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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7 国王与囚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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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与囚徒
生、老、病、死、爱离别、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
约克夏卖力地打扫着庭院,而飞坦,则心安理得地坐在回忆照相馆上打游戏——只是心思并不都在游戏上。他搞不懂,同样是游戏,怎么差这么多?
GI实在太过真实。
环境如此真实。
死亡如此真实。
甚至连树下那个NPC的每一句抱怨也太过真实。
甩下手柄,隔着层层叠叠的树叶飞坦追寻着少女的身影,大概是他的目光太过刺人,少女很快察觉到了。翠色的眸子带着一丝疑问和一丝害怕回望过来。
是的,害怕。
飞坦一起做刑讯的时候总喜欢最后挖掉受刑者的眼睛和舌头,他们眼中流露出来的恐惧、乞求和绝望都让他无比兴奋,可以说飞坦最拿手的除了刑讯之外就是阅读人类晶状体上的情感。
所以,约克夏眼中的那一丝恐慌他绝不会认错。
可这不符合常理。
飞坦记得很清楚,除了当时被西索拿货误导的一巴掌之外,他并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到约克夏的事情。他一跃而下,扣住假装认真打扫庭院的少女的手腕——不出所料,对方又是一阵徒劳的激烈反抗。心中一火,手上用力了些,飞坦看到少女眸子里又多了一丝痛苦,他虽然有些不忍,却也没有因此放手:“为什么害怕我?”
“……我、我不敢说”
“手不想要了是不是?”
威胁一出,对方立即发出宛如猫泣的呜咽。
“我说!我说你先放手啦!”约克夏抚着红了一圈的手腕,瘪着嘴,声音比蚊蚋还要细小,“你总是……凶巴巴的。我怕一不小心把你惹恼了你会拿那个戳我。”她指指飞坦那把仍插在回忆照相馆上的雨伞。
“既然知道我会生气,知道我会戳你,为什么不把S级卡片交出来?”飞坦冷笑。
“诶?”满脸茫然。
冷静。
冷静。
冷静。
不过NPC而已……
装傻只是程序设定——不过话又说回来,明明约克夏设定的是元气少女的类型,怎么这么好吓,原本还以为她是天不怕地不怕不接受任何恐吓威胁的类型。飞坦眯着眼打量了约克夏好一会儿,脚尖勾起扫帚踢还给她:“继续。”
手忙脚乱借助扫帚的少女却一直没动,知道飞坦不耐烦地瞥了她好几眼,示意再不开始干活儿就要戳人了,她才小声道:“飞坦,你家有梯子吗?”
“大概没有吧,我说过这不是我家,你想干嘛?”飞坦不耐烦地斜睨着她。
“我一边扫,橘子一边掉!”约克夏的肢体动作夸张的就好像是在表演默剧,“我想先把那些发黄的摘下来……如果没有梯子的话……啊!把那个借我用用吧!”
大灰狼顺着小白兔所指的方向望去,脸上的笑容简直可以用狰狞来形容了:“你脑袋有问题吗?那东西用来戳你还行,或者把你串起来放在火堆上烤也行,摘桔子?!”虽然语气中不屑多的可以排队去外太空,但飞坦还是把自己常年不离身的伞递给了约克夏。
在飞坦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中,约克夏战战兢兢地做出了让飞坦顿时垮下了脸的举动——
她把伞反转了过来。
约克夏拿着伞尖,踮起脚尖,手一探,轻而易举地就用伞柄勾下一支挂满果实的橘枝。开始的时候还挺仔细地,宛如采摘新茶一般小心翼翼地一个个揪,到后来,估计是烦了,干脆果实叶子一把撸,被她临幸过的树枝全部都光秃秃一副惨遭蹂躏的样子。
她的动作单调又微微带着点小粗鲁,但飞坦就是看得津津有味,视线随着她,上,下,紧盯染着阳光的火焰短发,又或者是流连在垫脚时因为衣服拉高而露出的半寸细腰。
大蝗虫糟蹋完一株又去糟蹋另一株,直到半个院子的橘子树都被她迫害了,看够了戏的飞坦才忍不住轻笑出声。
正在撸橘子的约克夏听到笑声立即转过头去,像是被捏住了尾巴的小仓鼠一般诚惶诚恐。
飞坦立即敛了笑容,故作凶狠地说:“看什么看,干活儿!”
