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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夜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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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古并没有直接回房。
李成梁安排纳林布禄一行人住的这处客房,原就是临水而建的独立小院,附带着一个小小巧巧的小花园。晚风吹过,送来阵阵桂花香。
花园的西北角,也有一个玲珑八角亭,亭檐上挂着琉璃灯笼,却并没有人把守。
孟古大病初愈,哈达齐生怕她累着,便建议道:“格格这会儿若是不想回房的话,咱们去那亭子里歇一歇可好?”
那亭子外种着金黄色的月桂,走得近了些,更觉馨香扑鼻。哈达齐将那小石凳细细的擦了,陪着孟古坐下。
一轮明月挂在中天,孟古瞧着那月亮,像是出了神一般。忽而有一个小东西落在了她的手臂上,月光下,乌黑的双眼闪着璀璨的光芒。孟古点了点那小脑袋,半响,才轻轻的叹了口气。
重生以后,这是她第三次见到努尔哈赤。八岁那年的记忆已经模糊如同泅在宣纸上的墨汁,看不清楚原本的模样。此后数年,她没有再见过他。住在总兵府的这两日,她老老实实的呆在她的小院里,一是为了养病,一也是为了躲开这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他。她总觉得,既然上一世他不爱她,那么这一世她还是不要巴巴的去讨人嫌的好。她有疼爱他的大哥,自然会为她配一门很好的婚事。
她之所以会来这抚顺城,不过是想要帮姐姐一把,如果她还像之前那样爱着舒尔哈齐的话。可是所有的事情和她所知道的似乎并不一样,舒尔哈赤没有出现,大哥比想象中来的要快,所有的一切还未来得及开始,就已经有了结局。
孟古觉得,东哥应该是并没有遇到舒尔哈齐的,否则依舒尔哈齐的性子,他若是知道姐姐被大哥关在总兵府,焉有不来救的道理?
又或者,他们二人是遇见了,但并未一见钟情,互定终身?
孟古觉得这大约也是有可能的。但无论东哥究竟有没有遇到舒尔哈齐,他们两个人究竟有没有一见钟情,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原想着帮姐姐和舒尔哈齐逃到中原的想法已经不可能实现,偏偏在这总兵府的湖心小亭里,又让她瞧见努尔哈赤和姐姐在一起。
她知道,上一世,努尔哈赤像他的弟弟舒尔哈齐一样,对东哥这位叶赫美女一见钟情。
其实这样也好。如果东哥不曾遇到过舒尔哈齐,那么事情就要简单的多。努尔哈赤会娶了东哥,东哥不会为了这桩婚事百般寻死,舒尔哈赤也不需要做伤心人,那么被命运牵进去的她,自然而然的也不需要代嫁。
想明白了这一点,孟古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了。本来么,上一世如果不是因为东哥先遇到舒尔哈齐的话,她和努尔哈赤也应该是一对羡煞鸳鸯的佳偶。
她这么想本并未有什么错。但世事翻云覆雨,长长去路,前头到底是什么模样,是花开满丛还是荆棘满路,谁都不知道。
湖心小亭里,努尔哈赤捏着东哥的手腕,眼神却落在她手中的匕首上,“这匕首从哪里得来的?”
东哥冷冷的盯着他,只是短短的几十秒静默而已,努尔哈赤却紧张到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那匕首不是什么珍贵的名品,上面也并未镶着什么稀世宝石——借着明明灭灭的烛火,匕首手柄处刻着的“舒”字清晰可见。
深深的纹路,仔细瞧的话还能看得到那里面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血迹。一切都熟悉的像是旧时的模样,然而只有他知道,他已有整整六年,不曾见过他的胞弟舒尔哈齐。
“要你管,放开!”东哥手上吃痛,呵斥道。
努尔哈赤却并没有要放手的意思,他已经六年都不曾听到过舒尔哈齐的消息,如今他随身带的匕首却在东哥的手里,他怎么可能放手?“说,这匕首是不是舒尔哈齐给你的?他现在在哪里?”
听到“舒尔哈齐”的名字,东哥愣了愣,原本恼怒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你认得舒尔哈齐?”
