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同]不可思议的变态》花一又

40、【十】屠杀

　　伊尔迷卷起袖口的动作优雅又好看，像是被放了慢动作，用了很长的时间。
　　银很不合时宜的想起，她是从什么时候注意到伊尔迷的呢？大概就是某天在家他卷袖口的时候，她被那截苍白的手臂晃了下眼睛，晃到连饭都忘记塞进嘴巴里。
　　今天的训练？脑中胡思乱想，银有些懵懵地问道：“什么训练？”
　　戣却没有银这样还能走神的心情。
　　她在看到黑化的伊尔迷的那瞬间，长指甲瞬间出鞘，瞳孔也变成了揍敌客幼仔警觉至极的时候才会出现的竖瞳。
　　但转过头看到仍然不知状态的银，戣无法松懈的戒备情绪里仍然挤进来了一丝无语，抽空对她解释道：“这是大哥有的时候给我们的加练，我们称它……屠杀……”
　　也许其它家长的训练还能被称为温情脉脉的亲子训练营……但大哥的训练，从来就是简单的屠杀。
　　让你从身体到心灵都进一遍地狱的状态。
　　银永远都找不到重点，这个时候她没有立刻从这个名字里听出这个训练的恐怖，反而愤慨地道：“你们竟然有训练偷偷不带我？”
　　“……”怎么带？
　　日常训练都打折扣完成，总是找各种各样的方法逃避训练，例如适毒训练，到现在抗毒能力不能达标的原因就是因为她自己会半途抠嗓子把带料的犯吐出来。
　　所以那种要面对大哥的危险训练，大家都是等把她哄睡着了才能开始。
　　还能不能有点吊尾车的自觉了！

　　没有理会来自吊尾车毫无自觉的义愤填膺，戣瞬间抓着她的手腕转移了很多地方，非常快，但无论她们闪避了几次，伊尔迷的目光始终捕捉在她们身上。
　　伊尔迷站在那里没有动，身影埋在一片巨大树木的阴影里，但那种熟悉的被大哥控制的恐惧立刻涌上了每一个接受过训练的人的心头，尤其是手上还抓着一个比大哥更恐怖的存在。
　　这个恐怖的存在说：“老规矩。”
　　说完便准备掉过头往反方向跑。
　　戣满头黑线地把她扯了回来，怒吼：“老什么规矩！……”她用非常不符合她平时的优雅，非常暴戾非常社会的腔调说道：“没有被大哥练过吧？”
　　“没有呀……”银无辜地道，“这不是大家偷偷加课都不带我么！”
　　即使后来单独和伊尔迷大哥在一起，大哥也只让她干一些递递铁片之类的杂活。
　　她这么废还不是因为大家对她的定位有问题！
　　看到银一无所知还满脸激愤的表情，戣曾经很好的藏在心里，自己都没怎么察觉的情绪突然涌了上来。
　　“啊啊啊！你这个没有见过暴戾大哥很遗憾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想到了很多个深更半夜无法睡觉被按在地上暴打的情形，戣根本克制不住自己的吐槽——
　　“你见过凌晨两点的枯枯戮山么！”
　　“你见过念力全开的大哥么！”
　　“你能不能什么没见过没吃过的东西都想塞进嘴里尝一尝啊！”
　　根本不好玩好么！
　　银看着突然狂躁的戣满脸懵。
　　戣深呼吸了一口气，恢复冷静道：“没见过这些，就不要说什么老规矩了，和大哥打根本就没有规矩，必要的时候，什么都得使出来。”戣认真地看着银的眼睛道，“他不讲亲情的。”
　　“……”

