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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山雨似欲来 ...

  •   第二十七章.

      陆梨得知宁欢落入郁晴风手里,整个人都乱了。她咬着嘴唇无力地俯身环抱住自己,恨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陷入困境,却无能为力。
      她就这样一动不动闭着眼,好似石化了一般,只有颤抖的睫毛揭示出她的慌乱不安。
      叶琛看着这样的她,只觉胸口有什么情绪就要汹涌而出。若是他不曾闯入她的生活,她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困扰,她会平静安然地待在神医谷,看满树梨花出芽凋零、四季循环,和所爱的人过得幸福美满、无风无浪。也许她还会遇见一个疼她、呵护她的男子,没有过去没有负担,全心全意地把她捧在手心,给她她值得拥有的宠爱。
      一切灾难都是因他而起,他却自私地要她来承担后果……叶琛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全身上下都被凌利的愤怒包围着,却在陆梨的无声哭泣里,逐渐蜕变成了愧疚心慌、自我怨恨。

      他蹲下身去,像哄孩子一样把她的头揽到肩上,艰难地说:“不要难过……有我在。”
      陆梨的泪水从紧闭的眼皮下缓缓流出,浸湿了他的衣裳。她知道他此刻一定内疚得要死,她担心阿欢,却也担心他。
      父母去世,他要一人挑起生活的重担;师长利用,他要一人应对权利的漩涡;师弟背叛,他要一人面对门派的危机斗争;知夏中毒,他要千里迢迢奔波忙碌救她一命。而今,面对一路发生的无数灾难,他还要在内疚与不安中辗转反侧,把所有事情放在肩头一力承担。
      他的人生身不由己,处处为了别人而活。

      她想说点什么,却最终靠在他肩上无声地难过。
      在他心疼她的同时,她也心疼他。

      随着又一声轻微的骚动,一只信鸽忽地落在窗棂上,黑眼珠子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屋内的人。叶琛猛地站起身来,急切地去取信鸽腿上的信。
      这是见风阁的信鸽!
      那张纸条被人仓促地揉成一团,胡乱绑在鸽腿上,展开以后字迹潦草不堪,难以辨认。他一看之下,顿时愣住。
      我很好,不要担心!小姐你别来找我啊!——阿欢。

      宁欢?
      他神情古怪地把纸条递给陆梨,后者急急地看过之后也愣住了。是阿欢的字迹没错,可是……她没被囚禁?还说自己很好,难道郁晴风没有折磨她?或者……她根本就没被郁晴风抓住,一切只是个陷阱?
      一大堆问题冒了出来,她迷茫之余又莫名地松了口气——阿欢虽然做事较为鲁莽,却从来不会撒谎,她说很好,就一定不会有事。
      她这才安下心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朝他安抚一笑,“没事了,不用担心。”
      看她重新冷静下来的模样,叶琛的心里不知为何忽然有些空落落的。

      接下来的几天陆梨不知在忙什么,除了定时给知夏施针,叶琛几乎都只能看见她匆匆的背影,偶尔正面走过时,才会看她仓促地露出一抹微笑,然后就擦身而过。
      直到那天日落时,他看见书房里亮起了灯,这才迟疑地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有事?”陆梨抬起头来,合上手里的书。
      “你最近……很忙?”
      “风姑姑走了,阿欢不见了,谷里如今就剩下我,自然是忙的。”
      叶琛惊道:“风前辈走了?”
      陆梨苦笑,“是啊,走了。昨天一早起床,就听育林说她只字未留地走了。她一定是不死心,想要去追寻你师叔的踪迹,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叶琛看她疲惫的样子,忍不住劝她去休息,却听她若有所思地感叹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他猛地就沉默了。

      陆梨抬起头来看着他,眼里是若有似无的伤感。
      他知道,她不仅仅是指风诺,也在说他和知夏。

      “陆梨……”他沉默半天才开口,“很抱歉。”
      她低低地笑起来,“抱歉?抱歉什么呢?是我动了心,又不是你的错……”
      叶琛定定地看着她,“抱歉的是,原谅我也动了心。”
      她的表情倏地僵住……他,他说什么?
      心跳瞬间停止,她茫然无措地看着他,看他坚定的眼神,无奈的神情。她从未料到,他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样直直地望进她眼里,告诉她他也动了心。

