现在昏暗烛火映照下，闻寻随意束起的发丝泛着暗红的色泽。
不过这个青衡宗主不仅长相带着一丝邪气，其人也着实古怪。从见面开始她统共只说了一句话，其他时候都是闻寻自顾自地不停说话，并且一句比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尤其是那一句，难不成青衡山里的人都喜欢把杀人挂在嘴边？
白华这样低着头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一个怯懦的声音唤道：“华少主……”
她抬头望去，在大敞的门边静静地立着一个瘦小的粉红色身影，白华一愣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疑惑地问道：“你是……”
粉衣姑少女缓步上前，低着头声音楚楚可怜：“华少主贵人多忘事，七绝山庄阮遗珠。”
“是你……阮姑娘怎么会在这里？”白华回想起那夜遇到的柔弱少女，也是一袭粉色衣裙，被傲气凌人的阮婵压制地死死的。白华的叔叔白云理死了，与阮遗珠的婚约自然也是破了，此时的她怎么会出现在青衡宗？
阮遗珠的身子向后一缩，慌乱地摇头道：“少主的一声阮姑娘，珠珠实在担当不起，那是……那是婵儿姐姐才能有的称谓。少主若不嫌弃，随着大家叫我珠珠即可。”她嘴角勉强地扬出一个弧度，继续细声说道：“白玉城一场大劫，珠珠未出阁就死了夫君……招来了山庄里的许多口舌。阮夫人有意护着我，这才让庄主写了信引我至青衡宗避过风头。”
阮遗珠本是阮庭寒夫妇的远方亲戚，近亲皆死于瘟疫，这才被收养至七绝山庄。虽然对外挂了一声二小姐的名头，但实质上包括阮婵在内，七绝山庄里的多数人对这个出神贫寒的少女格外轻视。如今落成了未出阁的寡妇，她的日子必然愈加地更不好过。
白华念至此处，觉得阮遗珠因白城之劫而得祸，着实无辜可怜，心中生出浓浓的同情。她颇为怜悯地看着阮遗珠，柔声问道：“你在青衡宗过的可好？”
阮遗珠的眼里闪过一丝光彩，声音轻快了几分：“青衡宗内的人对我都很友善，尤其是大护法待人极为亲切，还特意吩咐人传授我武功。”
白华看着阮遗珠忽然亮起的小脸，暗叹原来又是一个中了容成斐的毒的女人。不知为什么，她望着眼前粉衣少女，那种楚楚可怜地卑微姿态竟让她觉得不耐烦起来。她要找的人是容成斐，青衡宗的人来了又一个，唯独他迟迟不出现。
白华不着痕迹地坐直了腰身，下巴微微扬起。既然阮遗珠这样喜欢容成斐，让她去向他传个话应该没有问题吧。她正要开口，门边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瘦削的身影。
清冷月光下，玄色锦缘斗篷，轮廓分明银色的面罩。白华看不见那个人的表情，默然地看着他脚步无声地走至她身前，单膝一屈跪在地上。
面对白华站着的阮遗珠听见动静，迟疑地回过头便看见了跪在身后的男子，她惊讶地喊道：“楚律大哥！你怎么会……”震惊之后，阮遗珠转回头不自然地望了望白华，纵使此时的她长发未束，不佩钗环，那波澜不惊的精致面容仍有着一种非同寻常的高贵。
阮遗珠心里明白了几分，她轻轻咬住下唇，随后轻声说道：“华少主，珠珠先告退了。”说罢，她低着头从单膝跪下的男子身旁走过，走进了夜色之中。
待她阮遗珠离开，地上的男人俯首说道：“属下奉大护法之命，邀姑娘舟红亭一见。”
白华从袖里取出面纱挂在脸上，起身说道：“烦请带路。”
远远地，白华随着阮遗珠口中的楚律穿过一间又一间风格各异的屋房，走入了一片繁花木林。天色向晚，她嗅着鼻端的清芳，一片片花瓣被风吹着擦过她的指尖，却叫她分辨不出那是何种妍花，有着何样的色泽。
空气里的湿气愈发的重了，随风飘过的花香里夹杂了一丝淡淡的腥气，想来前方是有着一片水泽之地。隐隐约约，在花枝重重之后，一个在夜色里分外朦胧的亭子轮廓逐渐浮现。
“舟红亭，就是哪里吗？”
白华转过头向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的楚律这样问道，与此同时，松松系住的面纱放佛受了风的蛊惑，在那一刻滑下她的脸庞，向花影纷繁处飘去。白华伸出手去抓，只是扑了空。