　　伊尔迷不讲亲情这件事情有目共睹，但此时银才突然意识到，她从来没有关注到伊尔迷不讲亲情这件事，是因为她也从来没有在伊尔迷身上感受到亲情。
　　她没有被伊尔迷非常温情脉脉的对待过，所以同样的，她也没有被很恶劣的对待过。怎么说呢，他对银的态度，从来都很客气，所以她才会有点怕他。
　　她一直都很害怕，这种有着和她母亲类似相处方式的人。
　　她妈妈虽然战斗力极高，但甚少动手，且在她面前表现得非常怕疼，小时候银不小心扯了她的头发，都会被她从怀里放下来，然后皱着眉头，不会训斥，只是那种长久的冷淡的凝视，然后皱着眉说：“很痛。”
　　那样的目光让她有些无助，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她总回头望着管家汤姆索求救，想问他母亲为什么好像有些不喜欢自己。
　　汤姆索的眼神里总带着厚重的怜悯，他摸着她的脑袋安慰道：“没有母亲不喜欢自己的孩子的，只是夫人不喜欢别人碰她。”
　　她乖巧的点点头，退到一个能看到母亲却不会打扰到她的位置，安静地看着她，和露台上的那些花。
　　无论汤姆索告诉她多少遍妈妈不会不喜欢你，小孩子却能敏锐的感觉到，她确实没有那么喜欢自己，不然为什么连一个拥抱都吝啬给予呢。
　　小孩子的喜欢来得很快，退缩得也很快，也许只是大人的几个眼神，她下次就不会再次伸出手了。
　　“我妈妈是个很怕痛的人。”她曾经对戣这么说过，然后看向了湖边伊尔迷大哥的身影，“我觉得大哥也是一个很怕痛的人。”
　　面对这样的人，就算她有一点想要靠近的念头，也会掐灭在了想要伸手的一刹那，所以银和很多人对战过，却没有和伊尔迷打过，因为他在她心里和她的母亲一样，是一个不太能触碰，会皱着眉头的人。
　　“真的要打大哥么？”银茫然地问。
　　她觉得自己的战斗意志在这种既对她很重要她又不怎么敢靠近的人面前嘭地就憋掉了。
　　戣觑了她一眼，没有开口。
　　丧失了战斗意志的小奶狗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满脸脸写满了拖后腿三个字。
　　空间中也凝固着她颓丧的氛围，像是下着阴雨的枯枯戮山，最糟糕的那种训练坏境，大哥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而她讨厌的那种。
　　戣其实很讨厌大哥的课，虽然每次都能学到很多东西。其它的大人都会留着神智来打，大哥却次次都不保留实力，和他打总是会把自己搞得脏兮兮、累呼呼、并且被一种特别不好的情绪包裹很多天。
　　戣拉着银躲避着在伊尔迷利爪下倒下的参天大树，从一个缝隙中钻了出去，赢得了大约四秒钟的空隙，她用这四秒把银按在了土里，让她等着。
　　她无奈地道：“老规矩。”
　　她们分开打确实比和起来厉害很多，而且拖着毫无战斗意志的银，她确实支撑不了太久，没办法了，虽然现在分开不是最好的方法，但她们也没有第二种打法了。

　　戣没想到这样的策略竟然奏效了。
　　在银的世界里，规则很不稳定，但还算好猜，大抵和她的性格思维是符合的。
　　因为银心目中大哥是很公平的存在，抱她一下一定会抱戣一下，那么打她一下一定也会打戣一下。
　　所以被她埋在土里的银虽然战斗意志不高，却很好的分散了场景中大哥的注意力，黑化的伊尔迷大哥追到了她的方向，一次攻击，然后就会转到银的方向进行一次攻击。这样她们两个离得越远，伊尔迷来回的时间越久，喘息的机会就越大，至少不会很快死成一团了。
　　而且在银创造的这个世界里，她还非常大方的觉得大哥每次都应该先抱戣。
　　所以每每伊尔迷攻击银到了一半，被埋在土里的她下意识地就会觉得大哥不应该忽视戣，紧接着凌厉的攻击就转到了戣那里去。
　　“真是谢谢了……”虽然现在两个人离着很远了看不到彼此的表情，猜到银怎么想的戣还是很想回去把银往土里再踩深一点。