有了魔鬼工头的监工,满院的橘子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地秃了下去,撸完最后一只橘子的约克夏累得像狗,飞坦却还在一旁说风凉话。
“光秃秃的,跟你的脑袋一样丑。”
“我……我……呼呼……我才不秃!”女孩子就算累得气都喘不过来也决不允许被人无中生有指鹿为马的说丑!
“闭嘴吧你,让你给我清理垃圾,现在变成了满院子的垃圾。我看就该把你吊起来抽!”飞坦看着满院子被约克夏撸下来的橘子和橘子叶,不住皱眉——偏偏这个时候小滴又不在,不然可以直接把这些破烂儿直接打包扔走。他恼火地捡起一只橘子,厌恶地看了两眼它坑坑洼洼跟老太婆的脸一样的皮,抬手就像把它甩出去。可在橘子脱手的那一瞬,飞坦突然灵光一现。
他又看了那只不讨人喜欢的橘子两眼,脑袋中划过要将之变成卡片的念头,然后“嘭”的一声,手上的橘子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张G级卡片。
橘子山脉变成了橘子丘,又变成了橘子坡,复而变成橘子堆,等最后一片叶子也变成了卡片,飞坦也累成了狗。
他大喇喇地就地躺在厚厚一堆卡片上。
没有形象,也没有戒备。
小憩了一会儿,他翻了个身,看着同样也一点形象不要的躺在他旁边睡得迷迷糊糊的约克夏。狗小姐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眉头一直紧紧皱着,就好像被他督工时那样。
飞坦鬼使神差地就握住了她的手。
变成我的。
他想。
可也许是游戏制造者并没有设定NPC也是可以变成卡片的游戏道具,等了很久,约克夏依旧维持着人类的形状。
拥有人类的外形,可以沟通交流,呼吸的时候鼻翼会微微翕动,甚至手指都如此细腻和温软。
如此的真实。
人生有八苦。
最苦就是求不得。
飞坦说不上来自己现在和约克夏的关系到底算什么,说是情人吧,又没真正确定过,说是朋友吧……飞坦单方面否决。飞坦以前的女人都是抢来的,要么对其抱有短暂的热情,要么只是想发泄下生理需求,像这样想要偶尔顺顺毛,放在手里逗着玩儿的,约克夏还是第一个。
至于那什么狗屁友好度……维持现状也没什么不好,如果真的友好度狂飙,约克夏变成了可怕的牛皮糖柏美拉,飞坦觉得自己可能忍不到下一次隐藏剧情的出现就会直接手起刀落了。
约克夏跟爱爱这座都市一样,永远活力无限,而飞坦呢,他觉得自己跟约克夏在一起的时候耐心总是会被无限的放大,跟吹涨了的气球似的。
举个例子。
有次约克夏说要逛街,他作陪,途径体重秤一台,约克夏犹豫再三,看了又看,把飞坦推的远远才屏住呼吸站了上去。
看到数值的约克夏显得很是沮丧:“……飞坦帮帮忙。”
“?”被拖着逛了一下午街的男人不耐烦地用眼白看她。
“来嘛来嘛过来一下。”
刚被走过去,某人就把手包往他怀里一塞:“你可以再站过去了。嗯!”
再次看到数值的约克夏依旧没有恢复过来:“再过来一下好不好QAQ”
飞坦一边心说你特么以为我飞坦大爷真是你这种小妞能召之即来呼之即去的一边没好气地接过了约克夏的外套。
“呜呜呜呜……又胖了不活了……”约克夏悲痛地灰溜溜夹着尾巴离开了体重秤。
两人走在笔直的长马路,飞坦一手拎着女式手包一手挽着女士外套,他都暴躁地想要杀人了,身边的某个人还能自顾自的抽鼻子?!