      “对你动心,有负知夏;坚守知夏,却又有负于你,无论如何,我都已是个罪人。我以为一再逃避内心的感受,就可以假装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可骗得了别人,却终究骗不过自己……知夏为我付出了一切,我不能舍弃,而你……”他指了指心口,目光里是难言的哀伤,“只能放在这里。”
      “我耽误了你的人生,却从未后悔过与你相遇,我甚至自私地希望你能一辈子记得我,就算这只是个不完整的缺憾,也不要忘了它。”
      戏折子里的男主人公总是在离别时说:忘了我。而他不一样。
      他不是一个多么无私高尚的人,纵然他注定不能和她在一起,也不希望她忘了他。说他卑鄙也好,贪心也好,这是他唯一的奢求。
      君既许我动心,但求刻骨铭心。
      将子之心,刻骨于君。

      陆梨久久地说不出话来,只是放肆地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心口,听着他安定沉稳的心跳。
      也许一辈子,也只有这么一次,这样毫无顾忌地与他相拥,好像全世界的喧嚣都销声匿迹于此刻。她不能拥有他的过去,也注定无法拥抱他的未来,可是至少这一刻,她真真切切地听着他的心跳,像恋人一般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无声相拥。
      这一秒,山崩地裂,海枯石烂。

      “我不会忘记你。”
      一刻也不会。
      “我知道你无法舍弃知夏。”
      因为若你为了一场动心舍弃了她,便不是我心里的叶琛了。
      “我会等你。”
      等你偶然回首时,会记起我们一同度过的这个春天,梨花似海,日出日落。

      叶琛迟缓地伸手抱住了她,宽大的衣衫下,是两颗相互贴紧的心。
      他这一生,为了师傅而活,为了见风阁而活,为了知夏而活,至少在这一刻,他要为自己而活。
      他闭上眼,鼻端是她的发香,唇边是她的头顶,像是受了蛊惑般,他不由自主吻上了她的发,温热的鼻息渗进她的血液,一路奔涌至心底。
      窗外的梨花仿佛已开到了最繁盛的时刻,满谷芬芳,树树洁白。

      良久,他放开她,对不起三字如鲠在喉。她仿佛看穿了他的心声,伸出食指堵住他的口,微笑着摇摇头,然后从容离去。
      此刻的你,因为爱而不得,所以难忘我。
      而将来的你,也许会因为恨我入骨,所以难忘我。
      不过一季花开的时间,短暂得仿佛只是眨眼一瞬,却足够令她刻骨铭心一生一世。就算知道在不远的未来他知道真相后会恨她,她也义无反顾。
      而在她心里其实还有个更为隐秘的念头——也许他不会知道真相,也许他不会怨她,若是他什么都不知道,也许……也许她还可以奢望能待在他身边……
      院里的梨花洁净得太过耀眼,几乎灼伤了她,她下意识地用手挡了挡,却意外地触到一手泪光。

      三日后的清晨,知夏再度醒来。陆梨命人送来了汤药,却不曾露面,只把时间留给了他们。
      叶琛看着知夏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苍老下去,整颗心也跟着她苍老下去。他替她梳头,替她整理衣领,替她端茶送水,替她做尽一切琐事,待她有如恩爱夫妻。可是越是亲密,他越是心慌。
      他能感觉到,知夏的青春正以白驹过隙的速度流逝着,而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却无能为力。

      “听话,把药喝了。”他好脾气地劝知夏再次喝下一碗黑不溜秋的汤药,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面前小孩子似的人。
      知夏固执地把脸扭到一边,“不喝,舌头都被苦得麻木了,打死我也不喝了!”
      “良药苦口,别闹了,来,乖乖喝了,觉得苦我去给你拿点桂花糕,行了吧?”
      “噗——”知夏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你不觉得你现在这样很像个老妈子吗?”
      叶琛无语,“还不是因为你无理取闹?”
      她笑了,“喝药也行,喝完了你带我去放纸鸢,行吗?”

      放纸鸢?她的身体能吃得消?
      叶琛犹豫半晌,终究点了点头,她在屋里待了这么久,出去晒晒太阳也好……也许,开心些会让她不这么容易……老去。
      知夏笑得很美,低头喝药时眼里却有一层薄薄的水雾。她曾经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在他身边看着他,一言不发;然后又花了更长时间走到他身旁,如履薄冰。只有很小的一部分人生里,她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对他撒娇耍泼,看着他的无可奈何,就觉得满心欢喜,备受宠溺。
      可是老天偏偏不给她机会多过几天这样的日子,偏偏要夺去她好不容易才等到的幸福。
      原来她表面淡漠冷酷,骨子里却终究是个留恋温情的姑娘家,渴望被疼爱,更渴望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喝完药后叶琛果真带她去后院放风筝了,看着他手里的线拉的越来越长,白鹤飞得越来越高,知夏的目光都痴了。
      心里还有刀割似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她能感觉到她的生命和白鹤一样在渐渐远去,可是她一面希望自己能多活一会儿,多和他在一起片刻;一面却又希望能就此死去。死在最美的一刻,就不会被他看到她苍老难看的一面了……
      素来见惯死亡的人,头一次恐惧起这件事来。

