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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七绝山庄 ...

  •   由于医馆的大夫前去京城采买药材,白华在紧锁的医馆大门外等了足足三个时辰,才等到大夫回来买了药。她快步赶回客栈,却只看到了空空的客房。收拾整齐的床铺此时摸上去已经没有温度,任同知已经离开很久了。

      白华的手一松,装满了药瓶的包袱沉重地落在了床板上。她的额上冒出了一层冷汗,难道那帮人追杀来将他抓走了?但是方才她回来的路上,看福禄镇还是一片宁静,并未有丝毫异常,不像是有掳人事件。更何况,任同知的床铺叠的整整齐齐,不像是被抓走的。

      她稍微镇定下来,却仍是不能放下心来。她冲出客房,对着走廊里一个忙碌的身影皱眉喊道:“小二,你给我过来!”

      店小二一听便知来者不善,心里暗自叫苦,脚上却只得赶忙小步凑了过来,殷勤地问道:“姑娘,您有何吩咐?”

      “你还敢问我有何吩咐,快说我带回来的那位公子他人去哪了!”

      “姑娘这小的可真不知道了,小的只见着您走后没多久,那公子自己走出了客栈,然后……然后就再没影儿了!”

      任同知他……竟然是自己走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意味着他根本就不在意救他的人是谁,她好心救他根本就是白费力气,那个烂书生一点都不领情。白华气恼地一脚踹在门上,心中愤怒着想道:“亏他还是个举人,连张字条都没有就走了,太没教养了!难道他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那店小二头注意到她极怒的表情,大约猜到了点什么。他不自在地抖了抖肩上搭的毛巾,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您还有别的吩咐吗?你看小的这里还有别的客人等着伺候呢。”

      白华回过神来,掏出一张银票塞到小二手里,冷声道:“告诉我去七绝山庄的路怎么走?”

      店小二欢天喜地的攥着那银票,赶忙凑上去说道:“姑娘您这就问对人了!上游的大坝今日开了闸,咱们福禄镇外的那条河涨了大水,通往大路的唯一道路不能过了。不过小的知道还知道一条小路直通七绝山庄,小的这就给您备一匹好马去!”

      两个时辰后,白华从小道一路策马扬尘,到达七绝山庄时酡红的晚霞已染红了半边的天空。

      七绝山庄建在半山腰处,大门前蜿蜒着数百级石阶。宽阔的石阶两侧,种有十六株的迎客老松,遒劲的枝干沧桑地伸展着,为山庄恭迎五湖四海的来客。山庄的楼屋沿着山势一路向上攀升,山顶处一座金顶大殿岿然而立。

      晚风习习,白华跳下马背,然后扬手在马臀上抽了一鞭,马儿一声嘶鸣后向来时的道路奔去。她取下微微松落的簪子,乌黑的长发垂至腰际。然后她用簪子将长发仔细绾起,踏上了石阶。

      傍晚的薄雾中,七绝山庄的楼阁灯火一盏盏亮起,每一株迎客松在都石阶上投下巨大的黑影。

      大红灯笼在晚风中摇摆,白华站在七绝山庄门前,抬手叩响了大门上的虎头铜环。只等了片刻,高大沉重的门开了一个小缝,一个歪戴帽童生打扮的弟子提着灯笼探头出来,狐疑地打量着白华,问道:“天色已晚,不知阁下前来山庄所为何事?”

      白华侧首将面纱取下,说道:“白玉城白华前来拜会,望阁下劳烦通报。”

      昏暗的灯光下,一张几近完美的脸庞出现在那弟子眼前。用木簪随意绾起的乌发下,白华的面容精致而无一瑕疵,如水柔亮的双眸正望着他,让他的呼吸为之一滞。

      高墙内飘来紫丁香的芬芳,萦绕于鼻端,引人迷醉。

      那弟子两眼发直地盯着白华的脸,半晌之后才结结巴巴地说道:“请白……白姑娘随我来。”说罢他咂咂嘴,恋恋不舍的将目光收回,打开门恭敬地引她进入山庄。

      在她身后,松涛呜咽声不绝,山深静处闻鹧鸪。

      那弟子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小心地帮白华照着脚下的青石路。两人顺着迤逦的回廊,绕至中庭处,远远便看见一个中等身材婢女打扮的人,正缓步向这边走来。那婢女手中拎着灯,在两人面前停下脚步,垂首恭敬地说道:“庄主和白玉城的贵客此刻正在花厅小宴,恭请华少主随小婢前去赴宴。”

      白华向那名应门的弟子点头示谢,转过身对那婢女说道:“那就有劳你了。”

      路上,白华环顾着周围的漆黑景致,“为何此处的游廊均未挂灯笼?”

