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梦书》璎明

2、入梦

　　刚酒醒的我头痛欲裂，一看表已经下午4点多，饿得直呕酸水。立马打电话给木瓜约了出来吃饭，但拿着手机眼前迷迷糊糊，按了几次号码都搓了位，就是拨不出去，索性丢了在一边醒醒神。我眯虚着眼睛想起梦里的事情，梦到祺瑞也就算了，自从分手后我没有一晚上不是见到他的。虽然这分手后的两年里我在清醒时能将他抛在脑后，可只要一入睡，就无法控制自己。有时醒了，记不得梦里的事情但他刚刚还在身边的感觉却怎么都挥不掉。可是梦到醉酒开车是几个意思，是因为潜意识提醒自己要少喝点酒吗？不禁觉得好笑。好像最近玩得是有点疯。我又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会，晃晃悠悠来到洗手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也是模模糊糊，想着应该是最近上火眼屎多的问题，便不再多理，只埋下头去洗脸。这时隐约听到电话响，赶紧跑回卧室接。木瓜在电话那边催我：“好了没，我都在你家楼下了，快一点！”我莫名其妙地应着，想说真是默契，电话还没打人就来了。难道是昨晚喝茫了以后约好的？下午说了几点出去来着？喝酒果然麻痹神经阿！我只好一边快速穿衣服一边收化妆包一边昏沉沉往楼下跑。一下去木瓜果然停在路边，我踩着大高跟小心跳上车，怕她发现自己忘了有约，不敢细看她，便佯装无事地问“咱们去哪吃？”木瓜怪怪地看了我一眼，说“先见他。” 。。。见他？他是谁？我在心里暗暗回忆昨晚的情况，木瓜的新男友吗？还是说先去找大头？自己琢磨了一会发现实在想不起来，只好作罢。瞥头一看木瓜正全神贯注开车，见不到她的表情。于是我也扒下镜子开始化妆。一路越走越熟悉，我不自禁开始看着窗外辨认，这是祺瑞家附近，再开个五分钟就是他家了。我停下手上的动作开始努力看路边的街景，像是过滤回忆，每个拐弯、红灯亦或是直行我都记得，还有每次开过这同样路段时他说过的不一样的话。同样的路上，像是数条平行的时空，这条里面是在为了他挑我毛病争吵，那里面我们在逗新买的小宠物，旁边那条里面他刚加了油忘记关油箱门，红灯时我快速跳下车去关，还有他省钱买了便宜的烂草莓我觉得他不在乎我而正赌气。。我无意识地拼命瞪大双眼，像是要看穿这一切，像是要从这些景物里看到他向我走来一样。我看向木瓜，却看不清她的表情，却好像突然意识到我们这是要去哪，见的那个“他”是谁。霎那又惊又喜又害怕，最后竟全化成一股悲屈涌上来，我缩在椅子里捂着脸痛哭起来，怎么都克制不住，距离他家越近我越不能自抑，只觉得心揪得无法喘息，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胃里翻搅着带出一阵干呕，我嗓音哭到嘶哑却依旧不停抽噎，我想，终于我要见到他了。
　　我头埋在手臂里，抱着腿蜷在一起。等渐渐平息下来，却发现木瓜还在开车。心里一阵奇怪，正常情况下应该已经到了呀。我抬头看向车窗外，竟然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座森林里，再一低头，竟早已下了车，裤脚边都是泥巴地扶着一棵树。旁边的木瓜也是一样，还轻声像是在安慰我似的说“前面修路，要爬了这山才能到。”我愣愣地跟着她一块手脚并用地抓着树，踩着石头，心里越来越觉得诡异。我盯着木瓜的背影，边爬边回想今早发生的事情，从电话开始一切就透着离奇。先是号码怎么都按不对，然后是看一切近处细微的东西都是模模糊糊不清不楚的，就连上车时都看不清木瓜的脸，我当时却因为怕她看出自己心虚从没有认真去观察，也没有细想。以木瓜的个性，昨晚那么醉，她今天只有可能随时爽约，却绝不会不声不响直接开来家里接我。而且刚刚她一直没说要见谁，去哪里。我们也许只是路过祺瑞家，我怎么会像突然接收到信息一样意识到是要去见祺瑞呢？他不是已经不在墨尔本了吗？我怎么会突然神经质失声痛哭呢？何况如果只是路过，按木瓜一贯的八卦，肯定会先被吓到然后刨根问底要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呀？怎么会毫无反应呢？如果真的是去祺瑞家，那么木瓜怎么可能知道祺瑞家在哪里，我从未向她提起过呀。我们又是怎么离开车子的，她说爬完就到是到哪里？