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疾而终 新兰/新志》Tingi

4、Chapter 4

　　回忆如困兽，寂寞太久而渐渐温柔
　　放开了拳头，反而更自由

　　11.

　　终於,最后的审判来了.

　　说的不是无脸尸案的凶手,是另一种关系的审判,工藤新一和毛利兰的.沿著哥罗芳的线索搜寻,凶手很快被缉拿归案.招待会开了,记者采访过了,撕心裂肺痛哭过了,园子骂也骂过了,新一顶著风尘扑扑的鸡窝头接她,向绻缩沙发上抽泣的她伸手:「兰,我们回家吧.」

　　后来兰被告知, 对传媒冷感的小哀现身交代详情,因为凶手被缉拿后,搭档放弃出风头的机会,马不停蹄来接她. 本来是男人之间私心的对话,没想到自己不负责任的发言让她听见了,害她心绪不灵,胡思乱想.

　　这样一想,新一顿觉对不起她.
　　她瞪著狼狈不已的新一, 背后的园子咧开鬼马笑容,朝她点头.

　　知道她不开心,园子留她住下开解安慰,一开始她守口如瓶,只管哭泣,哭到一个地步,园子以为新一被凶手剥了脸皮.后来她气顺了,湿著眼睛向园子诉苦.这算甚麼？如果他乾脆俐落说不爱我,我还比较容易接受.
　　我已经不知道新一的想法.
　　呐,园子,为甚麼会变成这样？我好想回到高中.

　　好姊妹抓头,纵使二合为一论伤人,她不认为值得挖心剖肺.她爱京极真,但偶然会希望基德的浪漫细胞稍微给他移植一点.总不能因为她有梦想形态,就断定她对京极的爱是假的.然而她了解兰的死心眼,她打从心底认为新一完美无瑕,一旦发现自己不是对方的梦想形态,感觉如同背叛.

　　所以她提出了『新一真心大测试』的小实验.

　　园子经常出馊主意,这个小设计出乎意料符合她的心意.她点头就是为此.

　　新一当然不知道,他无出其右的推理能力不适用於女人心.兰眨巴著受伤的小眼神,幽幽怨怨的,新一顷刻承受不住,一把纳她入怀.「对不起, 对不起,兰.」

　　关於灰原,他不知道如何解释.他自己心中雪亮,假如兰拥有这种男性朋友,他同样会吃味妒忌.然而因此斩断跟她的联系和情谊,新一认为不值得. 爱情生活不是他的全部,他需要兰的信任.新一握住她的手,郑重向她道歉,我没有这个意思.

　　兰不擅长悉破他的谎言,此刻看进他的双眼,闪烁著无法怀疑的真诚. 彼时他们在摩天塔吃晚饭.烛光、玫瑰、音乐、夜景.这是新一的道歉方式,俗气得很好笑,他觉得女孩子喜欢浪漫,兰想要的却是他的坦率和时间.

　　「那是甚麼意思？新一.」

　　他看起来很为难,想当然尔,兰知道的,小哀是他重要的朋友,她比的服部还多了一重意义.他们以前谈过类似的话题,当时他不著痕迹糊弄了她.兰想,现在还要糊弄下去吗？新一.

　　刹那之间新一很想坦白,我不是爱上了她,我只是希望你稍微向她学习.做事三思,不要凭感觉盲目往前冲,因为我们长大了,我们已经不是让人原谅的高中生.我希望你拥有自己,我不想你过份依靠, 把我视作人生全部的意义.我爱你,但是经常担心你受伤,我也很累.

　　然而他不想看见她的眼泪,不想双手紧抱著她,她依然流露寂寞悲伤的表情.他们青梅竹马,开著对方的玩笑长大,情同家人.甚麼时候开始,他们互相忌讳？即便有不吐不快的真心话,只能找个树洞,轻声向虫子倾诉.

