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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恨意徒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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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华眼前的青衫男子,他额上的纱布已经拆了下来,仅在额前留下了一道红色的浅小疤痕。她愣愣地望着他,惊诧地说不出一个字,她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他……
月色撩人,任同知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明亮的眼中掠过一丝惊艳。片刻后,他移开目光望向默默立于白华身后的素色身影,笑问道:”这位姑娘可也是山庄的客人?”
阮婵首次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说道:”这是白玉城华少主。方才我拿她讲了一个笑话,惹得她恼了我,这才转身要走。”
任同知转向白华,“在下流坊任同知,见过华少主。同知在故乡时,曾蒙白家照拂,今日有幸得见少主,实属有幸。”
白华看看任同知,又看看一脸温柔笑意的阮婵,对任同知涌起的怒气渐渐被疑惑取代。原本要问的那句话就在嘴边,却硬是咽了回去,就算要弄清楚,也不能在这个讨厌的阮婵面前。这个女人也认识易子幽,万一看出一点什么,她就有口也说不清了。
不知何时,阮婵已踩着细细的步子,移到了任同知的身旁,将白华的欲语还休看在了眼里,此时适时插嘴道:”华少主一整日车马劳顿想必有些疲惫,现在还是先回房休息吧。”
槐树的叶缓缓飘落,浮在如镜的湖面上。
白华深深地看了一眼任同知,随后垂下眼轻声道:”失陪了。”话毕,她转过身缓步向花厅行去。
在她的身后,阮婵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扬声说道:”白华,昔日你在意的,我也曾在意。这一次,我不会放手的。”
雪白的衣裙扬起在夜风里,白华的身影顿了顿,随即走进了花厅的烛火纷纷之中。
槐树的巨大阴影下,两个身影沉默的立着。一个姿色平平,面容决绝。一个清俊儒雅,若有所思。
是夜,七绝山庄歌舞俱休,无烛的庄园内半轮残月冷清地挂在天上。山风如泣,鸣虫不绝。
一个白色的身影在山庄西侧的一众厢房之间穿梭,伏耳在一间客房的薄窗上,静听片刻,随即移向下一间。抬手之间悄无声息,身形敏捷如魅。
所有的客房均探查一周后,白衣魅影在山庄内寻了一处望月的假山石,疲惫地在其上歇息。一株兰草傍石而生,在夜风里轻轻摇摆身姿,撩动着白色的裙摆。
白华气恼地扶额,在后山采完高左叔交待的竹叶之后,她将所有的厢房都找遍了,那个该死的任同知到底住在什么地方。
“半夜无人静寂时,华少主在此时吟风赏月,着实是好兴致。”
白华被这个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警惕地回过头,就看见了假山下一身青衫的任同知。她微微眯起眼睛,指甲抠紧了手下粗糙的山石,这个找打的家伙终于出现了。
随后,她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此地好风景,任公子不上来坐吗?”
出乎她的意料,任同知歉意地摇头道:”若是十日前少主相邀,我必欣然而应,但此时却恐怕有些不方便了,还望少主见谅。”
她一愣,旋即想到了那日任同知鲜血淋漓的身体,她点点头,说道:”你并非白玉城中人,无须以少主称我,白姑娘即可。”她顿了顿,犹豫了片刻,随后若有所思地问道:”不知公子的身上的伤可大好了?”
任同知有些诧异,“幸得阮姑娘相救,如今已无大碍。不过,白姑娘是如何得知我身上有伤?”
黑暗中,白华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眸。她手足无措地四处张望,刹那间注意到了任同知来时穿过的一道月洞门。门上缠绕了浓密的枝蔓,木匾上刻着三个娟秀的字,婵风院。
她在厢房中挨间找了他整整两个时辰,却不知他下榻在了阮婵这处独门小院之中。这个书呆子竟然以为把他从绞灵坡就回来的人……她费了那样大的力气,冒着风雨落石去救他。他竟然说是阮婵,怎么会是这样!
夜风掠过山岚,白华感觉此时全身都冷了起来,她的嘴唇微张,浓密的眼睫上下快速颤动。左臂伤那道长长的伤口,开始无端的疼痛,她勉强地忍着,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阮婵的话闯入脑海:昔日你在意的,我也曾在意。这一次,我不会放手的。
一颗精巧的痣点在眼下,如未及落下的泪珠,千言万语不透而露。
假山下,任同知见白华久久地出神,问道:”白姑娘在想什么?”
