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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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轱辘一路“咯吱”颠转，马儿不紧不慢悠悠跳步，窗边布帘被什么物件压着，帘内一耳细发随之蹭成乱麻，有一簇扬飞在外不踱芳尘。轮子碾过林荫，光点似被溶化的绚彩琉璃，斑斑不停地挂落、流淌，倾过发梢，转眼即逝。
摇晃中纭儿不禁瞌起眼来，在似睡未睡间仿然惊闻一声“大姐……”唬得她眼皮一跳却睁不开，只听身旁锦缎窸嗦，似有若无地又轻起一响“你可真行！”，纭儿无力思索，呼吸慢慢浅淡，渐渐陷入昏沉。
她梦见了桂离居，闻着了园中久已疏远的余香，一个女人缓步向她走来，身子微胖，探不清脸，待纭儿想一勘究竟，却叫那人抱起，只瞧得高枝上那小朵金蕾密密成团，绣得月色格外清冷。
女子的哭腔很是断肠，纭儿想劝她别哭却无奈声哑，桂花临风似碎锦飘凌，瞬间化作漫天泪雨敲落纭儿面上……
“吁……”一计长啸喝转来，车身未停只行得更缓些，接踵而至的各类叫卖、吆喝声由弱转强，纭儿揉开睡眼，伸手摸着半边脸儿冰凉，挑起布帘，外头已下起淅沥小雨，近处几个摊贩边发着牢骚边着手敛货避雨，唯远处一排商铺不受影响，门堂依旧敞亮。
纭儿手未挂落，只偏过脸来，见容儿、慕妍二人笑说着各自整理行头，打了哈欠重回窗边，她深吸一口气，直觉空气中草蔓的新香肆漫，即刻倚着窗阑随手撸平鬓发，兴奋地摊掌戏雨……
“二小姐，外头变天了，得赶紧找个地方躲雨......”纭儿探出脑袋，笑看后头骑在马上的秦浩，好奇这精明过人的秦大管家的儿子倒是如何。却见马背上那不会客套的黝黑人脸微微泛红，垂目不敢直视自己。
“停车！谁在外头瞎嚷嚷，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瞧瞧，本小姐可在这儿呢！”话音未散，容儿嘣一下磕了额头，立时起一小包，纭儿望着一脸羞恼的二姐，缩身忙问：“怎么样，要……”对面二姐不容分说，捂着广额翻眼回噌：“谁要你惺惺作态！”忿哼一声转脸抛下句：“真恶心！”
“就这罢了！”身边的慕妍已先行下车，容儿不忘回头瞪一眼，随即也被扶下。纭儿则自行翻落，掸着手，咧嘴一笑道：“两位姐姐只管伺候大姐、二姐，恕纭儿先一人逛逛。”
墨儿只微微行礼称是，纭儿刚一转身却叫人拉住，肃月见墨儿走开才低语了一句：“洪姨不在你万事小心，别逞强。”纭儿正想问个明白，却听远处容儿大喊“肃月！”肃月看着她欲言又止，纭儿只觉手上一紧，人已应声而去。她的视线掠过头顶“孟喜楼”的匾额，半空密云压沉，竟邪不见天日，只叹这鬼天气阴湿得叫人憋闷，一刻都不得爽快，当下玩心顿消，木然踏入。
伙计领着众人来到二层雅座，纭儿只管拉了矮凳倚栏落座，手腕支着头在栏边下望。时至晌午，屋外的雨分毫未减，使原本空落的大堂平添了一众食客，底层喝酒饮茶，客来客往倒也热闹。
“大小姐！”纭儿回头眼见秦浩裹着蓑衣囊囊入内，一顶箬笠潺潺滴水，有一颗滑过发丝掉在麦灰肤上愈发晶亮。墨儿不知何时已在一旁候着，此时刚好替他揭下斗笠，卸了油衣退回慕妍身后。
只纭儿发呆那片刻光景，一桌菜式都已上全，慕妍搁下筷子拭了嘴角悠悠道：“既然都办妥了，你们也下去吃吧。”秦浩等人应声而退。
一旁容儿撩起绣摆只顾捡些菜叶，慕妍低眉将一大块肉夹入她碗里，笑说：“瞧你瘦得，别竟挑素的，把这吃了。”容儿一努嘴万般不愿，只挑着筷子扒饭，纭儿闷不作声，取过冷饭就着汤水哗哗下肚，总觉得时光难熬，便单点了一份新茶配一碟瓜子倒也有事可忙。
“好……好……”楼下一时人声鼎沸，掌声叫好声重叠，纭儿竖耳细听了几句，原来是个说书的麻子在开讲《搜神记》当下正说到第二十回“灵蛇珠”。纭儿放下茶碗，抓一把瓜子慢慢听入……
“……一年过后，这条灵蛇衔得一颗约一寸有余的明珠前来报答隋侯，这可实在是一颗宝珠，话说隋侯把它夜以烛室，便如悬明月，照亮整间屋子，我们后世称的'隋侯珠'便是这么个由来……”
那麻子说得唾沫横飞，听客亦是入戏三分，纭儿只听低下有一书生模样的男子感叹：“早年听人说'得隋侯之珠与和氏璧者富可敌国'，不想这世上真有此物，却不知是否真随了秦王一块儿入了土？”邻座一白髯老者澹澹道：“如此宝贝若被埋了，岂不可惜！”四下附和连连，纭儿恍然觉得这老者音声曾有耳闻，翻来覆去却只想得脑后发涨。