　　他不想吵架.
　　「我随口乱说,我不想服部他以为只有他一个人失落,所以……」

　　「是安慰朋友吗？」

　　「嗯.」

　　「跟小哀……是清白的？」

　　他讨厌这个话题,好像他跟灰原做了不见得光的行为.
　　「……嗯.」

　　「你爱我吗？新一.」

　　「嗯.」

　　「我明白了,我相信新一.」

　　『笨蛋！说甚麼蠢话？』

　　兰想起以前她吃醋怀疑,新一总是红著脸骂她胡思乱想.那些空穴来风没有根据的传闻,相比他的华生,显得脆弱不须一顾.

　　现在他就是『嗯』.

　　是清白的吗？

　　嗯.

　　爱我吗？

　　嗯.

　　她低著头,切开鲜嫩多汁的肉眼,吃进嘴巴,没有一点味道. 对座的新一同样不吭声,空气弥漫令人窒息的拘束.新一知道这个想法十分邪恶,可他巴不得手机响起,目暮报告发生没有他就解决不了的罪案,他立刻赶往现场.

　　兰放下刀叉,他如踏空阶.

　　「呐,新一……」她吸口气,灿开轻柔温婉的微笑.「我们结婚吧？」

　　高中时代,他曾经在这个地方,打算向她提婚事.
　　相隔数载,他们年纪渐长, 比当天更适合商量一生一世.

　　新一以为她开玩笑,突如其来的,他没有心理准备.但兰的目光无比认真.这不是试探.她对他们的感情产生怀疑,她必须紧抓承诺, 否则她会溺毙.

　　对单亲家庭的她来说,这再也重要不过.

　　新一微微一笑.
　　「好的.」

　　——『假如他愿意结婚,至少证明,他对你是认真的.』

　　12.

　　婚事将近的喜悦,渐渐让她恢复朝气.因为害羞的缘故,兰一边要求新一保持神秘,一边抵不住好友问她笑不拢嘴所为何事而召告天下,然后逐个笑话新一暪著朋友没道义.

　　园子自然是第一个知道的,她很高兴.早几年京极真向她求婚,她没有答应,却长期戴著订婚指环,兰一直想探究真相,害怕触动她的伤心处才隐忍不问,现下顺势求个真相.园子的反应并不惊天动地,她扬起的微笑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和叶跟平次的关系触礁,回到大阪后,两人认认真真进行了深谈,平次的意思是目前专心侦探的工作,不想考虑恋爱的事.这件事是兰邀请她当伴娘才知道的,和叶的心情自不消说,关西的侦探委婉拒绝了她,她却准备下嫁关东的侦探.

　　兰担心她承受不住,想要安慰几句,不巧另有来电,是新一.她的手足无措透过大气电波传到大阪,和叶漠不在乎的笑,没关系,兰,我好得很,你忙活去吧, 放心,即使做不了伴娘,我都会出席婚礼.

　　「呃——啊……好吧.你真的没关系？」

　　「嗯,没事了.」

　　「那麼回头我再给你打电话.」

　　「兰.」

　　「是的？」

　　「祝你们永结同心.」

　　兰微微一怔,荡开的笑容酸涩又凝重.和叶得不到的幸福,珍而重之寄托她的身上.以前她们互相鼓励,希望成为两位私交甚笃的侦探的夫人,关东关西联交,幻想的画面幸福灿烂,生下来的孩子还可以指腹为婚.不过幸福从来不是容易到手的东西.

　　「谢谢.和叶.」

　　新一告诉她婚戒做好了,赶紧来试戴.他们打算做好婚戒立刻排期注册,然后新一向毛利夫妻提亲,工藤家的活宝也会回来参加独生子的婚礼.

