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疾而终 新兰/新志》Tingi

2、Chapter 2

　　05.

　　关於童年的记忆,最深刻莫过於国小四年级的寒冬二月,母亲拉著行李箱,亲吻她潸潸泪下的脸,拥抱的力道那麼紧,道别的语气却那样轻,轻到好像再也不会回来.那一瞬间小兰感到害怕,她放声哭泣,求她不要走.

　　『乖,小兰,要听爸爸的话.』

　　英理疼爱独生女, 对她有求必应,小兰以为妈妈最爱就是她,那一刻她才发现她错了.她的爱牢牢绑在另一个男人身上.唯有爸爸能够挽留妈妈渐行渐远的步伐.小兰想,或许再给他一分钟,他会忍不住追上去,改写她遗憾的童年.可惜时间有限,门关上之后,他啧了一声,关电视,睡觉.

　　她最初接触的爱情在打呼声中死去, 爸爸和妈妈,丈夫和妻子,热腾腾的饭菜和悉心搭配的上班服.妈妈离家出走的第二天,她向邻居大放悲声,同样八岁的工藤新一不懂得她的伤心.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从来不明白爱情.

　　身为侦探的男孩子,也不重视爱情.

　　当时工藤新一踢著花式足球, 对她的泪水不怎麼在意,直到她气急攻心,准备发炮之际,他递上乾净的手帕,告诉她脸上挂著两行鼻涕,快擦掉,难看极了.

　　听罢她更伤心,这节骨眼儿,他还要气她.

　　新一你这白痴！！

　　Ma,即使你妈妈走了,你也不是孤单一人的.

　　呃？

　　他笑了笑,停下踢足球的耍帅动作,夕阳的金光柔缓地抚摸他傲桀不顺的脸孔,那嚣张得过份的眼瞳,微笑起来竟也添上几分温柔气息.

　　她心为之震.

　　——你不是还有我吗？

　　这是她的第二份爱情,来的如此仓促,她措手不及.

　　她天真的以为这份爱情会依照她期望的方式走到天长地久,她曾经以为他们最大的考验已经过去.午后躲到妈妈的办公室打发时间,兰忍不住透露积压多时的心结.为甚麼在一起了, 反而感到疏远？为甚麼长厢厮守,感情不如以前浓烈？

　　妈妈,为甚麼？

　　英理放下笔杆,掐掐眉心,强忍胸口翻腾的情绪,说:「兰,你认为零距离是甚麼样的距离呢？」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像放大镜下的霉菌,越是接近,越是清晰,缺点越是无限放大,相处日渐艰难,然后觉得对方不是想象中完美.即使因为深爱著他而苦苦迁就,时间一长,总感到自己委屈,当这段感情成为包袱,寂寞和空虚便趁机入侵.

　　兰, 比起等待,相处才最反映爱情的艰辛.
　　你以往的考验不过是热恋的升温器,误导你以为只要相爱,其余一切都没有问题.

　　太接近去看一件事, 反不如远远注视来得美丽.

　　兰不服气,她和新一二十年来都这麼过了,这阵子…大抵因为她一时冲动连累了小哀,所以新一才生闷气吧？

　　英理貌似很想反驳,想了一想,却笑著摇头.

　　「假如你认为问题出自於你,为何不想法子弥补？」

　　06.

　　想法子弥补？怎麼弥补？
　　那一刻她如梦初醒,原来她从不了解工藤新一想要甚麼.

　　07.

　　於是她更努力担演贤妻良母的角色,事事以他为先.不是有这个说法吗？男人需要女人的支撑才没有后顾之忧追逐梦想,为事业打拼.她知道新一的童年比较孤独,他是优作和有希子的爱情结晶,於是结晶该有结晶的样子,不该缠人、不该胡闹.他的家庭温暖仅仅七岁以前,七岁以后,博士成为他的监护人,工藤夫妻继续他们的环球爱之旅.

