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涅槃》锦书写意

5、族人

　　第二日，林、刘两家都是早起赶路，绕是如此，林家也在巳时末才赶到祖坟。
　　林家宗族里早已得信，知今日必到。宗族里的人虽与林如海都出了五服，但大家拜着一个祖宗，林如海又是目前林家官职最高之人，自是人人巴结，各家主事之人早早就在祖坟这里候着了，一应祭祀之物都准备了齐全，待林家车马一到，应酬几句，殡葬仪式就开始了。
　　黛玉作为未嫁女，跪在坟前哀哀痛哭，与所有前来拜祭的族人还礼。因是哭坟，黛玉膝下没有垫坐垫，直接跪在青石板上，待到仪式结束，已经哭得站不起来了。王氏等忙将她抱到祭田的房舍内安置。族长本来已经在家里备好酒席，但黛玉这样，是万万不能移动了，只好让人把酒席移到祭田来。这祭田是林家历代豪富者捐资购置，建了数十间房舍，一来为远方族人回来拜祭歇息之所，二来也分一些儿给族里贫困无依者居住。
　　房舍内早已有人打扫过，倒还干净。王氏和如意将黛玉放到床上，轻轻褪了她的亵裤一看，膝盖已经紫了。王氏便流下泪来，“姑娘也腻辛苦了，这要是留下疤可怎么好？”
　　如意道：“咱们带有紫金活络丹，依我说，不如拿来用水化了，给姑娘敷上。”
　　王氏迟疑道：“紫金活络丹也可以这么用么？”
　　雪雁道：“这里又无处去找大夫，不如就依如意姐姐的意思试一试。”
　　正在没有主意的时候，有婆子来回，“姑娘，有位住在这里的林娘子求见姑娘，说是听说姑娘跪得久了，特特来给姑娘送活血化瘀的药来。”
　　住在这里的都是族里的贫苦人家，大家都姓林，女人都可以称为林娘子，只这个称谓实在不好判断对方辈分。但来者是客，何况对方是送药而来，一番好意，不好怠慢了。黛玉忙命快请，一面整理好衣服，在如意的搀扶下坐到迎窗的椅子上等候。
　　不消片刻，小丫头挑帘子，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妇人走了进来，虽荆衣布裙，但眉目如画，浑身收拾得干干净净，让人一见就生好感。
　　黛玉起身，含笑道：“我年纪小，不经事，也不知怎么称呼。”
　　妇人已经拜下去，“请姑姑安。”
　　黛玉忙命小丫头扶起。
　　妇人笑道：“姑姑自是不认得我。我男人叫林敬，论辈分是姑姑的侄儿，因有着秀才的功名，在族学里教书。我在娘家名字叫秀儿，所以族里长辈也有叫我秀姐的。”
　　黛玉便唤她秀姐儿，请她坐了。
　　秀姐儿便拿出一个瓷瓶放在桌上，那瓷瓶是几文钱一个的，笑道：“我娘家父亲是个郎中，虽然比不得城里大夫的本事，但乡下跌打损伤的多，治外伤还是不错的。这是我爹做的活血化瘀的外用药膏，抹到伤处，用力揉，让药渗进去，好的很快的。”
　　黛玉道谢，问起她家中都有什么人，这秀姐儿是个健谈的，几句话就把家里的情景竹筒倒豆子般交代清楚了。原来她家中除了夫妻两个只有一个婆母和一个两岁的女儿，家里没有田产，全靠林敬在家学的束脩维持生计，秀姐儿也做些针线托镇上的绣庄代卖，得些钱贴补家用，她婆母又在自家院子里养了几只鸡鸭，家里偶尔也能打打牙祭。
　　这边聊着，雪雁已经做了几样简单的点心送来，黛玉便让秀姐儿。
　　秀姐儿笑道：“这点心这样精致，我都舍不得吃了。”
　　黛玉道：“凭他再精致，也是给人吃的东西，若不吃，岂不就是中看不中用的？”
　　秀姐儿方拿起一块尝了，立即赞不绝口，“我长这么大，再没吃过这样好的点心。”
　　黛玉道：“你要喜欢，一会儿家去带上，也给你家姐儿尝尝鲜。”
　　秀姐没口子道谢，又道：“我这药不过是十几个大钱的东西，倒偏了姑姑这么好的点心，叫侄儿媳妇心里怎么过得去。这药姑姑身边的妈妈姐姐们都没有用过，让我先服侍姑姑用一次，妈妈姐姐们也好有个借鉴。”
　　黛玉见她一片热诚，不好拨了，只得上床，退下亵裤。秀姐儿见了摇头，“姑姑这细皮嫩肉的，何尝受过这个罪。”一面说一面净了手，从瓷瓶里沤了一点药膏，轻轻抹在伤处，然后搓热双手，握住黛玉膝头，由轻到重揉起来。黛玉吃痛，不由轻哼一声。
　　秀姐儿道：“姑姑忍一忍，只有这样揉一揉，药效发作得才快。姑姑伤得并不甚重，这药一日三次，揉得两三日也就好了。”