白华望向任同知,他清俊的面容在那一瞬间重叠上了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人如不曾入世的仙,高傲清绝,让人心甘情愿一生仰视追随。
原来如此,白华暗自道,原来如此。
是因为那个人,才让堂堂七绝山庄的掌上千金至今未嫁,甚至做出了如今之事。原来发现那一点的人不止白华一个,任同知与易子幽的些许相似之处竟然这样明显。
白华原本想要发作的情绪,由于这突然的变故而淡了下去。望向任同知的双眸,那眼神里已多了几分复杂。此时她不得不承认,不管任同知做了什么,如果真的要对这个人拳脚相向,她做不到。
她在心中念念许久,随后自假山飞身而下,落在任同知面前。她的身形已是比寻常人颀长几分,可他竟比她还要高。白华微仰着头,望着眼前的男子,“白华自幼习武,公子身上的伤势自然是瞒不过我的眼睛。”
任同知被她的眼神定在了原处,许久才别开自己的眼睛,佯装轻松问道:“那还请敢问姑娘,我这伤还有多久方可痊愈?”
白华将鬓角的碎发随意绕在指尖,轻笑道:“我又并非正经的医者,你问我这些可真是在为难我了。山里夜晚风大,你若是想早些痊愈,莫不如此时便回房歇息,小心伤口未好就又落了风寒。”
“可惜我现在不想回房,只想忘了那伤,陪姑娘回假山上一同赏月可好?”
白华愣了一下,旋即转过身不再看他,说道:“那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姑娘请讲。”
“待你伤好之后,还会留在七绝山庄吗?”
任同知没有想道她问的会是这个,略略思索后答道:“不瞒姑娘,我本在朝廷做官却屡屡遭人迫害,不得已逃离京城。如今我已不想重回天子朝堂,若一身抱负仍想有所施展,唯有投身江湖之中。若七绝山庄不嫌弃……能留在这里以犬马之力报阮婵姑娘救命之恩,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她侧着脸对他,默默地一直听他说完都没有再做声。
在这一刻,白华开始深深的讨厌眼前的这个男人。一个被阮婵不知用什么手段就轻易骗走的蠢货,一个连救命恩人都分辨不出的书呆子。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和易子幽相提并论,那是对师父无言的侮辱。
手臂上火辣辣的伤口,此时对于她来说像是一种嘲讽。她开始后悔当初救了他,没错,他只是个不相干的人,不值得她为他涉险,更不值得她为他受伤。既然阮婵喜欢,那么这个人就当是她白华送给她好了。
白华压住心中的怒火,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她垂眸轻声说道:“记住,别再让我看见你。”
话音未落,她身形一恍,消失在了任同知眼前。
任同知一人站在月光里,他望着白华离去的方向,发觉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依旧弥散在他身旁。那芳香是他从未闻到过的,格外动人。
那一夜,任同知彻夜辗转反侧,许是因那香气,许是因白华匆匆的背影。待到他第二日醒来时,日头已挂在了天的正中。七绝山庄的小厮告诉他,天还未明之时,白玉城的一众人马便已离开。
日正当空,黄土飞扬的官道上,一队人马稀稀疏疏的前进着,马匹的汗水滴落在土里,留下一个个黑色的小坑。
打马走在最前面的两人,一男一女,一老一少,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少主你看,这条分岔口,走这边是通往白玉城的方向,另一条路若是走到尽头,”宁长锐停顿了一下,瞥了一眼白华继续道:“那就到了天下闻名的青衡山。”
白华向那个方向看了看,淡淡道:“今日咱们去的是白玉城,至于日后之事——小心!”
唰!
一支响尾黑箭自道旁密林射出,白华在马背上向后一仰,闪开了擦身而过的暗箭。一旁的宁长锐眼疾手快,拔出佩剑推了出去,在半空中将那支箭击落。
白玉城的一众弟子瞬间围成一圈,将白华与宁长锐护在中央。一个机灵的弟子下马,拾起那箭仔细看了看,随即大声喊道:“少主,这箭有异!”
白华自那弟子手中接过箭,果真在箭尾处发现了些不寻常。那箭是中空的,她轻轻一拉,从中取出了一张细细卷好的纸笺。
她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宁长锐,随即展开了那纸笺。雪白的生宣上,炭笔的漆黑痕迹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