“不就是四十七公斤吗,你告诉我你胖在哪儿了?你胖吗?胸怎么这么平?啊,你说啊?”
“……你哪里懂胖子的悲哀!”含着泪水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控诉。
飞坦斜眼看她。
等到约克夏被他看得又有些畏缩时,飞坦突然唇角一勾。笼起双手冲天空大吼:
“约——克——夏——有——四——十——七——公——斤!”
约克夏一把冲上去捂住了飞坦的嘴。
再举个例子。
被飞坦暴露了体重之后,约克夏走在路上觉得大家看自己的眼神都别有深意。此仇不报非小女子,约克夏咬牙恨恨,攥紧拳头敲开飞坦临时住宅的大门邀请一脸嗤笑的男人去看马戏团表演。
表演一点都不出彩,比起看那些带着红鼻子作怪的小丑,飞坦宁愿看约克夏。节目一结束,约克夏推醒飞坦,脸上的笑容狡诈又娇俏:“最精彩的环节来了!”
马戏团的特别彩蛋——每位坚持看完两个小时无聊表演的观众都可以凭票进行抽奖!抽到的所有趣味奖品都可以对玩家和NPC使用!
飞坦一刻都不愿多呆,快步走上台摇了第一个球。
然后……他的手上多出了一条“带血的姨妈巾(特注:真品唷!)”
……他觉得自己心中的怒火够放十个Rising sun。
“桥豆麻袋桥豆麻袋!我还没摇奖呢!”约克夏顶着飞坦的怒火双手合十祈祷半晌,最后双臂一展,“崔缇斯大神保佑我!”
约克夏的手上多出了一本书——枣红色的封皮,上面写着几个鎏金大字《十万个冷笑话》。
“噢,感谢崔缇斯大神,我的最爱。”约克夏双手将书捧在胸前,一副恶心的表情。她突然后跳两步,翻开书的第一页开始念了起来。
她念冷笑话也就算了,还念的面带笑容,深情并茂,眉飞色舞。飞坦咬牙切齿,恨不得直接把约克夏拎去跳火圈蹬水缸,可他却陡然发现自己的双脚跟被冰冻住似的无法移动!
绕着他转圈念书的约克夏得意地瞥了他一眼,念的更大声了。
时间就好像被那些冷笑话冻结住了一样。
正要起身的游客们,鼓着腮帮子的小号手,脑袋还塞在狮子血盆大口里的杂耍人——所有所有听到约克夏念出的冷笑话的人全都和飞坦一样静止不动了。
喇叭里欢快的音乐重复再重复,约克夏踩着欢快的节拍在飞坦耳边不停念冷笑话,她穿着小碎花A字裙,时而扭动几下时而原地转个圈儿,快乐的像个小熊仔。
她倒是复仇了,可飞坦的怨气却越结越深,这具体体现在在他解冻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个儿抽到的姨妈巾一股脑的糊到了约克夏脸上。
“我——回——来——了!”
约克夏往铺在草地上的餐桌布上一跪,揭秘一般撩开裙子一角,露出兜着的剥了皮的小酸浆和樱桃:“怎么样?我聪不聪明?”狗小姐昂起下巴,眼睛闪亮亮,一副等待表扬的样子。
飞坦随手拈了一个吃了,哼哼道:“真是太聪明了,我没见过哪个蠢货出来玩带着跳棋棋盘不带棋子的。”
“这是偶尔的失误!”