我猛地吓出一身冷汗，要扣紧一棵树才能站定，咬紧牙才不至于听到自己哆嗦的声音，望着木瓜的背影忽然意识到我应该是被一个装成木瓜的鬼绑架了，而且这鬼的磁场可以放大我的情绪，左右我的思想，以致迷惑我跟着它所构筑的场景逐渐崩溃。可是怎么会被鬼缠住呢？昨晚回家的路灯火通明，以前也走了很多次，怎么这次就撞邪了呢？我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被这鬼给迷惑了？刚刚发生的，哪些是真，哪些是幻影？冷静，一定要冷静。我深吸一口气，这只鬼的目的绝不是要让我死，不然刚刚很多机会它都能杀我。呢她什么目的？我胃里一阵痉挛，既然想不通，呢就豁出去了，于是冷声问“你到底是谁？”，末了瞪着眼睛不敢眨，就怕她忽然转过来把自己给撕了。意外的是，鬼木瓜身形一顿，眼前的森林，泥土甚至它自己也一起不见了。我眼前只出现重叠的两扇门，一扇是红褐色的木门，上面挂着14的数字，外面一扇是个老旧歪斜的纱门，一看就是主人开关时不注意，长期摔掼的结果。一切转换得太突然，我来不及多想，只呆愣地反复察看，半晌，捂着嘴一点点后退，这时已经流不出眼泪，只是看着，虽然觉得奇异，但仍不敢做任何更多的反应，怕这扇门也就此消失。我左右环望，这真的是祺瑞家，而我想见又不敢见的人也许就在里面。我一点点走近那扇熟悉的纱门，轻轻打开，立在木门前，深吸一口气就去叩，几声之后一个陌生人开了门，上下打量了一遍问“你找谁？”“祺瑞在吗？”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颤音，“他出去了。不在家。你要不进来等吧。”我整颗心跳得快要从嘴里冲出来，跟着那个人，一步步走进去。一切都没有变，杂乱的厨房，一边堆着鞋盒的客厅，旋转楼梯。我一阶一阶轻慢平稳地走上去，像是第一次来时的小心，摸着扶手，回忆从前无数次来时的熟悉，到了二楼，我看着他的房间直直走过去推门，一眼就看到他为我特意买的大木床，我往里走，看着曾弹过的电子琴，那时他还说要跟我一起学，最后一次我从墨尔本飞柏斯前，他就坐在旁边听我弹《梦中的婚礼》，回去后在电话里跟我讲“刚刚你还坐在我身边弹琴，现在整个屋子却空空的，好安静。”我边想着，眼泪就滚下来，再前面靠窗的就是写字台，上面还散着讲义和彩笔，我坐进椅子里，拿起一支，想起以前看那些颜色漂亮，还硬从他这里抢了一版回去。又见到他的电脑，正处在休眠状态，一动鼠标屏幕就亮了。我轻轻笑起来，如果没有它，恐怕我们不会开始，不会相知相爱。随即想到也就不会分开，又只好苦笑。正在我沉浸在回忆里的时候，一个念头涌上来，“祺瑞根本就不在这”。我跌跌撞撞跑下楼却根本不见刚刚那个让我进屋的人，又每个屋子找了一遍，还是空无一人。这里安静得可怕，我忽然觉得无比绝望，就像刚分手时夜夜梦到自己拖着行李想要找他，却只能站在机场大厅独自抬着头眼看着大屏上航班的字幕滚动，心里明白赶不上飞机，我找不到他了。这种无力感拖得我向下坠，一屁股坐在地上。等缓过神来，慢慢又觉出不对劲。头先想着就要见到祺瑞，紧张得无暇顾及那个鬼木瓜，现在它去哪了。难道我还在它的幻影里吗？那么刚刚又是怎么回事，很显然它让我进来屋里并不是要害我，而且现在连同它自己也消失了。我回想着刚刚的情绪，想揣摩它的目的。只是让我再经历一遍回忆然后痛苦一次吗？平时对于祺瑞的感情我都很能克制，今天却好似着魔一样，难道这鬼竟然喜欢窥探人的潜意识，这也太无聊了。这个念头一闪，我好像想到什么。对了，潜意识。今天所有不论情绪还是回忆的集体爆发都像极了我梦中才会有的场面。我曾把那些梦归结于潜意识作祟，因为平日清醒时会压抑住想念或者悲愤，只有在梦中时人处于无意识状态，那些藏纳在理智背后最真实的情感才会暴露出来。那么。。难道从头到尾我都在做梦？可是怎么证明我在做梦呢？我记得曾经看过一个关于梦境和现实的哲学论题，里面提到在梦境中对梦的质疑是无效的，可是是否在梦中却也有迹可寻。比如梦中人的逻辑比较差，场景和时空不连续，转换的连续性差。这几点我之前的情景都符合，那么最后一步就是用书。如果书中的语句和意思我都能连起来并且看懂，那也许我真的被鬼迷了。我飞快地跑上楼翻出祺瑞的工程书，翻到首页，里面大部分是不认识的单字，有些虽认识却只能单独看，无法串联出意思，我心一沉，赶紧又拉出一本，还是这样。接连三四本都如此，我摊靠在床边，不停捏自己想要醒来，却好似被困在一个塑料球里，看得见外面的世界，却怎么也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