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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符卿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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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春暖花开的时候,符卿书的灵柩运回了将军府。
着实讽刺的很,一直想见他一面,没曾想我和他这初见竟也是最后一面。
棺盖还未合上,我揭开白布——一张玉雕似的脸白若素纨,两道长眉斜飞如鬓,躺在棺材里怎么看也不像个战死沙场的猛将,倒像个睡过去的孩子。着实想象不出他在硝烟弥漫的沙场上会是个什么样子。
我将白布放下,重新盖住他的脸。
他对马小东究竟怀着怎么的一份深情?那份爱究竟有多刻骨铭心?是什么在背后支撑着这么一个孩子气的人在疆场上冲锋陷阵、几经生死?
把礼数照柴欣教的做完,我混进宾客堆里站定。忽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头,一张张面孔望过去,顿悟。
我把一个貌似隔壁家丁模样的抓过来:“你家泰王爷在哪里?”
我心怀一股莫名怒火,一头撞进隔壁泰王府,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内院,停住。
中庭里跪着两个人。我认得,一个是柴欣的妹夫,符卿书的副将孙飞虎,另一个曾经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在王府的中庭当着我的面,对马小东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据说是符卿书麾下的先锋,叫华英雄。
我远远地站着,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见马小东低低地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身,走了。
没人拦他。苏衍之没有,裴其宣没有,小顺没有小全没有,孙飞虎没有……只有华英雄在他拂袖而去的那一刻抬起头来喊了一声——
“王爷——!!”
马小东没停下,华英雄没起来,满院子人个个像被毒哑了似的不吭气。静的只能听到我疾步行走时玉佩鸣响的声音。
我在苏衍之开口之前与他擦肩而过。
我很生气,也不知道为什么。
结果我在找到马小东的时候,满腔怒火不翼而飞——梯子架在墙上,人站在梯子上,清风送来墙对面的哀乐声,我忽然明白过来,墙的另一头,是符卿书的将军府。
我这辈子最不愿看见的光景毫无预警地出现在眼前,我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软弱的自己,又有什么不敢看见的?
我一步步上前,足尖一点,衣袂声动,我脚尖刚碰上墙头的当儿——
“卿书?!”
我心底一惊,差点倒头栽下去。我诧异地望着他——这家伙发怔发的忒不专业,居然还会叫唤!?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却很快就反应过来,摸了摸鼻子笑道:“哈、哈哈……三哥,是你啊……”马小东有个毛病,一没话说就晓得摸鼻子。
我“恩”了一声,转移视线,不忍让他觉得尴尬。我负起双手在墙头上站着,面朝他也正瞧的地方——满眼白晃晃,白得能刺痛人的眼。
“为什么不过去看看?”最后的最后,还是问了。
“……又有什么好看?又不是他。”
耳际轰隆一声,额上涔出冷汗。说老实话,那一刻我只想去那个叫做“忘川”的地方,把不愿意想起的“真实”永远地忘在那里,再也不要想起来……
我生命里的时光如同放映机一样倒了回去,眼前说这话的不是马小东,而是那个不愿面对现实而选择遗忘的小丫头,而我站的位置上,是更加年幼的莫小舒……
“符卿书他在北疆杀敌建功,我在这儿等他回来。”
我轻轻笑了笑:“你真的会一直等下去么?”
听出我话里的轻笑,他一眼瞪过来——
“我会。”
两个字,掷地有声。
我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叹出来。“好,我看着。”
风定落花香。
托马小东的福,我隔三差五就上墙观望,这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习惯,日子却依旧像流水一样向前不复返。
多少年后我依然记得,在这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柴欣从树上跳下来对我叹道:
“你想望着,便望着吧,想证明什么我懂,你在想什么我也懂,我和你之间没什么不能明白的。其实我也有些事没同你说,因为还不到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能说的时候,你的心我懂。我心里……也只你一个。”
明明白白,一眼望进我心里头。“等你晓得了我是谁,记得回我一句话。”
星星点点的阳光从浓密的叶隙间漏下来,被风吹成一片一片的起落沉浮,这一天的午后,这一刻的柴欣和我,就在这浮光庭院,就这样安静地看着阳光的起落沉浮。
庭院里的最后一株梅花零落,其状如雪,片片似雪,漂浮在檐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