楚律见状立即动作，想要帮她追回那抹雪白的轻纱，却被白华拉住了衣角，“罢了，丢就丢了吧。”话毕，她淡淡一笑，继续道：“既然亭子到了，你可以不用跟着我了。”
楚律收回手臂，玄色的斗篷无声落下，银色的面罩在繁花林内一闪，人已没了踪影。
月影静静婆娑在宁静的湖泊，舟红亭内，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拂开眼前的一枝花，她望见了亭内的人。白衣翡翠冠，翩翩公子长身玉立。
那是第一次，在经历了那么多事后的又一次相遇，她才真正发觉容成斐的英俊。
他没有闻寻那样的精致，没有易子幽那样的清冷，但容成斐却以更为完美的姿态，呈现了世间无双的俊朗，让人忍不住将目光久久停留。
白华缓步走入湖边的玲珑亭子，在精巧的石桌前停下了脚步。容成斐原本背对着她正望着湖面，此时转过身来，对她轻轻一笑，“白姑娘，与你再次相遇是我的荣幸，请坐。”
雪白的衣袖轻摆，他为她倒了一杯香茗，推至她面前。白华见他对自己这样客气，一想到自己是来低声下气的相求于他，便更觉尴尬起来。尽管湖风轻柔拂人，她却愈发觉得不自在，她抬眼偷偷望了一眼正在专心礼茶的容成斐，鼓足勇气开口道：“那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容成斐抬起头，“白姑娘说的是哪件事？”
“青衡宗与白玉城在半年前定下的婚约。”白华不提自己与容成斐，而是故意这样说，便是在暗指这门婚事本就无关风月，既然提亲者有所图，如今应承婚事的人自然也可以有所谋求。尽管她努力说服自己，但主动开口提前这件事情仍是让她脸颊红了起来。
容成斐扬起眉，笑问道：“怎么忽然提起这件事了？”
白华眼里的神采忽然暗了下去，那一夜的事已经过了十余日，但是每每回想起，那血腥的一幕幕仍是让她心里暗暗作痛。是这样的痛楚支撑她千辛万苦来到了青衡宗，然而此时真正要向眼前的这个男子说起，却如鲠在喉。
正在她垂着眼犹豫不决之时，只听容成斐说道：“白玉城的事，我已经听说了。”
她吃惊地抬眼望着他，却很快又有些痛苦地别开眼睛。是啊，天下有什么事情可以瞒过青衡宗的大护法，无论容成斐知道多少，都没有什么可奇怪的。白华点了点头，望着容成斐轻声说道：“请你帮我一次，我需要找到那个杀尽白家的人。”
容成斐笑了笑，指了指她杯中的茶，随后自己也端起茶杯细细的品着。白华见他这幅模样，心里发了慌，难不成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容成斐果真是为了白玉城的权财来与自己结亲，如今白家垮了，她便已失去与他平起平坐资格。
白华心头一急，没顾着喝茶直接站了起来，却被容成斐握住了手腕。他轻轻用力止住了她起身的动作，望住她的眼睛，笑道：“青衡宗定当全力以赴。”
她迟疑着坐了回去，容成斐的回答来的这样快，她甚至还没有摆出交易的筹码就已达到了目的，“那……那便多谢容公子，我先告诉你现已找到的一些线索——”
“白姑娘，不必了。”他又将茶杯推至白华面前，继续道：“青衡宗的眼线遍布中原，即使是铁桶一般的白玉城也不例外。你知道的事情，我都已经知晓了。”
“所以你也知道我会来找你？”
容成斐点点头，旋即笑道：“只是我没有想到，你可以凭一人之力进入青衡宗。虽说弄得模样有些狼狈，但办法却是好办法。”
白华知道他是在调侃自己被当做入侵者绑了过来的事，心里虽微微浮起一些怒气，却又被她压了下去，但是对容成斐先前有的好感已然化作了烟云，她直截了当地问道：“白玉城已经毁了，你为何还要帮我？”
夜风轻拂，月光落在他轮廓俊朗的面容上，他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将白华定定地看住，凝望着她说道：“白家固然是毁了，但是只要白华还在，你仍是我的未婚妻子。”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婚约漫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