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堕大陆 变革时代》锌汞齐

58、界限之山的梦境

　　乌利亚依旧在复生的市镇中漫步。这里的时间似乎不会流动，也无法计算他在这领域里过了多久，每当他想要数自己的脉搏来计算时间，发现自己最多只能数到七。

　　他努力不去看虚幻的人群，顺着道路一直向前，直到城市中央最宽阔的大道，哈扎武士驾驭高头骏马奔驰向前，双手挥动一对弯刀，伴着马蹄的节拍唱着陌生又熟悉的歌谣。
　　就像莱布斯基姐弟做吟唱的一样，但其意蕴却没有虚无悲伤，而是慷慨激昂。

　　跟随这些御马武士，爬过一道迂回曲折的山坡，来到王庭所在的高台之上，华彩山门无人自开，山风吹拂，旌旗飘扬，金铃摇荡，清脆有声，盐晶与宝石嵌进宫墙，如同其存在般极尽绚烂、绝不真实。
　　侍女好奇的轻笑，她们的眼睛藏在钩花头巾的镂空后，无法被看的真切。

　　两把一般大小高度相同的交椅，哈扎人的汗王并肩俯瞰三方来客。

　　高地的祭师黑袍加身
　　沙海的贤哲绿衣飘扬
　　国境的学者红袍垂落
　　他们的开口向汗王解答，乌利亚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他接着游走在这迷离绚烂的宫室中。

　　沿着墙边廊道徐徐向下，这里的花园也种满了结着鱼形球果的树木，枝头的果实将熟未熟，空中有鹞鹰缓缓盘旋。
　　红花的药香味萦绕在气息之中。顺着香味走到了宫殿的厨房。长长的搁板桌上摆满了各种食物，有些是常见的，比如发面团、大饼、几种羊和马的乳酪，腌制中的猪蹄、羊排、鱼肉、羊头等，及编结的圆葱大蒜，芜菁、甜菜、多色萝卜等；有些明显是来自异域的，如干鳕鱼、干海贝、干沙虫、盐泽蝇等持久保存之物、及红花乳香郁金胡椒香兰诸异香佐料之类；有些则连他也叫不出名字，只从不明的形状色泽能依稀推测，只觉得并非完全可食无忧之物。
　　搁板桌的尽头就是大炉的所在，顶上烟道径宽可下牛马，一口巨型石砖大炉与多坑都灶相连，灶中均有火焰吞吐、热力逼人。
　　一个老妇搅动着一口大锅，红花的气味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一群小童叽叽喳喳跑过乌利亚，围在老妇边上讨要吃食。
　　“见者有份，莫要哄抢，黑面包、杂鱼汤，满一碗，饱肚又暖身。”他听见老妇人说道。

　　那些孩子捧着挖空的黑面包去承老妇锅中泛着淡淡金黄红花油光泽的杂鱼浓汤，一旦获得便捧着跑出去了。乌利亚被这些小孩推挤着往那一边靠近。
　　当乌利亚被推到近前时。那老妇对乌利亚说道：“你不也来喝一碗吗？”

　　乌利亚犹豫着，此时他并没有完全放下警惕，这种种异象刻意营造的亲切感与他至今所养成的战士的机警正在作斗争。

　　“不给我一碗汤吗，好心的夫人？”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乌利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是身着妇人的束腰衬裙和蓝丝绒斗篷，踩着绣花皮拖鞋，及肩银发绾在脑后的萨拉尔特王。

　　“啊呀，你难道不想然别人喝汤么。”那妇人压声说道。“我的汤是足量的，每个人都会喝到的。”
　　“这我知道，每个会做梦的人都知道。”着妇人衣裳的萨拉尔特王说道。他抬手拨弄了一下脱垂及地的裙摆，从斗篷中捧出一只水晶杯。“给我或者给我的兄弟是一样的，但他是个素食者，不是所有人都将鱼作为斋戒食品的，他不吃猪、牛、马、狗、鱼、羊及人肉，所以能为我们做一锅没有鱼的杂鱼汤吗？”

　　“鱼汤里没鱼，真是天下奇闻，你想要用什么来代替，为此要付什么东西给我呢？”妇人稍一歪头说道。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和抗拒。

　　“就用外面树上结的鱼形果吧，连天上的鹞鹰也将它们当做游鱼抓走。”萨拉尔特王说道。“我用这个杯子和你换怎么样？”

　　“大汗的宝库里有上千个这样的水晶杯。”妇人伸出指爪去够，扑了个空。“你得用别的东西，比如你的一只眼睛或者一只脚；或者你的戒指。”

　　“我只是一个顶着无聊名号的卑微凡人，我的名号并不比这个宝杯重要和珍贵，这是圣王神杯的复制品，不仅具有神杯的外表，还具有神杯的能力，将蒸馏酒露倒满这神杯，可以从中窥见天下所有角落的景色。”萨拉尔特王说着这些诱人的话语。

　　那妇人被掩盖的双目中透射出贪婪的绿光：“若这神杯真如你说的珍贵无匹，那你为什么又会甘心用其交换一碗素鱼汤呢？”这形似老妇的人影显示出一些非人的表征。

　　萨拉尔特王提起裙裾深鞠一躬：“因为总有一类冲动能使人不及代价的作出非常的事件，不计成本、得失及后果只随心意而行的冲动，这种情感使我能用一个神杯的摹写来交换素鱼汤，也能使大汗违反传统向域外的异人寻求梦境的答案。”
　　“那冲动是爱和随之而起的嫉恨。”萨拉尔特挽着乌利亚的胳臂，将头靠在后者的肩甲外侧。“你会答应我的要求的，你是最睿智而良善的存在。”色如溶金的眼目柔光曼妙。“我如爱自己的兄弟一样爱着你的美丽、仁慈与智慧。”