努尔哈赤只是盯着她。
“你放手!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提起舒尔哈齐,东哥的语气变得温柔起来,“我若是知道他在哪里,我一定会去找他。而不是枯坐在这里,等着被带回叶赫去。”
“他是你的心上人?”努尔哈赤毫不避讳的问道。
“是又怎样?”
努尔哈赤慢慢松开了她的手,背转过身子,望着波平如镜的湖水,过了还一会儿才答道:“如果是的话,倘若有一天我找到了他,我会叫他去叶赫提亲。但是”,他霍然回头,加重了语气,“你必须把你知道的关于他的事都告诉我,因为,我是他的亲哥哥。”
“格格,咱们回去吧。大贝勒应该已经回来了,若是不见了格格,定然要着急的”,哈达齐道,夜里起了凉风,她担心大病初愈的孟古会受不了。
孟古应了一声,阿林见状打了个唿哨,想要唤回海东青。却不料哨子还未打响,海东青却忽然振翅高飞,盘旋了几秒钟后,一个猛子扎了下来。
这是要进攻的信号。阿林立刻戒备的扫视了四周。一阵浓重的酒味飘来,混合着桂花香,直叫人犯呕。
“那齐娅?”
孟古疑惑的转头,那带着满身酒气的人朝她走来,像是见到了丢失了已久的心爱的物件一般,眼睛里闪着欣喜的亮光,“那齐娅,你终于回来了!”
他脚步踉跄着,孟古下意识的后退。他显然是冲她而来,但她并不认得他。海东青一个猛子扎下来,展开的双翅擦着他的脸颊而过,那人被阻了视线,脸上吃痛,反手便拔出剑来。以骁勇著称的神鹰当然不会就这样等着被人砍,一个回旋,便要再次发动攻击。
这一次,鹰喙对准的是来人的眼眸。
千钧一发的时刻,阿林低低的出声。听到指令的海东青动作一滞,终究不情不愿的收回了攻势。咕咕的叫了两声表达自己的不满,便扑入孟古的怀中。
那人乍然见了这番变故,心想此番竟然不敌一只畜生,着实气恼。尤其是眼前这人一身侍卫服,竟然也敢对他不敬,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拦我?”手中再不迟疑,一剑便刺了出去。
他的剑势极其凌厉,阿林避无可避,只得应战。长剑出鞘,迎着剑气出招。顷刻间,两人便缠斗在一起。
哈达齐在一旁护着孟古,见二人缠斗在一起,只觉得心惊肉跳。两人身形变化极快,银色的月光照在那醉汉的脸庞上,孟古心念一动,点了点海东青的小脑袋,“快,去叫大哥来。”
海东青咕唧了一声,一飞冲天。黑夜里,这个孤独的身影掠过园子,掠过水塘,惊起在林间小憩的鸟儿,呼呼啦啦的飞起一片。
湖心亭里,努尔哈赤正在专注的听着东哥讲述她和舒尔哈齐之间的故事。守在亭外的侍卫听到动静下意识的抬头,努尔哈赤也听到了动静,问道:“怎么了?”
“方才有一只海东青飞到前面去了”,侍卫听得他问,忙回答道。
海东青?努尔哈赤心念一动,脑海里浮现的是八岁的孟古笑嘻嘻的逗着海东青的画面。这总兵府里并没有喂养海东青,若是有的话,必是孟古的那只无疑。
“大人,不好了!”有一个侍卫慌慌张张的回禀道,“园子里有打斗的声音,公子的近卫也都赶过来了。”
“糟了”,努尔哈赤心里一沉,抓起剑就往外走。
他一走,守在亭外的侍卫呼呼啦啦跟着全部走了。努尔哈赤在夜色里急匆匆的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冲东哥道:“匕首还了你,不要再做傻事了。”不等东哥答话,他已带着人匆匆离开。
园子里一片狼藉,哈达齐护着孟古,原本只有四个人的园子忽然凭空冒出了许多官兵。领头的侍卫大手一挥,那些官兵将她和孟古团团围住。
努尔哈赤匆匆赶到的时候,只见总兵府的亲兵将园子围得如同铁桶一般,孟古和哈达齐被围在中央,脸上没有惧色,反而有些焦灼。努尔哈赤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见日前才和他动过手的阿林执一柄长剑,以一敌五,却并未落入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