　　虽然有所分歧,新一对她还是很好的.兰含著温暖的笑,心底的不安渐渐柔和安宁.她要成为新一的妻子,世上再没有分开他们的东西.公车摇摇晃晃带她前往幸福的彼岸,突然旁边传来女生惊恐的尖叫声:「救命！！色狼！！」

　　另一边厢,新一等来等去等不到未婚妻,正自焦急,突然接到目暮的电话,通知他兰被起诉伤人.他十万火急赶到总部了解详情,兰湿著眼睛垂头不语,佐藤不停安慰她,跟高木左一句没事儿的,右一句误会解开就没关系了.目暮把他拉到一边交代事件,新一脸色一沉.

　　刚才她在公车遇到风化案,不由分说踢掉色狼三只牙齿,警龘察到场后查出真相.原来受害女生是职业小偷,企图扒走外国人的皮包,事败后尖叫非礼想要暪天过海.

　　真正的犯人被带走,受害者满口鲜血,送到医院接受治疗.兰不住道歉,她长得漂亮, 动机纯属好意,所以经常获得原谅,这外国人却坚持控告她蓄意伤人.新一多次协助警视厅破案,以目暮为首的希望息事宁人,但这人来头很大,他是德国驻日本领事的秘书长,刚才乘公车了解当地文化,结果断了三只牙齿.

　　英理闻风赶至,跟秘书长交涉良久,道歉和赔偿的和解方案统统提出,始终无功而还.她安慰灰头土脸的女儿,不用担心,妈妈会当你的辩护律师,这没甚麼大不了, 法官会斟酌考虑你的出发点,说不定只判个社会服务令.

　　高木从旁打气,就是啊！英理夫人是法律界的女王,这种案子小事一宗！

　　你一言我一语尽在打气,新一跟英理借一步说话.兰心中忐忑,回来后想向他解释,新一笑得云淡风轻, 别放在心上,我会给你善后.

　　几天后,兰接到佐藤的电话,喜勃勃通知她原告人撤销了控诉.

　　她放下心头大石,感谢所有关心和慰问她的人,园子决定请她吃顿好的庆祝有惊无险,新一公事缠身无法参加.兰追问他如何摆平英理搞不定的伤人诉讼,他保持神秘,事情告一段落不就好了吗？不要多心,好好准备婚事.

　　听著他的声音,万大事都有他扛著,这种被爱著的安全感真好.

　　兰轻声的说,谢谢,新一.

　　新一笑了一声, 别放在心上.

　　那是城中相当闻名的高级会所,食客非富则贵.铃木家的千金小姐自是常客,知道兰不适应过度奢华的食府,园子鲜少领她出席.不过今晚她请客, 而且这儿的甜品真在超~~~级好吃,所以嘛,嘿嘿,你绝对不会后悔的.

　　嬉皮笑脸的好友双手合十,兰拉长脸说真拿你没办法, 本来以为是平民饭堂,吃她一顿也无伤大雅.岂料是上流社会数一数二的名府.园子一直担心她的事,私下拜托家人跟秘书长求情,当然是利用铃木资本家的名义.现下还请她吃这麼贵的,兰觉得很不好意思.

　　园子自然知道好姊妹敦厚脸嫩的个性,笑著推著她走向包厢.是的是的,偶然一次没关系啦,真的真的非常好吃, 别处都吃不到.话须如此,不………

　　说到一半,两人双双噤声.落地窗户外繁星烘照,霓虹灯光彩万丈.名府座落东京繁华地段的最高点,采用厚实玻璃隔绝外界声源,从拱形天花垂下的串串水晶如近在眼前的星斗,幽暗的灯光煽动情调,柔和的音乐拉慢了如男女低喃的耳语,衣香鬓影的笑声穿来掠过,要是一个皮肤胜雪的美丽女人置身其中,替一表人材的男伴整理衣领,看起来就像凡尘俗世无法打扰的一对璧人.

　　案件缠身的工藤新一歪著头,让美得令人屏息敛气的灰原哀整好他翻转的衣领.她老是穿著同一件泛黄残旧的实验袍,不施脂粉,经常顶著睡不饱的脸瞪人,以致兰压根儿没想过,淡扫蛾眉的她如此出类拔萃,好几个走过的男人再三回头, 对她投以倾慕的一瞥.可是他们没有在意,整好衣领后,他们连袂走进包厢.新一看不见他们,自顾自跟他的女伴低头私语,门关上的一刻,兰心碎了一地.