　　兰想补偿他的缺憾,想从他孤单的童年入手,想给他一个温暖的家,好让他发现他在外边拼搏后, 背后还有她营造的港湾.这是毛利兰理想的爱情,早点和上班服.

　　於是餐桌永远端上他最喜欢的饭菜.她为他做营养便当,坚持外边的食物不健康.出门前在他脸边一吻,夜晚冲上去说「你回来了」的声音又娇又甜.她不想勉强他重温一天的工作,偶然拿出她的生活琐事作话题,好让他的脑筋轻松轻松.

　　忍让是相处的铁则,他们必须找出双方都舒服的相处模式.

　　新一看似明白她的苦心, 对於小哀的事,渐渐也不再执著.

　　兰以后她的恋爱攻略打动了新一,一直暗自窃喜,直到有天,平次独个儿来东京作客,事前没有通知他们.好巧不巧,当天是小五郎的生日,兰满怀热心给她闹了十几年别扭的父母拉红线,新一劝她几回,叫她不要做吃力不讨好的傻事,叔叔真有这份心,英理阿姨还逃得了吗？

　　兰大吼回去.
　　推父母亲一把算那门子吃力不讨好的傻事？！

　　新一了解她某方面的坚执, 反正每年如是,虽然结局往往一样,但没有闹出乱子,他便不作阻止.只是他有要务在身不能陪同前往,兰心中介意却也不便阻拦,餐桌上小五郎一句「他算甚麼女婿？」正好刺中她的痛处.
　　不是女婿,才不是女婿.
　　他们只是同居伴侣,关於正式迎娶她的意思,新一从来没有提过.

　　另一边厢,折腾整天、拖著疲倦步伐回家的新一在门外看见平次,他咧开招牌的灿烂笑容,说:「呦.」新一只是没奈何的一笑,这家伙爱不请自来,也没有甚麼好吃惊的了.

　　以为有惊天奇案邀同调查,出乎意料,平次要求很简单,借他一间客房,给他几天宁静,他自然会滚回大阪去.

　　新一失笑,两个男人撇开罪案谈心事,为了助兴,他开一枝色艳如血的红酒,是限量版香奈儿包包的回礼.兰不鼓励他喝酒,想是受小五郎酌酒的丑态影响太深,新一明白她的感受,很少冲著她开酒瓶.「发生甚麼大不了的事,要大名鼎鼎的关西名侦探逃到东京来？」

　　“逃”这不光采的字眼叫面子万岁的名侦探整个弹起,下意识想反驳,却不得不认同自己确实是“逃”到了东京,没脸子回嘴,当下啧了一声,喝口红酒,抿了抿嘴,说道:「没有大不了的事.」

　　那语气那声腔那神态没有撒谎的端倪,更显得他眼底浅浅的苦闷有种莫名其妙的沉重味道.好会儿他们都不吭声,弥漫的寂默没有不违和的突兀.新一想,或许他们花太多时间思想如何说话,不用勉强开口的时候,他们都不想再说.

　　然而总有一个得打破沉默.平次摇晃著高脚杯,新一正打开雪柜翻下酒菜,他突然轻声一笑,说呐工藤,和叶向我表白了.

　　新一顿住,双眼弯作半月形,先是不可思议追问是真的吗？在他的思维里,和叶跟平次郎有心妾有意,双方千情万愿了还要惺惺作态.待平次露出为难的脸色便放声大笑,猛地拍一拍他的肩膀,说你这温吞的家伙连女孩子都等不下去了.怎麼样啦？她怎麼说的？分享一下嘛！

　　平次微赧,搔了搔头,说简直是地狱,我以为她想打我一顿呢.

　　新一笑弯了腰,笑到平次羞愤交集的眉间乌云罩现,为了生命安全他才勉强止住笑声,拼命换上正经的脸色,说这不就好了吗？还有甚麼好考虑的？你不是喜欢她吗？

　　平次不说话.

　　新一笑问,喂喂,你不是外头藏著女朋友吧？

　　平次状甚烦恼,抓头的动作越演越烈,到了一个地步是新一必须制止他,不然他铁定成为第一个搔破头入院的蠢侦探.他倏地抬头,条理分明的他突然陷入混乱,我不知道……我喜欢她,但我想不到要怎麼跟她共度一生.