      婢女拨开面前斜探而出的花枝,说道:“回少主的话,大小姐说点了灯看着心烦,所以庭园内晚上是没有灯笼的。”

      白华奇道:“你们大小姐怪有趣的,不过阮庄主竟然这样宠着她,想必她定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

      那婢女出声笑了,开言道:“少主说这样的话莫要被别人听到,不然定会闹出笑话。实不相瞒,我们大小姐和您猜的恰恰相反,您见了她就会明白。”

      两人相互说着话,又穿过了两道月洞门,这才算出了中庭,视野豁然开朗起来。一处巨大的湖泊宁静地躺在皎洁的月光下,湖面浮光粼粼,湖畔树影婆娑。

      那婢女将白华引至花厅前的碎石小径上,便屈膝告退了。待她走远以后,白华在暗处取下腰间的剑,隐蔽地将之藏进湖畔一丛丁香下,这才缓步向花厅的灯影走去。

      她行至大敞的门前,便有侍立在廊内的弟子向她点头示意,然后朗声向花厅内通报:“白玉城少主到。”

      花厅内所有人的目光,在一瞬间尽数转移到在门外的那个身影上。

      未悬挂灯笼的回廊很暗,朦胧的月色下,隐约的光线只勾勒出她精致的面部轮廓。莲步轻移,她垂首从暗处步入灯火辉煌的花厅,雪白的长裙拖曳在身后。

      白华在众人的注视下,抬首浅笑。

      妙语笙歌,水袖舞步,戛然而止,唯有月下的袅袅丁香依然馥郁动人。

      在一片寂静里,宁长锐带着白玉城的手下率先迎了上来,齐齐行礼道:“属下恭迎少主。”

      白华伸出双臂虚扶了一把,歉意地说道:“宁老大可不必如此,是华儿来迟了。”

      宁长锐起身,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望着白华低声说道:“少主,在七绝山庄你就要有少主该有的架子。你并非来迟,而是路上有要事独自去办,切记切记。”

      白华疑惑地看住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却见宁长锐神色一凝。她抬眼,只见一位身披石青蟒袍中年男子众星捧月似的走上前来,在她面前站住。

      那人的面容略显沧桑,几道皱纹深深地印在额头,浓黑的眉毛下一双眼睛透着藏不住的精明。他把玩着手中一对双龙玉珠,一面肆无忌惮地盯着白华的脸。

      白华想起方才宁长锐的话,对这人的身份猜了个大概。虽心下有些不自在,却仍是迎着那中年男子的无礼目光,毫不畏惧地与他直面对视。

      许是只过了片刻,但于白华却是格外难熬的一段时间,花厅一角的丝竹声又起。戏子缠绵咿呀的吟唱中,那中年男子忽的移开目光,朗声大笑起来,对白华抱拳道:“不愧是白玉城宗家,虽年纪轻轻又是女子,却已隐约可见你父亲当年的豪杰之气。老夫七绝山庄阮庭寒,在此拜过华少主!”

      白华对阮庭寒的这副模样很不待见,只是依样对他回了礼,淡淡道:“阮庄主过誉了。”

      阮庭寒身边的一位女子悠悠开口:“这便是在徽州传的沸沸扬扬的华少主么?江湖上的缪传年年都有,今年不成想倒是准了一回。今日得见,方才相信华少主算得上个美人。”

      那女子的嗓音极是悦耳,然而这番话说下来,让周遭的气氛都是冷了下来。白华将目光移到她身上,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相貌平平衣着素然,与这四处的花团锦簇格外不相称。

      阮庭寒将四面围观的众人都散了,然后将手搭在那女子的肩上,笑道:“婵儿平日极少与人主动开口,今日这般可见是打心底与华少主有缘。不如你们两个女儿家一同四处走走,说些体己话也好。”

