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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合婚结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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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至屋顶的柴火垛旁,一个只有炉灶锅台高的圆滚滚的身体,正一脸挑剔地站在凳子上。那竹扎的凳子窄小的出奇,却正好可以容下他那裹着黑靴的袖珍双足。
勒宁将食材,调味罐,柴火等一大堆东西一齐堆在小凳子前,擦了擦额角的汗疲惫的说道:“高左叔,都准备好了。”
侏儒身材的男人眯着眼睛扫过勒宁搬来的东西,摸着油亮的黑山羊胡子说道:“你看这里,有三滴水洒到柴火上了,这下子柴火湿了叫我怎么生火。你知不知道掌握火候对饭食来说是多么的重要,火候过了会破坏食材天然的美味,火候不足又会让品尝者觉得腥味过重。这些柴火是我花了五十两,才让巡逻队那帮小子从城外精心运进来的,现在被你弄湿了你叫高左叔怎么做饭。做不出美味的食物来给这丫头一个下马威,以后她就会用少主的身份来压我。这样的话,我日后怎么会有舒坦日子过。你这个臭小子平时看起来挺乖巧可爱的,怎么会做出这种要高左叔老命的事情来。”
勒宁红着脸,羞愧地垂着头说不出一个字来,两只手拧住衣角整个人都向后缩。在他的身后,白华正一脸惊愕的看着在凳子上指手画脚的中年男人,姓高名左的白府主厨,高左叔。
一个时辰后,白华,勒宁和高左叔坐在了厨房外的歪槐树下,三人各占了残缺圆桌的一个方位。石桌上有半壶清香扑鼻的汾酒,三个脏兮兮的杯子,正中间是一个白瓷镶银荷叶边的雅致小碟,与狼藉不堪的四周十分不相称。
白华看着碟子中央整齐码放的一小堆凉拌切丝白菜,迟疑的问道:“做了半天只有这一碟白菜吗?”
高左叔斜瞥了垂首不语的勒宁,自己倒了一杯酒开口道:“那不是怪勒宁坏了我的柴火,没办法生火做菜,只好选择简单一点的凉拌菜品,正好他拿来了半棵白菜,高左叔我只好勉为其难地帮他弥补过错。华丫头你不要小看这个白菜,上面的麻酱可是十年前我从京城的仙仙坊偷学来的。当时也是这么一棵白菜,不过比眼前的白菜要更水灵一点。仙仙坊当时的主厨只用了一勺麻酱,拌出来的白菜丝让我毕生难忘。要知道当时高左叔我只偷尝到了一根菜丝,接下来就是用了十三个月的时间自行回味钻研,这才调制出来了厨房里放的那罐麻酱。”
听完长长的这一段话,白华深感头痛,后悔不该出于好奇就随勒宁来到后厨房见高左叔。她实在无法想象颇有几分威严之色的叔叔,竟会主动找到这样一个高左叔把酒闲聊。白华看向勒宁,发现那孩子依旧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愧疚模样。她偷偷抬头看了看天边向晚的日头,决心不让高左叔继续胡天海地的说下去。
白华正要开口说告辞,高左叔就为她面前的杯子斟了酒,开口道:“其实高左叔特意做这道菜给你,是想请华丫头帮我一个忙。大约在两天之后,白玉城前往七绝山庄送聘礼的一支队伍就要出发了,我听你叔叔说这次代表白家前往的人将是你。”
高左叔看了看一脸茫然的白华,意料之中摸着油亮的黑山羊胡子,得意地解释道:“城主有什么决议我一般都是第一个知道,所以华丫头在我面前无知,其实并不是很丢人的事情。现在言归正传,七绝山庄的后山禁地之中,生长着一种竹子,我需要你帮我采一包半黄的竹叶。那种竹子很好辨认,竹节贴近土壤的部分是深紫色,越往上颜色渐渐变成翠色,记住我要的是未掉落的半黄竹叶,一片都不容许出错。不过,有一点华丫头务必要小心,就在竹林里,还生长着一种开着白色小花的毒草,气味虽然十分引人心动,但是闻多了会害人瞎掉眼睛。那样的话,即使是高左叔,城主恐怕也是会气得下杀手。”
白华闭上眼睛缓缓点头,努力将高左叔信息量巨大的话记在心里。她叹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却注意到勒宁正在看着自己,他的眼中满是耐不住的激动。
他们走出后厨房的时候,高左叔踩到石凳上,又最后叮嘱道:“如果闯进禁地被山庄里的人发现了的话,华丫头你干脆直接命令他们去替你进后山采竹叶好了,完全不必担心那个什么软庄主,我料那个地方的人也不敢违白城少主的命令。若是在你爹爹那个时期,七绝山庄或许可以与白玉城一时平起平坐,但是现在他们可远远不够资格。好了,虽然你们还没有来得及尝尝白菜丝,但是高左叔这个人最不喜欢说没有用的话。勒宁再过两天你就要和巡城队一起每日巡逻了吧,还有华丫头也赶快回去准备出城的事情,所以你们都快走吧。”
白华和勒宁走回广场时,练武场上的人说宁长锐已经耐不住寂寞自己回去了。勒宁害怕白华一个人迷路,于是自告奋勇要送她回到城主府正院。他在白华的要求下,没有走她来时走的小路,而是带着她走出练武场,从大路走回城主府。
因为有着白家的庇护,那时白玉城的街市比徽州城更要繁华上几分。店铺林立,行人如织。时不时有白府统一着装的巡察兵走过街市,一路上与站在店铺门口的掌柜们笑着点头示意。城内的繁荣与安定并存着,管辖者与定居者相处融洽,没有任何纷争冲突。
流水绕孤城,在纷乱的江湖中,何尝不是一种隐世的安宁。
“少主前往七绝山庄,可不可以让勒宁跟着?”一个怯怯的声音充满了犹豫。
白华愣了一下,此时她还不知道自己这一路会遇到什么。让一个刚过十岁的孩子跟着,若是出现危险她心中着实过不去。更何况勒宁自小长在城中,没有经历过外面的世界,这么早就出去叫她怎么能安心。她想了想,笑着问道:“听高左叔说起你再过两天就要和巡城队一起每日巡逻了吧,怎么还没开始就想着逃出城呢?”
