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惊鱼

3、Z.3

　　当我清醒的坐在床板上的时候，火车也清醒着，这种清醒对于沉睡的夜来说显得格格不入。我走了，我的记忆还全部留在那座城里。

　　我记起小学时那个沉默的许惊蛰。小孩子的世界永远那么简单，简单到所有的喜爱和厌恶的明显的表现出了。那个时候，我不和任何人说话，自然也没有任何人理我。

　　记忆落在那个明晃晃的中午，放学后我依旧一个人不慌不忙的回家，班上的一群调皮的男生跟在我的身后嬉笑着叫我“野孩子”。

　　我没有回头，一如往常一样。没走几步我看到从一家蛋糕店里走出来一对父女，爸爸一只手拉着女儿另一只手提着一盒蛋糕。那个小女孩和我一般大小，她笑得可真漂亮，像是一朵花。我当时就是这么觉得的，在我看来她就是书本上说的祖国的花朵。花朵哼着新学的儿歌，花朵的爸爸肩上还背着花朵的书包，他脸上带着笑容。

　　就在这个时候，又一声“野孩子”从我的身后传来，我定在那里。花朵和她的爸爸一起看向我，我没有仔细探寻那眼神里到底有什么，我只是很想逃。我的手在口袋里紧紧的攥成拳，当我看到他们的背影时，那背影已经模糊在一片水汽里。我伸出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然后转过身。死死的盯着那个刚才叫的最大声的男孩，他一脸的不屑依旧怪笑着看着我。我用尽所有力气冲到他面前狠狠地在他脸上砸了一拳。他的鼻血流下来的时候其他的男孩傻了眼，都分散的跑开了。我盯着他，他回过神来抽手就在我的肩上还了一拳，我抓过他还没有来得及收回的手咬了上去。他大叫着在我的后背上猛敲，我扔回他带着血牙印的手，冲着他的脚下吐了口唾沫，转身继续走。

　　我没有回头，他也没有追上来。我嘴巴里的咸腥味让我恶心。

　　就这样，在极度的寂静中我度过了剩余的小学时光连同三年的初中。记忆真的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它能够把几年的光阴汇聚成几句轻描淡写，又能把那么短暂的某个时刻浓妆艳抹。

　　高二的那一年，我有了第一个朋友。我记得那天下午放学后班长组织全班同学在篮球场上给班里的球队加油。我站在人群后面看着将要西沉的太阳发呆，太阳慢慢的晕开，给云彩穿上了一层霞衣。它在天边依恋的回眸就有了这一刻让人醉心的晚霞，我想起有人说过“很多男人都会为着一个合适的女人而放弃了他生命中那个如晚霞一般热烈美好的女孩”。

　　天色渐暗，太阳给出了它全部的光和暖。微风吹来，我把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前面的人开始欢呼了，我想终于结束了，陆续有人离开了我也随在后面。突然有人从后面抓住了我的胳膊，我转过身那个男生碎发上粘着汗珠，他高过我一头正低着头看着我，他的眼睛很黑很亮，脸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笑起来是毫无杂质的干净。白衬衫上映出了淡淡的水迹。旁边路过的人偏头看向我们，他把手里的篮球扔给一边的一个男生。那群和他一起打球的男生对着我们吹了个口哨就笑着走了。我挣开他的手，他有些尴尬的抓抓头发。

　　“许惊蛰，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他看着我，嘴角的笑容干净的明亮。他的眼睛里有期待也有些许不安。我们这样静静的站着，好像只有我们两个人一样的静。我低下头从手袋里拿出纸巾递给他，

　　“擦擦吧。”

　　他笑着接过去，我转过身向前走，他在我身后叫，

　　“许惊蛰，你答应了对吧。”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他跟上来走在我身边，我们都没有说话，微风中我闻到了他衬衫上淡淡的柠檬草皂的味道，像是夏天的青草地那样干净舒服。到我家的时候我停下来，转向他，“我到了。”

　　他点点头，试探的问，“明天我来接你吧。”

　　我对他笑笑“好。”

　　他笑着冲我挥挥手，“快回去吧。”

　　就是这样我有了第一个朋友，是的朋友。我不愿说是恋爱，尤其是爱，我觉得太沉重，在我看来爱是近乎绝望的一件事情，绝望在它是一件事情，它可以永恒也可以有始有终。

　　高三第一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我们分开了，同样的黄昏同样的篮球场只是没有晚霞。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我撑着伞站在球场边等他，他不停的投篮却一个也没进，篮球砸在地上的声音好像在宣泄着他不快的情绪。他的衬衫已经湿了贴在身上。我冲着他说，

　　“你要玩到什么时候，回去吧。”

　　他把手里的球用力砸在篮板上向我走来，身后的那只球在地面上弹了几下然后滚远了。他站在我面前盯着我，眼睛里有难过和怒气。我也不说话的看着他。良久，他嘴角无奈的扯了扯，

　　“惊蛰，你没有喜欢过我对吧。”

　　我低下头这雨声，这湿润的空气还有这句话让我莫名的烦躁。他用手抬起我的下巴，我没有看他。他又问了声没等我回答他吻了我，那个吻带着近乎窒息般的绝望，他抓着我的肩膀，我只是觉得肩膀很痛，脑袋也很痛，大脑一片空白，雨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安静躺在一边，雨点打在我的脸上，头发上，身上。他终于放开了我，

　　“惊蛰我太喜欢你了，我却不知道怎样你才会喜欢我。我们分手吧。”

　　然后他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我站在那里看着空空的球场，和滚到了场边的篮球，还有渐渐下大了的雨。我的唇边还有他的气息，我伸出手在唇上擦了擦，弯腰捡起地上的雨伞回了家。

　　那之后我继续寂静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