　　伊尔迷又在银的方向随手捞了一下，然后转而攻击向了她的方向，戣伸出手格挡，往后退了几步，撑在一棵参天大树旁，愣住了。
　　黑色的瞳孔与她对视了一下，又往银的方向而去。
　　戣摸了摸刚才受力的胳膊，悄悄感受着。
　　进入训练状态的伊尔迷几乎不讲话，所以一开始戣并没有注意到这次追杀的伊尔迷有什么区别，都是同样的手下不留情，但是她突然发现了一件事，大哥过来的攻击，每一次都比上一次要轻一点，虽然很不明显，但却是一个很显然地保留着神智的打法。
　　伊尔迷教训起弟弟妹妹们总是非常非常不留余力。
　　他一旦进入到战斗状态，自己都不会意识到自己使出的力道，所以大家才很怕和她打，所以刚刚的攻击力非常反常，反常到她有种感觉，伊尔迷保留了非常鲜明的自我意志，甚至想挣脱战斗状态，只是在银的想象中他在战斗，所以他利用了银的想象，正一点一点控制着力道。
　　戣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大哥果然是大哥，即使在环境中也能利用规则掌握好自己的状态，但是这样……她有些担忧地看着银的方向。
　　不一会儿伊尔迷的攻击又袭来了，戣试探性的喊了声，“大哥？”
　　伊尔迷漆黑的睫毛眨了眨。
　　一击不中，他又回到了银的方向，开始了循环往复。
　　戣的猜测直到又几次攻击后得到了验证，在幻境中伊尔迷大多数时候还是受银的法则限制，攻击着他们两个，但他正逐渐掌握了法则的漏洞，然后在某一次，突然对戣做了一个手势。
　　戣也眨了眨眼睛。
　　那是在他们训练中很罕见，很诡诈打法，至今只出现过一次，用在了奇犽身上，那次把这位银发叛逆少年打懵了半个月。
　　中途更换攻击对象。
　　这是在训练中，伊尔迷有的时候会改变的加训，本来一起被大哥训的队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和大哥一起攻击你的对手了。
　　戣看了一眼仍在兢兢业业的银的方向，觉得她们像是在打一盘斗地主，其中的一位农民中途收到了来自地主的橄榄枝。
　　想到了友谊，同伴等等一系列美好的关键词，戣坚定的对伊尔迷回复了一个手势——
　　“明白。”
　　这场没有意义的战斗的对手本来就不是大哥。
　　而是那个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银.富力士！

　　沿着不远处返回，戣找到了刚刚被她按进土里又把自己拔出来的银，裙子上沾满了泥土，她离那个人形坑洞并不远，很显然没有好好逃避追杀。
　　“我们不掉头跑了么？”银奇怪地看着去而复返的戣，她觉得这样打你一下打我一下的打法还不错，可以拖延很长的时间，因为暂时没有什么下一步的动作，内心倒有一种任由这种状态先持续一段时间的逃避心理。
　　“你在想什么啊。”戣无奈地道，“快停下来啊。”
　　银哭丧着脸道，“我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灌木一片片倒下，由于恐惧而产生的格挡伊尔迷的怪物也从来都拦不住他一秒钟，就被撕得支离破碎。
　　他被戣发出的几百只玩偶暂时缠住，但没多久就要过来了。
　　“你到底为什么讨厌大哥？”戣抓住了她的肩膀晃了晃，“不弄清的话，我们两是逃不出去的。”
　　“讨厌？”银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没有讨厌大哥啊。”
　　戣满脸麻木地道：“这个时候就不要口是心非了！”
　　“我没有讨厌大哥的理由啊！”
　　“不讨厌他……”戣看了一眼打得满是灰尘的不远处，“不讨厌的话，会把他想象到对立面去么？”
　　“……”银沉默了，因为这个问题确实无解，连同前面那句骗子的无端指责。
　　“你好好想清楚。”戣耐心地道，“我们两都靠你了。”
　　银歪了歪头，叹了口气。其实戣没离开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她和伊尔迷大哥之间隔着四五个孩子的距离，相处得非常融洽。可是戣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却悄悄改变了一点这个距离，让人有一种靠近了的错觉。
　　银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委屈。
　　她不说话，戣就问她：“大哥在你心中是什么样的？”
　　银想了想回答道：“最标准的那种大哥”
　　实际上她也没见过几个哥哥，以枯枯戮山平均标准来看，伊尔迷确实负责任到让人欣慰。
　　“你的标准是什么？”
　　“恩，温和，尽责，人很好。”银努力回想着伊尔迷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戣为这个形容深深叹了口气。
　　所以她才会说，银其实对真正的伊尔迷一点也不了解。
　　可正是因为她还不够了解，今天她们才有了活命的空间。
　　在银的心目中，伊尔迷是一个温情脉脉的好大哥，可是真正的伊尔迷比她想象中恶劣一百倍，而她的难过，可能正来自她悄然发现了真正的伊尔迷。
　　一个伊尔迷不自觉向她暴露的伊尔迷。
　　这就是他们两个最大的问题，当伊尔迷不向银靠近的时候，银会很渴望和这样的人靠近，可是当伊尔迷向她靠近的时候，她就会发现其实他是她最讨厌的那种人……
　　不让她发现似乎很好，毕竟温情的大哥人设还是相对安全一点的，可是如果不让她解决掉心里的矛盾感，大家又会一直被困在这里。
　　该怎么解开这个悖论呢，戣头疼地想，她唔了一声道：“你对大哥应该保持这种态度——真正的伊尔迷大哥，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也没你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银：“……”
　　太复杂以至于不在她的理解范围之内。
　　“总之。”戣说，“你现在要试着去接受大哥，想想他对你好的一些事情，让他变成不是敌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