　　“是的，我答应你的要求，请在这里稍等，我去外面摘果子。”妇人将大锅吊起使之远离火焰，然后颤颤走出厨房。

　　待老妇一离开厨房，乌利亚将萨拉尔特扳着肩膀转过身来：“真的是你……？”
　　萨拉尔特将一根指头竖起贴在后者嘴唇前。“我是谁并不重要，现在我们离开这里。”拉起乌利亚就往外走。

　　二人鬼鬼祟祟的躲过巡行的侍女及兵勇，他们的出没似乎遵循着某种简单的规律。
　　于是他们得以绕过游戏宫女、巡逻卫士和窸窣廷臣，最后沿着围墙边一处缺口翻出王庭围城，墙边正好有一匹马在那里等着。

　　萨拉尔特王跳上偏鞍，一手抓紧缰绳一手将乌利亚拉上来。催动坐骑奔驰向前。
　　“那是此境主人的一个形象，在这个境界所有与你交谈的人，都是她的一个形象，包括现在的我在内。”自称为面相之一的“萨拉尔特”说道。此时王庭内似乎有骚乱声响，许多士兵从山门内奔驰而出。
　　“不过我用她已经忘记的、她自己的名字偷来了一个形相，所以能用她的权限将你找出来。”他并没有说自己究竟为何人，只不停催促马匹加速，两侧远近景物飞速后退。
　　“随我向前，不要回头，凡回头顾盼饮食此境界之物者，皆会被此境界主人的长梦所吞没，成为梦境的残片，无自主意识的信息一串。”驱使马匹跳过一处路障，震颤翻腾如履平地。

　　“我大概知道你是谁了。”乌利亚说道。但他又是怎么模拟出萨拉尔特的样貌、语气和举止的？他的脑内闪过许多种假设。

　　“我是谁不重要，在这里任何人的真相都不重要，都是可变换也更改甚至被篡夺的，这里唯一重要的存在是她，只有遵循其意志、找到其弱点、严守其名讳，才有可能从中暂时脱离。”这是拥有萨拉尔特形貌者对乌利亚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城下的广场中央，古老大树下的石质祭坛，猛一挥鞭，马匹纵身一跃，跳出了绚烂而曼妙的幻境。
　　黑暗、寒凉、粘稠的现实朝逃离者一股脑涌来。

　　【回到现实】

　　朱利亚诺看到石台震动了一下。
　　然后血池爆沸，古木枝干摇动，一眨眼一拍心跳之后一切复归于寂静。
　　巫者的右手从血池中探出，抓住石台边缘，借此从中脱离。还未站定便挪步朝死马走去。他抽出短刀将死马的腹腔剖开，在原本脏器肚肠填塞的空间内，裹着一层胞衣样血污的乌利亚从中流出，安静沉默，将血污揭取后，冰凉的夜风使他咳嗽几声，方才醒转，恢复了呼吸及意识。
　　“今日此时乃是她使这彷徨的旅人自长梦中降生，生于梦者必当归于梦，以无性无体长生于梦中的巫女王之名，使暂离你处的此子终将归于你的所在。”将那不知从何得来的鱼形果实坠子挂在了乌利亚的脖子上。

　　“我的工作到此为止了。”巫者抓取地上的沙土擦了擦身上的血污，捡起衣袍披回身上。“你们的低度酒味道还可以，就用那来做报酬。”提着长靴、灯台并马刀，就晃晃荡荡的自己走了。

　　实在是一个难以理喻的疯人。朱利亚诺不想计较。

　　“我似乎前往了一处与地上不同的区域，那里由于某种机制的存在，我无法计算时间的流动，我想知道从我失踪到现在，时间过去了多久。”乌利亚问道，我的声音听上去比往常来的更加空洞，如梦初醒是这样的么？

　　“约有一天两夜，其间有参将众人询问，我向他们宣称前往南港营地，正如你曾经自行前往中游营地，他们没有多做猜想。其余事项一切正常，并无大碍。”朱利亚诺答道。“乌利亚亲王殿下，有一些行军事务需要你与合议讨论进行决定。”这里人数稀少的山民也派了代表过来了。“还有三封今天早些时候从三方发来的信件，都是需要殿下自己去看的。一封来自阿曼达城，是陛下的；第二封来自伊斯特伦城，是马克西米连爵士的，第三封来自除魔者新城，是……马利克·阿尔瑟兰·萨迪……首领？……君长？”朱利亚诺对无尽之沙的花押签名结构不是很了解，是他少见的知识盲点。

　　“辛苦你了，朱利亚诺爵士。”比约定的时间更早些，有什么理由使得他失去了耐心。“我知道了。”

　　待寒凉的夜风吹干了年轻的统帅身上的血污，他将其随手揭去，丢弃在地，他的周身依旧萦绕着浓烈的血腥气，使得那隐匿在乱草丛中的野物骚动不安。就这样。乌利亚和朱利亚诺一起往回走，那枚鱼形果实样的坠子挂在他前胸，随着脚步，应和着某种节奏微微颤动。
　　如同心跳，又像是生命的吹息。

　　他们离开的地方，有山猫窜出来，啃噬那腹中虚空的牺牲之马的尸体。

　　【场合河间地特拉比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