　　以前觉得她很有趣,我们相处愉快,不会想太多, 对她的感情很奇妙,不是不喜欢,却没有喜欢得不顾一切想黏在一块,大不了就不爽她跟其他男人眉来眼去,没有别的.可是我突然很迷惘,工藤,我们没有相同的话题,一个都没有,我们待在一起……我仅仅感觉自在,但我跟你一起也很自在,你懂得我的意思吗？

　　我不想跟老婆吵查案的事——假如她跟我一起,我非娶她不可,双方家长彼此愿意,我跑不掉的.可是我近来很烦恼,她是我最亲近的人,但我的想法她从来不明暸,不说不明暸,说了也不明暸,我们的相处模式就是我去查案,她叫我等等；我回来后,她抱怨我脑子只有罪案；我查案其间,她打电话吼我约会迟到.

　　我觉得不够.我的确喜欢她,我喜欢和叶,但是……啊啊,我不知道我在说甚麼,连我自己都开始不懂我自己了.工藤,怎麼办？

　　新一淡淡一笑,神色寂寞,宛若悲哀.
　　「我懂, 服部.」

　　他怎会不懂？这就是生活.他和平次不住前行,他们的女人的人生意义永远滞留於安守背后,那份痴情曾经感动他们,可是时日一久,他们都觉得不足.

　　其实他不愿意办案其间收到兰的爱情短讯, XXX的浪漫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犹如昨日黄花,不堪重提.她却乐此不疲.

　　他不喜欢指证犯人时收到今晚的菜单,可乐饼或秋刀鱼都可以,味噌汤的配料随她喜欢,他真的不在乎.

　　他更不喜欢她逼迫他想法子撮合毛利夫妇言归於好,到了这个年纪,他们多少有点人生历练,明白夫妻的事不容外人置啄.关於婚变的说法,英理坚持是小五郎责怪她的饭菜不好吃,但内情他们知道多少？小五郎那麼爱她,为甚麼气走她？

　　他不喜欢小兰一头热的个性,他希望她凡事三思.

　　他希望她不要因为被偷了钱包打电话哭诉,当时他在追捕国际贩毒集团, 而***在她的三步之遥.

　　她的傻气曾经是他爱上她的原因,现在他只希望她多动动脑子,不要动辄踢飞腿,然后不停道歉.他会觉得很无奈.

　　新一抿一下嘴,笑说:「很奇妙吧？虽则如此,我仍然喜欢她,大概我在她眼中同样缺点处处,既然选择了相守,我就得学会忍耐.」

　　平次低下了头,轻声说:「我不想这样.」

　　新一的笑声带著嘲讽.
　　「少贪心了,世上没有女人既聪明能干又温柔善良,贤妻良母和红颜知己,你只能选择一种.」

　　平次惘然良久,伸一下懒腰,倒在沙发上以帽子盖脸,声音闷闷的,只露出一只滚碌碌的眼睛,说:「你不贪心吗？灰原的默契加上兰的温柔,两个变成一个多好,你没有这麼想过吗？都是男人,少来这一套了.你已经吐露了心声.」

　　新一摇晃著酒杯,很久很久才轻轻一叹,说:「她们是两个人.」

　　那掺和了渴望、惋惜、无奈的语气变成一股强大的气流,迎面狠狠掴她一记耳光.原来是她自作多情,新一要的……根本不是温暖的家,他想要灵魂伴侣,想要志同道合的朋友,他想将灰原哀和毛利兰揉合一体, 爱情默契兼备,左右逢源,人生从此美满.

　　她给了他爱情,给不了他默契.
　　小哀给了他默契, 爱情方面,却差那麼一步.

　　她垂下双肩,站在门外泪流披面,始终紧咬嘴唇,不吭一声,害怕新一听见她的哭声,在那些他厌烦的缺点中, 多列一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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