      白华心下了然,阮庭寒口中的婵儿,想必便是方才那女婢与自己体提及的大小姐。如今这么一看,果真未有半分可爱之气,甚至让人心生厌恶。白华正想出言拒绝阮庭寒的提议,那阮婵竟然直接挽住了她的胳膊。两人的身体挨在一处,在外人看来的确是分外亲密,立时有几道目光从花厅各处望向这里。

      白华欲挣脱阮婵的手,还未来得及动作便感到被她揽住的手臂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那阮婵竟然用上了尖锐的指甲,而那里正是白华还未痊愈的伤口。白华痛的冒出了冷汗,惊愕的望向身侧那张淡然的脸,皱着眉头不情愿地被阮婵向外花厅拉去。

      两人未走出几步,只听一个怯怯的声音在一旁叫道:“华少主。”

      白华的步子一顿,转过头看见身侧站着一个身材瘦小的粉衣女子。那个女子对上白华身旁阮婵的目光,身子向后微微瑟缩,低下了头:“见过大姐。”

      白华看着眼前天差地别的一对姐妹,诧异地扬起了眉,这就是将要嫁来白家的女子吗?

      与阮婵略显苍白的皮肤相比,她的皮肤看起来要黑许多。一身明显不适合她的粉色衣裙,衬得她原本清秀脸显得黄黑,完全看不出来会是七绝山庄养尊处优的千金。

      阮婵冷漠地望着眼前的人,面无表情地说道:“遗珠,不要碍我的事。”

      阮遗珠畏惧地摇摇头,从身后取出一个精致的小香包,递到白华身前低声说道:“这是遗珠特意为华少主绣的……希望您不要嫌弃。”

      眼前这个表现卑微的小姑娘,让白华涌起一丝同情。然而,以阮庭寒为首七绝山庄的人已经让她十分厌恶,使得他此时对阮遗珠实在无法温柔起来。于是,她只是点点头,接过了那香包握在了手里,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下一刻,阮婵已将白华拉出了花厅,留下一个粉红色的瘦小身影孤独地站在热哗的花厅中。

      待到白华与阮婵走到湖畔的一棵老槐树下,阮婵方停下脚步。白华瞥了她一眼,冷声道:“阮姑娘,现在可以放开我了。”

      阮婵放开了她的胳膊,走到白华对面站住。白华低头捂住疼的火辣辣的伤口,忍不住抬眼怒瞪她。

      月光下,阮婵左眼下的一点清痣,让她平凡的面容在此时多了几分柔美。阮婵淡然地任由她瞪着,开口问道:“易子幽是你师父?”

      搞什么,又是为着易子幽来的女人,白华心里有些不悦,说道:“与你何干?”

      “对我这样无礼吗?看来我们的华少主未免有些自视过高。”阮婵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缓缓说道:“若不是有白玉城的庇护,你以为你一个小姑娘在江湖中又算个什么角色?”

      白华本就不喜欢她,此时她的话更是进一步激怒了她,她反讥道:“那你又算什么?”

      阮婵笑了,她的眼角出现了细细的纹路,“这倒不必华少主忧心,至少我与易大侠相识之时,你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奶娃娃。就凭你叫了他几年师父,竟真以为易大侠是真心待你好吗?”

      槐树的巨大阴影里,丁香的芬芳醉了夜色中的人,白华忆起自己离开流坊的那一夜易子幽的失态,感觉一颗心顿时跳得快了起来。她不自觉低头去触碰手腕上坠着的那枚平安扣,玉如羊脂,那冰凉的触感让她觉得安心起来。

      下一刻,白华抬起头直视向面前的阮婵,“我的师父对我怎样,轮不到旁人开口。”

      易子幽对白华而言,并非简单的师父二字。若是可以,哪怕永无相见之日,她也情愿将他暗暗藏在心里,永不开口与旁人说起。十七年,那是不容任何人损毁的一段记忆。

      阮婵听了白华的话一愣,随即扬眉笑道:“怎么,堂堂白玉城少主连听我说话的胆子都没有吗?”

      白华默默听了阮婵的话,忍住想要痛扁她的冲动,转身就要离去,不想却撞上了正巧行至她身后的一个人。那人为防白华摔倒,连忙扶住了她的肩,随后向阮婵笑道:“阮姑娘对这位姑娘做了什么,竟弄得她转身便要离去?”

      月光下,白华在那人的双臂里抬起了头,一张清俊的脸庞出现在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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