“小姐，雨停了，你看何时回去？”墨儿赶来为大姐递茶水，顺道探问。不想容儿一甩碗盖拉下脸骂：“不知身份的东西，小姐们的事情何时要你来多嘴！”转脸又向慕妍撒娇道：“姐，这才难得出门，怎么就这会儿功夫就催人回去呀！”慕妍瞥一眼容儿不多搭理，仰头对一旁喏喏抿唇的墨儿道：“这雨下的着实扫兴，我瞧着大家伙儿也该累了，是该早些回去歇歇，你下去预备着，我们即刻便走。”
回到仇宅，天已抹黑，纭儿默默吃了晚饭，匆匆赶赴淡然居。
躺倒在自家榻上很快松了神，压着久未换洗的被单，仿佛嗅见洪姨身上浅浅的兰香，纭儿每晚都要闻着它才能安稳入睡。“啵！啵！啵！”纭儿疲了，不愿理会窗边的动静，只想一觉到天明，却听有人跳入，她心里暗笑也不起身干脆假寐。
俗话说“睡着的人好喊”若似纭儿这般有意装睡，就算喊破喉咙也必能唤醒，可那人却傻傻地在边上狼嚎，终是纭儿沉不住气，一个蹦起站在他面前，刚想抬头呵叱，却陷入一片锦绣，缓过神才发现是牙色底子上绣着的墨竹。
她竟一头撞入男人的胸膛，揣着心急速退后，慌乱中脚弯被莫名绊住，她根本忘了自己正背靠塌沿。只听头顶疾唤一声：“当心！”一双大手已在她与床榻间展开，圈她入怀。隽美无暇的脸蛋向她贴近，一弯凤眼含笑，盯得她颇有些不自在，侧开脸依旧可以感受到对面灼人的目光。
纭儿腼腆的模样难得一见，子介当下得意，不忘逮了机会逗她，＂别动！＂子介扳过她的脸意欲覆上，纭儿被他逼得乱了鼻息，那对浓长的睫子忽忽颤动，正当她心跳落拍却觉得只鼻尖轻擦过脸颊的功夫，子介已松开手掩鼻道：＂走味了！＂
纭儿张大嘴刚“啊？”了一声，子介一手拍过脑门，大喊：“害我在北门淋了半日雨，你这祸首去哪儿闲逛了？”
纭儿食指绕过一圈发丝，拉至鼻下，猛一皱鼻味道不小，忽听说“北门”回神道：“呀，我忘了！你不会一直等着吧？”
“呵…...呵……呵嘁！”纭儿忙递帕子，对面子介瞄一眼她手上邹成团的烂布条，一个白眼从袖中掏出素帕，擤着鼻涕僵道：“不久，也够买几两小米，替你喂饱上头那只肥雀，顺路带了“鸭馄饨”打算喂馋猫，谁知人出门偷荤，瞧不上这一口。”
“你真买了？”纭儿一激动抛了帕子在他身上一阵乱翻，“藏哪儿了，拿来！”子介边拍开“猫爪”边拉挺衣襟，抚平褶子轻喝：“行了，快住手，我还带回样好东西！”纭儿眨巴眼儿好奇道：“是什么？”
子介故意卖关子，挑眉坏笑说：“先不告诉你，咱们老地方吃去！”音落处人已闪去屋外，纭儿心里埋怨子介，总在要紧关头弄得人心痒痒，转念想横竖是好吃的，便急不可耐地屁颠屁颠跟了出去。
桂离居里头最高的那棵老桂树上，两抹暗影紧紧相靠。
纭儿好不容易上了树顶，仰望悬空的一潭墨兰水枕，有风吹散了宁静，叫人明辨那是晚木的萧瑟声韵。低头下看，只见树下子介肩挎一个小罐正吃力地上来，纭儿挪挪屁股腾出些空位好让他坐。子介骑马似地一屁股跨上枝干，不及擦汗把东西甩给纭儿道：“诺！”
她吞着口水问：“这是什么？”子介眯长了眼尾，神秘兮兮地咧嘴道：“一种汤药，据说很是美味。”说着探手没几下便除去了盖子，纭儿伸长脖子闭眼嗅了嗅，笑问：“真香，这叫什么？”
子介没寻着帕子，略一犹豫随手抹去汗水，喃喃道：“这叫，嗯，叫......波若汤！”
纭儿双手捧着，晃悠两下又问：“是佛家讲的般若智慧？喝了能变聪明？”子介端齐了衣摆，亮出一口白牙，大笑：“呵呵，不错！但不可多喝，听说喝多了会变傻。”纭儿听得半信半疑只顺口敷衍道：“噢！”
暗夜的风总能将很远的音声幽幽携来，破空旋起几响急唤，“介儿……介儿……”
“糟了，是爹，我去去就来！”子介撩起下摆，环着高枝，蹬蹬下蹿，半道仰头叮嘱一句：“别偷喝！”纭儿望着他不怎么优雅的下爬姿态，捂嘴笑答：“哦！”一溜烟他已经到了树下，跑开一段又转头挥手喊：“等我！”
纭儿正暗自庆幸他让黄老头给招走了，于是嘴上回说：“知道了，快去快回！”心里早盘算好了，定要将这一坛子好货装进肚里，大不了明儿再给他赔罪，这么想着便开始动口喝上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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