　　黛玉吃痛，便用说话来分散注意力，因和她话家常，“听你说得这样肯定，想是常给人看病了？”
　　秀姐儿笑道：“不瞒姑姑，我做姑娘时，家里来了女病人，都是我帮着我爹看诊的，再把情景说给我爹听，我爹才好用药。”
　　黛玉笑叹道：“如此，真是失敬，竟是位女大夫。”
　　秀姐儿笑道：“姑姑这话没得羞臊我，我连药名还认不全呢。”
　　黛玉道：“认不全，就是说认得些字了？”
　　秀姐儿道：“认得不多，一本医书还读不下来呢。我们不比姑姑尊贵，便是认字也没处用去，我也就是帮我爹抓药，认了些字，和我一样的，大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
　　黛玉点头道：“这就难得 。你若有心识字，我这里还带着些笔墨纸张，你拿家去，闲时也可将字捡起来。”
　　秀姐儿手下一顿，抬头觑觑黛玉的神色，见她目光清亮，神色平和，放下心来，笑道：“本不该再偏姑姑的好东西，不过这笔墨纸张我家实实是爱，说不得只得舔脸受了。姑姑可莫笑话我眼皮子浅。”
　　黛玉道：“这有什么，你有心向学本是好事，我只有赞你的。只是我带的不多，你莫要嫌少才是。”
　　秀姐儿道：“姑姑这话，越发让我羞臊了，这样好东西还要嫌，我成什么人了。”一时愈加卖力奉承黛玉，一边揉着，一边捡些乡野趣事说给黛玉听。黛玉除了上一世接触过一个刘姥姥外，再没有接触过这些，听得津津有味，便不太注意膝头的痛楚了。
　　秀姐儿直揉了一刻钟才罢手，王氏看了道：“真真有效，这颜色都淡了。”
　　秀姐儿笑道：“姑姑歇歇吧，我先家去了，晚间再来给姑姑上一遍药。”
　　黛玉便要留饭。
　　秀姐儿道：“我是吃过才来的，家里老的小的都还等着，不敢耽搁。”
　　黛玉便让如意好生送出去，又道：“你家里也忙，晚间就不劳动了，左右有丫头们呢。”又命人将东西给她带上。
　　如意早已将东西收拾出来，用匣子装了，命一个婆子捧了，帮秀姐儿送到家去。秀姐儿谢了又谢，道：“不敢劳动嫂子，我也有把子力气，捧得动呢。”自己捧着匣子回去了。
　　这边黛玉才开始用饭。还未吃完，族长太太就来了。
　　雪雁嘟嘴道：“也不打听清楚，让姑娘消停吃顿饭。”
　　如意忙服侍黛玉净手。王氏指挥人将饭菜撤下，道：“把那桂花糕和这碟藕饼留下，既待客，姑娘也可吃些充饥。”
　　一时族长太太到了，族长和黛玉同辈，黛玉便以嫂呼之，两人分宾主落座，如意奉上茶来。黛玉让道：“这是家里带来的茶，嫂子尝尝，可还吃得。”又让她吃点心，自己借机吃了一块藕饼。
　　族长太太道：“真是城里的东西，比我们自己做的好。”
　　黛玉道：“嫂子喜欢，让他们写了方子，给嫂子带回去。”
　　族长太太道谢。她如今已是快五十的人了，黛玉还不足十岁，偏两人又平辈，她不能如长辈一样和黛玉说话，一时就感到有些无话可说，只道：“听得妹妹跪的久了，受了伤，我家里恰好有活血化瘀的药，想妹妹怕是没有从家带药来，就给妹妹送些来。”带来的丫鬟便奉上一个青瓷瓶，比秀姐儿拿来的那个好上太多。
　　黛玉道谢，命如意接过来。上一世黛玉虽然没有扶贾敏棺柩回祖坟，却是和贾琏扶林如海的棺柩回过祖坟的，那时因林如海已经去世，林家只有黛玉一个孤女，宗族里的人都不理会她，只和贾琏撕扯林家财产分割，将黛玉和两个丫头孤零零扔在这房舍里，无人问津。
　　两相对照，黛玉对这位族长嫂子实在懒得应酬，神色就淡淡的，族长太太偏也无话可说，见黛玉神色倦怠，就道：“妹妹也累了，早些歇息了吧，明儿我再来看你。”
　　黛玉道：“天色不早，我就不虚留嫂子了。”虽心中不喜，还是尽到礼数，亲自将族长太太送到院门口。
　　族长太太回到家，她儿媳妇苏式接她进去，服侍她宽衣，笑道：“娘亲看小姑姑如何？可是伶俐好相处的？”
　　族长太太叹道：“她才多大，遇到这样大事，估计早吓蒙了，瞅着呆呆的，没有多少伶俐气儿，否则也不会傻呆呆地只知道叩头，站都站不起来了。”
　　苏式笑道：“娘亲说的在理，想来小姑姑年纪小，叔祖家那么大门第，光下人就几十口子，小姑姑如何管的来？还是应该给叔祖物色一个能干的管理内宅才是。”
　　族长太太叹道：“我的儿，可不是你说的这个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