勒宁的小脸立时垮了下来,他嘟囔着:“可是我很想和少主出城去看看。”
白华停下脚步,在勒宁面前蹲了下来,摸着他的脸颊哄道:“可是你现在还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不可以冒着危险出城。不过我答应你,等这次我回来就每日亲自教你武功,乖乖等我回来好不好?”
她伸手右手小指,轻轻勾住勒宁的小指。白华看着他的眼睛,温柔地许诺道:“姐姐不会骗你,等我回来。”
夕阳的余晖透过街边的槐树,将一高一矮两道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勒宁望着白华肯定的双眼,小巧的酒窝显露出来。他勾紧白华的手指,重重地点了点头,满树的槐花在此刻绽放出暖人的清芳。
天色向晚,华灯初上。城主府内一片烛火通明,长裙飘带的侍女捧着茶盏菜肴,在游廊楼阁之间鱼贯而行,将一道道菜品送至主子所在的厅堂。
正如高左叔之前说的那样,白云理在晚饭进行中将前往七绝山庄的任务交待给了白华。
据他所说,由于各种场合上的争端,白玉城与七绝山庄近十年来的关系十分紧张。就在三个月前,最大的两场争端尘埃落定,均已白家的胜利告终。尽管如此,碍于白玉城东南巨擘的地位,庄主阮庭寒不想也不敢让彼此之间的关系进一步恶化。于是决议向白家示好,一再坚持将自己的义女嫁与白云理做妾,以求山庄的来日安好。
而此次白华以白城少主的身份前往七绝山庄,在送去聘礼的同时,也有同意双方结交之意。
听完这些话,白华没有立刻做声。她垂着眼端起茶盏,用杯盖将漂浮的绿芽拨到一侧,抿了一口茶,杯盖在沿口轻击一声,才盖上茶盏,放置一边。然后抬眼看着白云理,问道:“我们与七绝山庄结亲自是一桩好算计,只是华儿想问叔叔的是,可有人知道阮庄主的那名义女可是真心愿意嫁来白家?”
“华儿!”周氏心下一急,连忙出声制止。白云理对夫人摆摆手,示意无妨,坦然笑道:“那是他们该担心的事,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华儿不这样认为吗?”
是啊,这对白玉城来说,甚至对于七绝山庄都无甚意义。罔顾一人的心意,来成全两方势力的和解,是一桩再好不过的买卖。白华在心中冷笑一声,偏过头不去看满屋的衣锦华服。她望向门廊外低低挂着的残月,半晌缓声道:“我无话可说。”
夜风穿过寂静的城主府,宫制的大红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摆,红烛恍惚了冷清的月影。
接下来的两天中,白华再没有离开过楼月夫人的小院一步,所有的餐饭都是由侍女送到小楼内。对于这一切,作为城主也作为叔叔的白云理,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直到第二日的晚上,周氏来到了小楼中。
白华不喜欢过浓的香气,所以每当熏炉置了新的香片,都会嘱咐侍女将门窗打开,将新鲜的空气放进来。此时周氏退了屋外候着的侍女,走进了大敞的屋门。房内静静的,周氏径直穿过垂下的香樟木细珠帘,就看见白华伏在案桌上已是睡着了。
她的胳膊下面,压一块荷色绸缎,上面绣着未完的一对锦绣鸳鸯。周氏一眼就认出那是楼月夫人的针线,她叹了一口气,走至窗前将大敞轩窗轻轻合上。回过身,就看见白华已经醒了,正睡眼惺忪的看着自己。
“婶婶。”白华轻声唤道,声音有些干哑。
周氏听了她的声音极是心疼,赶忙走到白华身旁,揽着她到床边坐下,“你这孩子真是让人不省心,两天不踏出这院子,难道以为你能一辈子不见你叔叔不成?有些事你可以多想,但是有些事即使你放在心上也是无用的。就像七绝山庄那姑娘,她自己不愿来,婶婶更不愿她来,但这些都是没办法的事,你又何苦这样忧心。”
白华抓住周氏的手臂,声音恍惚的说道:“华儿并不是多么地在意她,只是想到自己的终身大事,或许也是如她一般身不由己。等不到真心想托付终生的人,就因为各种的无可奈何,不明不白的嫁了出去。”
白华并不知道容成斐来白玉城提亲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白玉城在这门亲事里能得到什么。她只清楚,此时的她是不愿的。她有自己想要追寻的梦,哪怕终生无法触及,她也希望拥有自己的自由,去等待那个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
周氏望着眉头紧锁的白华,沉默片刻之后,柔声问道:“华儿这样说,可是心里已经有了中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