　　「那不是新一吗？他不是办案吗？为甚麼办到这里来？他身边的女人这麼眼熟……？？」

　　园子托著颊尖回想,待她想起来,无视旁人目光脱口大叫「那不是灰原哀吗」后,兰无法动弹,完全陷入混乱.他说谎了.为甚麼？嫌弃做了蠢事的她？果然头脑聪明,遇事冷静、堪称他左膀右臂的小哀更适合名侦探吗？他变心了吗？为甚麼带她来名府？因为他们上过摩天塔看过浪漫,他逼不及待跟小哀再欣赏东京的夜晚吗？

　　就在结婚前夕,新郎出轨了.怎麼办？怎麼办？兰双腿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她拨通他的手机,喂,兰？

　　她深呼吸口气,不要哭,毛利兰,争气,不要哭.
　　「新一,你在那里？」

　　「呃——呃——？我在现场,不好意思,我再打电话给你.」

　　嘟——嘟——

　　眼泪还是不争气.怎麼能争气？她等他多久了？爱他多久了？她盼他盼到梦中尽是他.想到诉讼案雨过天清,他们快要结婚,迈向幸福的彼岸,他竟然有了别的女人！新一这个混蛋！假如那个女人比较好,为甚麼要答应跟她结婚？

　　她一哭,园子就慌了手脚,连连追问:「怎麼样？兰？他说甚麼？」

　　兰边拭著眼泪边说:「他说他在办案现场,可我……可我听到小哀的笑声.」

　　园子火冒三丈,伤害少女心的无耻男人绝对是女性的公敌,何况他还劈腿？她掐住兰的手臂,说:「别哭！兰！我们进去问清楚！」

　　好姊妹双眼燃起火焰,兰擦乾泪水,眉头一竖,重重点了点头.做错事的不是她,她干嘛畏畏缩缩？她要光明正大的,即便见到令她断肠的画面,总胜过蒙在鼓里一直逃避,正因为他们快要结婚,所以必须做个了断！「好！我们去吧！」

　　於是,两人无视名府高贵幽宁的雅调,每人伸出一条腿踹开大门,直挺挺走向目瞪口呆的新一,园子揪起他的衣领,兰含著两泡伤心的泪水,质问他满口谎言所为何事.园子大小姐声如鸿钟,门没关上,每句话传遍包厢和走廊——你不是去凶案现场吗？这里死人了吗？你暪著老婆鬼鬼祟祟带女人来这种地方是做甚麼？！

　　「这是干甚麼？她们是谁？发生甚麼事」

　　一串流利夹杂惊慌的英语如冰冷的河水贯入神经,瞬间平伏她们的怒火.兰和园子看见小哀举高香槟杯,做出类似敬酒的奇怪手势,再往外看,秘书长和一对花甲夫妻坐在长桌子的另一端,不约而同准备敬酒.

　　时间静止一秒钟.

　　饶小哀以冷静见称,这种捉奸场面真是灾难级的尴尬,平常胡闹就罢了,偏挑秘书长的和解宴上发难.新一满脸涨红,也不知道是羞窘还是生气.「毛利小姐说甚麼都希望当面向秘书长道歉,这是她的朋友,铃木财团的园子小姐,同来答谢秘书长网开一面、不计前嫌.」藉口烂也得撑著,首先恢复反应的小哀尽量思索最靠谱的谎话.

　　秘书长冷哼一声.
　　「她不是自责过度卧病在床吗？」

　　………工藤新一你这白痴,这种谎谁圆得下去！

　　「因为自责,所以更觉得需要向秘书长郑重道歉.」

　　暗踩新一一脚,他如梦初醒,不由分说按著兰低头道歉.

