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鸾》幕少

33、迷雾

　　是夜，幕少城在阴翳的树林中找到那个肃立的背影。那背影一如往日的清冷，但此时，他却觉得更加胆寒。自从他被折柳先生收为徒弟，开始练功，他只知道师父帮别人雇杀手杀人，但他师父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功夫如此之高却又在中原找不到门路？幕少城发现，其实他一点也不了解他这个师父。

　　他挥去了脑海中的这些问号，正色道：“师父，城儿一时心慈手软，害的秦无篆送命，请师父责罚城儿。”
　　折柳先生半晌没有开口，深林中静谧的能听到他们二人的呼吸声。

　　就在幕少城觉得，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他突然转过了身，拍了拍幕少城的肩膀，沉声道：“城儿，你不必自责，秦无篆这个人作恶多端，死便死了，也是没什么可惜。只不过，为师担心的是，他是被峨眉派的回风拂柳剑法所杀，只怕这件事却会引起些误会了。”

　　“是啊，她为何非要用峨眉派的回风拂柳剑法杀人？师父，你还从没告诉城儿，为什么那位秦姑娘心中的仇恨如此的根深蒂固？”幕少城其实好奇了很久，此时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折柳先生听了他的问话，突然叹了口气，似乎犹豫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他摇了摇头，最后还是道：“你早晚都会知晓，我便告诉你吧。”他顿了顿，悠悠的讲起了一段往事：“你知道这秦姑娘的爹娘是谁么？”
　　幕少城摇头。

　　折柳先生的嘴角突然勾起一个浅浅的笑意，仿佛回忆着什么快乐的事：“她爹是魔教教主秦问天的小儿子‘玉面公子’秦初九，十几年前，在江湖也是有名的玉面郎君，迷倒了不少妙龄女子。因为他在家中排行老九，又是在初九出生的，所以起名做秦初九。至于她娘亲，她娘亲便是十几年前峨眉派掌门清修师太最得意的弟子。”
　　幕少城挑了挑眉，惊讶道：“师父，这岂不是正邪两派结合？这样峨眉派的清修师太能答允？”

　　折柳先生点了点头道：“是啊。传闻当时秦初九得到了锦盒，而林清音去追踪他，也不知怎么的，秦初九仿佛是为了林清音而受了伤。深山老林，孤男寡女，林清音便这么爱上了这个救过她的男子。后来两人恐怕这段感情不能被世俗所接受，于是隐居缥缈峰中，一直没人找到他们。也许多年后，这也会被传为一段佳话呢。”

　　幕少城听得入了神，点头道：“若是能够一直这样下去，倒也是一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了。”
　　折柳先生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呢。”说罢，似又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可就在秦姑娘三岁那年，江湖中突然传出秦初九和林清音躲在缥缈峰的消息。六大门派当即便围上了缥缈峰。”

　　“只是秦初九和林清音的事，与峨眉派有关自是没错的，但与另外那五个门派有什么关系？他们为何也要凑这个热闹呢？”幕少城有些不解。
　　“如果峨眉派为的是林清音和秦初九的事，那么另外五个门派，为的就是锦盒。”折柳先生的语气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为了锦盒？”幕少城有些惊讶，“六大门派乃名门正派，怎么可能贪图锦盒而坏了江湖规矩呢？”

　　折柳先生摇摇头道：“城儿，想不到你在江湖摸爬滚打这么些年，还是这么天真了。为师告诉你，这名门正派中，不见得全是好人，而魔教中，却也不见得全是坏人。”他思索片刻，又道：“比如秦初九是魔教教主的小儿子，照理说应该是个无恶不作的小魔头。不过他除了风流成性一些外，并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而且自从与林清音在一起以后，他便再也没有到处拈花惹草了。再比如说，这秦无篆，虽然是逍遥派的高徒，却作恶多端，到处惹事生非，惹的江湖不得安宁。”

　　幕少城听着甚是有理，不觉点了点头。
　　折柳先生接着道：“锦盒是江湖罕见的宝物，六大门派有些邪念也属正常。不过他们对待锦盒的态度也是不一样的。在我看来，武当掌门去，绝不是觊觎锦盒，只是怕锦盒落在奸人之后，祸害武林。而华山派去，却绝对是为了得到那锦盒。华山派没落了很久，赵莲生只盼能借着这锦盒重振雄风。”

　　幕少城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心中却对六大门派有了重新的认识。
　　“师父，那后来阿九的爹娘出了什么事呢？”
　　折柳先生道：“后来，当六大门派上了缥缈峰，却发现林清音死了。”

　　幕少城蹙了蹙眉：“林清音怎么会死了？难道有人赶在六大门派之前杀了林清音，还同时避过了秦初九的耳目？”
　　折柳先生点了点头。

　　幕少城眉头皱的更深了：“那这人武功可着实了得。”
　　折柳先生却又摇头道：“杀林清音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这两个人，你确实知道的。”
　　“黑白双煞！”幕少城恍然大悟，脱口而出，“可是他们有是怎么知晓林清音和秦初九的所在？”