这一天,风和日丽,正适合杀人放火,不对,是正适合野外郊游。飞坦负责占场子和准备食物,其他的约克夏全部包干。其实那两项是飞坦自己选的,占场子,用威胁,准备食物,靠暴力,至于其他的东西吗,他没和旅团之外的人野外郊游过,搞不明白,也不想搞明白。
所以当看到餐桌布不是他喜欢的素色而是印着小鹿图案花里胡哨时,他忍了。
所以当知道余兴节目只有愚蠢的跳跳棋和再也不想体验一次的欣赏《十万个为什么》之后,他一脸菜色的指了指跳跳棋。
所以当发现有个蠢货居然没带棋子之后飞坦再也克制不住一脚踹了过去。
“你是樱桃!我是小酸浆!耶我先走。”
飞坦捉住她拿着“棋子”就要往前伸的手:“我没同意。”
“那我们来看书吧!”
“专心下你的棋!”
约克夏下的跳跳棋路线和她平日里逛街的路线差不多——就好像明明只是要从地球迈去太阳的距离,她非要先游历满整个宇宙,然后再凭心情来决定是否去终点。相比之下,飞坦的棋路就和他的性格一样,目的性极强,锋利而尖锐,舍弃了所有冗长的可能直奔结局。
“我赢了。”
“嗯,好厉害,”约克夏心不在焉地称赞,她拈起一枚樱桃棋子往口里一扔,吐字不清地说,“给你看个绝技!”
舌尖轻吐:一根打了结的樱桃梗。
“……怎么连点掌声都没有啊,你好无趣啊飞坦。”半天得不到回应的约克夏肩膀一垮,满脸的气馁。
“我刚刚只是在想一个问题。”
“嗯?”
“听说能用舌头把樱桃梗打结的人都很擅长接吻,我想试试。”
“……诶?”
在约克夏尚未反应过来之际,飞坦已经欺了上去。
他的吻霸道,不容抗拒,灵毫不留情的攻城略地。
两个人都没有闭上眼睛,一个是因为被强迫而震惊,另一个单纯是因为刻意要击破对方的心防。
花树下,一个双方都不享受的吻,持续的比任何情侣都长久。
最后,当然还是飞坦先放开了对约克夏的禁锢,他靠回自己的位置,毫不留情地嗤笑道:“你那是什么表情,约克夏?嗯?”
约克夏嫌恶地抹了抹嘴巴:“……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想。”
约克夏皱眉。
“今天是多少号来着……我在爱爱都市待得也够久了,跟我一起走吧约克夏。”
“这是第十万零一个冷笑话么?呵呵呵,不够冷也不好笑,冻不住我。”
“呵,”约克夏都快要走到盘山公路的拐角,飞坦才慢悠悠地拍着袍子站起了身,“你打算一辈子留在这里?住在自己的回忆里?守着那个失忆的理发师?”
他的声音不大,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与恶意。
约克夏的脚步一顿,然后继续大步向前走。
“啐!”
他给过约克夏很多次机会了,这是最后一次。既然哄的行不通,他很乐意重归旧路。
飞坦心烦意乱地一脚踢开摆满樱桃核小酸浆的棋盘,脚尖猛地一踏,整个人瞬间就窜出了几十米。
抢又如何?
反正这本来就是他的老本行。
可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被抢的人丝毫没有挣扎,只是无声地哭了。这让飞坦觉得有些欣喜,可又莫名地感到不安。
渐渐的,飞坦终于发现了不对之处——随着他离爱爱都市越来越远,约克夏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轻,最后她整个人轻的就好像羽毛一样,曾经那么真实的存在如今却怎么也抓不住捉不到。
“对不起,飞坦。”
“我哪儿也不去。”
“我哪儿也去不了。”
约克夏漂浮了起来,最后化作空中的一道绿光,被信风吹回了爱爱都市。
整座城市满是粉色的彩带,五颜六色的气球被挂在各处街角,人们相互贴面吻赠花旋转出一支支华美的舞蹈,就好像永远不打烊的嘉年华。
有一个国王,把自己关在这里,一辈子做快乐与回忆的囚徒。
人生有八苦。
最苦的是求不得。
最难的是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