　　「是的,她已经认真反省过, 对於秘书长宽宏大量撤销控诉,真的非常感谢.」

　　兰的英语成绩很一般,新一外语棒她知道,小哀那字正腔圆的外国腔教两个捉奸的吃了一惊.园子好歹是名门小姐,家庭教育好,德国人的英语夹杂欧洲腔,她勉强听得懂,兰就一败涂地了,只得跟随新一的指示唯唯诺诺道了歉.园子低头教她一句不知所云的外文,眨眼著她向秘书长说,那是德语的对不起,秘书长脸色稍微和缓,哼了一声,不再计较.

　　经理前来询问踢门事件,老妇人摆摆手,说没事儿,一场误会.

　　看那经理谦卑的态度,这人定必大有来头.新一低声告诉她,两名客人是德国驻日本领事和领事夫人,兰想到自己当著外国贵宾做了甚麼,顷刻脸热得冒烟.

　　整个晚上,她静静坐在一边,园子发挥千金小姐的交际手腕,跟秘书长言谈甚欢.小哀和领事夫人份外熟稔.原来她是小哀的教授,以前小哀念研究所,曾经修读她的学科.至於新一,领事是标准的推理小说迷,最爱优作的黑夜男爵系列,也很留意新一的活跃.两人叽叽呱呱以英语讨论推理,兰一个字都听不懂.

　　他的笑容维持至酒宴散席,德国人嗜酒如命,自然醉醺醺的走.他们几杯下肚,园子喧哗乱叫,由司机接走.小哀精神得很,还不想回家,先驱散了酒气再说.

　　街道挂开两列街灯,新一脱掉领呔,自酒宴结束后,他们没对上一句话.他喝得最多,感激领事和领事夫人的调解,乾！感激秘书长宽宏大量,乾！他很少喝酒,崇尚时刻保持头脑清醒的铁则,兰第一次见他喝醉,步履浮浮的,走不太稳,目光散涣, 安静得吓人.

　　街道上做问卷的女孩调查日本人的幸福指数, 啊啊,你是工藤先生吗？工藤先生！我太幸运了！请跟我做个调查,请问你上次大笑是甚麼时候？

　　他不作声,突然放声大笑,吓了女孩一跳.
　　「就是现在,我笑了.」

　　…是、是的,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你的幸福吗？

　　他想啊想的,想啊想啊想,露出非常轻柔的微笑,女孩心跳漏拍.

　　然后迈步离开.

　　兰亦步亦趋,从繁闹的夜街走向旺中带静的住宅区,他摇摇摆摆几乎踩进水沟,她急忙掺扶:「小心！新一！」

　　扶住他的双手, 方觉他的身体烫得惊人.她的淡香柔柔弥漫,如毒药一样掳住他的心,酒气上涌,人变得脆弱,这年间的痛苦、寂寞、空虚、隐忍、爱欲无限放大,他连忽视都做不到.
　　於是他像平平无奇、借醉消愁的凡夫俗子,颓然坐在公园矮小的灯柱上,威风凛凛的身躯像穿破的汽球萎缩一团.他掐著高级名牌的领呔,问她为甚麼在名府.

　　「园子她带我来吃甜品,偶然碰见新一,所以……」

　　为甚麼踢门？

　　「所以我说,我以为新一……我看见小哀替你整衣领,我………」

　　他抬头,目光灼灼,脸色醉红,却如泣似诉.

　　「我不值得信任.」

　　「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新一.」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兰,我真的不需要.」

　　他盯著她,要不是醉酒剥了他的面具,新一绝对不会露出如此无助无援的神情.他嗝口酒气,说:「我经常看见你哭泣——当我是柯南的时候,你巴望著我回来,当时我发誓,假如给我变回来的机会,绝对绝对不会叫你难过,我要对你好,我会弥补你.我要你幸福.但无论我如何努力,你依然哭泣.」

　　他拨开头发,轻轻笑了声,自嘲的一种.「打从国小我就喜欢你,一直注视著你.当我们正式交往,我高兴得差点疯掉.我第一次亲你,我以为我会成为第一个心跳加速而死的白痴侦探.我喜欢你睡眼醒松的样子,我喜欢你抱著我的手臂睡觉.我故意逗你,我开你的玩笑,我看见你看著我,那一刻给我整个世界做为交换,我都不会交换你.我真的很爱你.」

　　兰无言以对.新一从来没有向她剖白心境,他觉得很丢脸.其实兰很想知道他的心底话.现在他仗著酒意说开,那份沉重却让她喘不过气.