      “阿琛……”
      “嗯?”
      “阿琛……”
      “怎么了?”
      “阿琛……”
      “……”
      他走近她,一面执起她的手握住风筝的木柄,一面笑言:“一直叫我做什么?”
      她认真地望着他,“我怕再不叫,就再也叫不成了……我想把今后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的通通补上。”
      他一下子哽咽了,闭眼抱住她,“不会的,你一辈子都会好好的待在我身边,再不用保护我,只要让我保护你就好。我们会成亲,会有很长很长的人生,只要你不嫌烦,可以一直叫我,我会寸步不离地陪着你……”
      明明是他在安慰她,可自己却先失控,他抱着她,手臂却在发抖。人生的至喜与至悲交织在一起,他压抑得无处藏身。
      知夏好似没察觉到他的悲痛般,仍是笑嘻嘻地说:“那好,这可是你说的,要是我每天都缠着你,你可不许嫌我烦!”

      从前的梨花谷,有一个沉静温婉的陆梨和他一同观赏烂漫春色;如今的梨花谷,有一个外冷内热的知夏陪他一同沐浴温软阳光。叶琛站在后山的清溪旁,看知夏蹲在水边捉鱼,她的身手全然不似从前,几乎成了一个不会武的人,步伐虚浮,摇摇晃晃。
      “小心!”他飞快地在她踩空时扶住她,心里一阵苦涩。若不是因为他,知夏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他蹲下身来帮她捉鱼,眼疾手快地捞起一条,溪水很凉,几乎把他冻僵。
      知夏仿佛压根不把自己失去武功的事儿放在心上,笑吟吟地接过鱼,夸奖他好身手。他也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回以一个笑容。

      烤鱼,赏花,谈天,归家。这样的时光一如真正的贫贱夫妻,远离尘世喧嚣,日子静好。她欢颜,他微笑;他宠溺,她撒娇。
      夜晚,他温柔地看着她进了屋,她一脸快乐地道声晚安。
      门关了。
      门外的人笑意凝固在面上,门内的人扶着墙艰难地喘着气。他不知她的钻心痛楚,她不知他的强颜欢笑。
      日子静好……看似静好。

      知夏就这样昏昏醒醒,常常是三天昏睡两天清醒。每每醒来,都又像苍老了几岁,镜中的双鬓多出几丝银发,容颜憔悴几分。而两人却还维持着平和温馨的场景,好像谁也没有为乌月发过愁。
      晚春将至,暮鸦嘶鸣,晚霞的光辉将整个梨花谷都笼罩在一片无言的昏黄中。也就在这样的傍晚,知夏从叶琛的窗外看到了他对着烛光失神的模样,他的眼里闪烁着绝望与无力,最终握拳重重地朝墙上砸去,鲜血喷涌而出。
      她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然后转身向陆梨的房间走去,面色冷静,步伐坚定。

      “有事么……”门内的女子迟疑地看着她,几日不见,门外的人又憔悴了些。
      知夏开门见山:“陆姑娘,我还能活多久?”
      陆梨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抬起头来看着她,“最多半年……”
      “我明白了。”她淡淡地笑了笑,颔首转身。
      陆梨却忽地开口唤她:“知夏姑娘!”
      她安静地转过身来。
      “其实……其实我骗了叶琛。”几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陆梨才说出来,“乌月并非无药可解,只是……只是需要一命换一命。”
      知夏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陆梨悲哀地看着她,歉然道:“我不希望他死,但我也不能瞒着你。”
      知夏眼神清明地直视着她,缓缓地说:“你很清楚我不会让他替我死,所以才告诉我,对么?”
      陆梨沉默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无论如何,多谢你。”知夏俯身行礼,然后毅然离去。

      陆梨闭眼靠在门上,心里一片疲惫。
      她终于还是彻底自私了,这样一来,已经断了自己的后路。
      她知道知夏不会让叶琛以命换命,却还把乌月解法告诉她,不过是把这样艰难的抉择交给了知夏,仿佛这是知夏选择的路,自己就会不那么内疚。

      云霞已然燃尽,昏暗不明的天色无端令人觉得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详预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山雨似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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