　　折柳先生笑的有些诡异：“既然六大门派能得到消息，他们为什么不能？”
　　“师父，你是说，放出消息的，是一个人？此人故意放出秦初九和林清音拿着锦盒在缥缈峰上的消息，等的就是众人上峰顶逼问锦盒的去处！”

　　折柳先生赞许的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六大门派的人到的时候，甚至黑白双到的时候，锦盒已经不在秦初九和林清音手中了。”
　　“难怪……不过清修师太为什么要杀秦初九呢？不用想也知道，林清音绝不是秦初九所杀啊。”幕少城心中疑虑更深。

　　折柳先生轻轻一笑，问道：“若此时，为师死在这里，而拿着刀的是阿九姑娘。为师身上的伤口与那把刀相吻合，你会有什么想法？”
　　“阿九姑娘杀了师父。”幕少城脱口而出。
　　“可是阿九姑娘为什么要杀为师呢？”折柳先生又问道。
　　“因为……”幕少城支吾许久也没能答上来。

　　折柳先生却替他答道：“因为你以为此处只有我们两人，我又不可能自杀，所以，阿九姑娘便最有嫌疑。”他顿了顿，又道：“你对阿九姑娘没有偏见尚且如此，更何况秦初九品性本就不端，再加之他是魔教中人，清修师太怀疑他杀了林清音，是很自然的。”
　　听折柳先生这么一说，幕少城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也许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

　　“那如果当时清修师太被劝住了，没有杀秦初九，那么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幕少城做了一个假设。
　　“不，”折柳先生毫不犹豫的否定了他，“就算清修师太不杀他，他也会死！”
　　“为什么？”
　　“因为这就是那个幕后黑手的计划。”

　　“幕后黑手？”幕少城皱了皱眉，“谁是幕后黑手？”
　　“那个偷了锦盒，还把秦初九和林清音在飘渺峰顶得消息放出去的人。”

　　“他是谁？”
　　折柳先生突然沉默不语。

　　“师父，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幕少城拳头已经握紧。这人制造了一切的杀戮，害死了秦初九、林清音，还给了阿九满心的仇恨。这人实在是残忍至极！
　　折柳先生看了幕少城一眼，终于道：“城儿，你不必如此激动，为师也不知这人究竟是谁。”

　　幕少城微微怔愣，半晌才道：“也是，师父若是知道是谁，我们也不必这么大费周章了。”他思考片刻，又道：“师父这些日子让我盯着秦姑娘，就是怕她挑起当年江湖的仇恨，对是不对？”
　　折柳先生点头道：“没错，秦九音这小姑娘，心中执念太重。然而她却不知，她自己却已是别人的一颗棋子。她所作的一切，全都是在替那个人开路。”

　　“这人究竟是谁，如此心狠手辣，制造了这一切的骗局，还利用这个单纯的小姑娘！”幕少城攥紧了拳头。
　　折柳先生看着咬牙切齿的幕少城，轻笑道：“城儿，你若遇到他，你会怎么办？”
　　“杀了他！这种人，不必活在这世上！”

　　折柳先生点了点头：“杀了他的确是个一了百了的好想法，只不过……阿九的仇恨却是谁来填平？你若杀了他，便没人能将一切的真相告诉阿九，那么阿九将会一直活在仇恨之中，即使他死了，阿九依然会坚持奖仇报下去！”折柳先生顿了顿，又用更深邃的语气道：“更何况，你觉得，凭你的功夫，能杀的了他么？”

　　几句话下来，给幕少城浇了一盆冷水。他心中的怒火顿时灭了，沉下心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折柳先生。
　　折柳先生笑了笑：“城儿，你是一名很优秀的弟子，不需要妄自菲薄。只不过，我们的对手太过强大，实在不是你一个人可以应付的。”

　　幕少城点了点头，他现在突然觉得，他的师父竟然是这么的睿智。
　　“更何况，锦盒的秘密我们尚且不知，必须得问出其中的奥妙才能了解这一切的根源。”折柳先生循循善诱。

　　“师父，你说得对。那我们现在，却应该是如何是好呢？”幕少城只希望，现在做这一切，还不算太晚。
　　“城儿，你莫要急，你且先告诉为师，被秦无篆困在树洞里的人究竟是谁？”
　　“是一个少年，阿九和鸾心见他已经昏迷，便把他带上了峨眉山。我急着来寻师父，是以没太在意那人的身份。”幕少城答道，“怎么了师父，这很重要吗？”

　　折柳先生摇摇头道：“这到底重不重要，我倒是不晓得，不过到了现在这个时刻，我们决不能掉以轻心。”
　　“是师父，城儿一定更加小心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