　　「我们不轻松,我知道我不是满分的好男友,我给推理和凶案投放太多精力,有时让你寂寞.所以当我感到压力,我跟自己说,这算甚麼？工藤新一,像个男人,你以为兰很好过吗？然后就挺过来.即使灰原受伤令我无地自容——你知道吗？每年她要检查一次心脏,那颗子弹,再过一厘米,她的心脏就成为烂肉块.即使你窝藏和叶令我伤心失望——我以为你不会向我说谎.很自大吧？明明我一直向你扯谎,凭甚麼要求你的诚实？」

　　「不是这样的——新一.」

　　「闭嘴,你说得够多了,现在我说,换我说！」新一打断她,嗝口浓浓的酒气.「即使你骗我,我会明白,我自作自受的.我只是希望……你会多做考虑.那是公帑,到处需要警龘察帮忙的人.假如你坦白,我会找到安抚服部,圆满两边的方法.我们不是高中生,我们再也不是小孩子,我不是柯南了, 对不起我再也不是了.我不能终日牵著你的手,让你带弟弟似的带著我,然后天真无邪的全天候保护你.兰,我想做到,但我无能为力.」

　　他拭把脸,说:「我和服部的对话,我知道你很伤心,我很愧疚,我伤害了你.但我和灰原——我们不是这样的关系.是的,我跟她很好,不过经历了这样的奇遇,我们早已成为生死之交.我需要你的信任,兰,为甚麼你要踢门？你觉得我在做甚麼？偷情？我把她按在桌子上？在你心中,我是这种人吗？」

　　「我打电话给你,为甚麼你不老实告诉我？」

　　新一不是女人,他不会了解女人的羡妒.「告诉了你,你要跟著来.刚才你自在吗？你享受吗？灰原是领事夫人的得意门生,是她拜托夫人促成饭局的.你愿意领她的情吗？你闯祸了,由她帮忙处理残局.现在你知道了,你心情如何？」

　　兰咬著牙.「……即便这样…」

　　她支支吾吾的,新一俯首臂间,轻声说道:「我真的很累.」

　　兰闭上双眼.

　　因为总是笑著对她说『没关系』、『不要放在心上』等等体贴说话,所以兰以为,他真的没有所谓,即便闯祸犯错,气一气就过去了. 二十几年的感情,还敌不过一点点的差距吗？距离这种东西,跨不过去的话,乾脆不要理会！

　　她是抱著这样的心态跟他交往的.他走得太快,她追得太苦,因为幸福来之不易,所以拒绝打开天窗说亮话.兰很诧异,追求真相和事实的新一,竟然选择逃避来面对感情问题.兰站在自己的世界,总觉得他渐离渐远,拼命讨好他,尽量做到最好,却因为无论如何不合他的心意而烦躁不安,哭泣不止.

　　这样的心情,作为傲立世界顶端的大侦探自然不会明白.这麼想著,她更觉得这场恋爱是她一个人悲伤的浪漫.假如兰愿意承认,其实她知道新一并不是移情别恋,她一直都知道.她无法忍受的是,她的感情从内部开始慢慢腐坏,她引以为傲的、以为风吹不倒的青梅竹马的关系,渐渐被俗世的分歧越分越远,这种时候,他身边有著并肩而立的美丽女性,这件事令她崩溃.

　　现在她终於知道,看起来神通广大、温柔得没心没肺的新一,他笑容背后酝藏著一模一样的不安、落寞和失意. 爱著却无法接近, 分开又於心不忍.他们都是一样的.此时兰上前拥抱他、坦露心事,说明她的惶惑,那些自卑、无奈、苦恼、不舍,或许会成为他们情感共鸣的唯一机会.

　　她垂下手臂,回忆这短短几年,跟他走过的爱情之路.
　　「……我也很累.」

　　13.

　　请问你的幸福吗？
　　……请问你上次大笑的时候？

　　14.

　　园子抚摸著婚戒,笑得柔情无限.那是发自心底的笑容,因为拥有了爱,才如此温柔温暖.
　　『我没有拒绝,只是暂时不答应.』

　　『为甚麼？你不是希望留在京极先生身边吗？』

　　『这个嘛,真的很希望.不过答应了他,我可以给他甚麼幸福？』她叹了一息,仰头笑说:『希望有铃木园子的京极真是幸福的.找到方法前,我们还是缓一缓.』抓住满头打问号的兰的双肩,笑得自信满满:『兰的话一定没问题,你们经历很多事情,现在是收成正果的最好时机！』

　　15.

　　生平第一次醉酒,脑子轰轰作响,好像有架起重机不断攻击他脆弱的脑神经.昨晚送别秘书长后的情节完全遗失,他扶著额头,有一口没一口吃著丰盛早餐,兰笑容靥靥的,似乎全然忘掉晚宴上的不快,提出一些全无意义的问题.虽然现在回想,要是好好回答,也许他们不会走上分手一途.但他手机响了,有新的案子,他匆忙吃完早点要离开,兰拉住他.

　　「为甚麼跟我结婚呢？新一.」

　　他的想法很混帐,看著她柔美的脸孔,他只想尽快赶往凶案现场.
　　他低头吻她一下,自问做到情深似海.
　　「因为这个世上,再没有比你更爱我的人了.」

　　她放开扯住的袖子,脸色凝重,新一问她甚麼事？

　　她说她认真考虑过了.
　　果然还是不行.我挣扎很久,新一,但还是不行.
　　「我不能跟你结婚.」

　　他内心一冷,事到如今,说这个做甚麼？提出结婚的是她,突然反悔不嫁,好歹拿出个理由.

　　「别开这种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

　　「到底发生甚麼事？我不懂.兰？」

　　手机又响了,新一挂掉不听, 盯著毛利兰好像她是无法以人类方言好好沟通的金星人.他万分气恼,她要甚麼,他尽力做到.可他是个人,不能她心血来潮想结婚,回头又觉得,他们还是保持现状比较好.这不是作弄人吗？

　　「呐,新一,你幸福吗？」

　　「……呃？」

　　下雨还有报雨表,女人的心情真是变幻莫测.她和园子当著外国领事捉奸,害他丢尽颜面,刚才博士还给他传视频,食客把这出堪比连续剧的经典情节拍下来放上Youtube,成为全世界的笑柄.他不吵闹,她却突然悔婚,还问他幸不幸福.新一反应不过来,愣愣然的,手机第三次响起,他低头走开.

　　「我赶时间,回来再谈.」

　　本以为只是漫长的生活中,一次稍微有点火龘药味的争执.踏出屋子后,他已经告诉自己一个大男人的, 别太小家子气,要体谅她一点. 反正夫妻都会吵架,老爸老妈还不是吵个没完,吵到儿子要结婚了,还是吵得很恩爱.

　　办案途中收到她的短讯,因为全神贯注寻找证据,所以没有理睬.回家后宅子一片黑暗,没有晚餐的香气,他亮起大灯,兰已经收拾行李离开.突如其来的,新一不知怎麼做,兰要离开他,这种事他从来没有想过.然后他想起下午的短讯,或许是告诉他,她需要一点冷静的时间,外出游览几天吧.

　　打开收信匣,毛利兰的短讯闪亮著.

　　他心中一沉.

　　『我把戒指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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