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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DE-K-1.0
下雨天的城市忽然变得很奇怪,或者说变得很陌生。都说这座城市其实很多雨,但为什么我来这里的第六十六天,它才落了第一场雨。
我送仙道去车站,独自回程的路上,雨落得突然。
雨水倾盆,落在地面积起的不止是水花还有雾气。天色毫无预兆的暗了,仿佛是被浇熄了所有的光和热。
我迷路了。
这不奇怪,我来到这个城市六十六天,每天都走在实验室与公寓之间的那条路,那条短短的路上有西餐馆,也有新派中餐馆,还有24小时便利店,超级市场和干洗店。太过周全,一时我找到偏离的缘由。
来火车站时是打车,出来时忽然下了雨,满城的出租车一瞬间坐满了人。我在出站口立了一会决定去找公交车站,却迷了路。
雨中的城市似乎特别空,我睁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又似乎特别挤,不时有人撞到我的肩膀。
我不知道自己走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忽然我摔在了潮湿的路上,然后,我看到了这家小店。它在我摔倒的瞬间,亮起来灯。
11月6日,周六,PM21:00。
我遇见了一处小店,招牌写着A&KEN’S
欢迎光临。
说话的不是店主,门口挂了一个有语音感应的刺猬。
窄长的吧台里一个人站在阴影里,低低的笑,“你可是从海岸线一路游过的?”似乎再取笑我的狼狈,但他很快的递来一条温暖的白毛巾,又开口问我,“你可成年?”
哪怕这个动作在此时做来有些吃力,我依旧着意扬了扬眉。都可以过十八周岁十周年纪念日的人还被人问这样的问题,多少有些不开心。
他不以为意的笑,些许从递了一只杯子过来。
“这是什么?”
“烫过的黄酒,好让你不再发抖。如果你未成年的话,我就得换热巧克力。”他始终把自己藏在阴影里,笑起来的眼睛却格外璀璨。
我该怎么说,我发抖并不是因为冷。
我记得仙道很喜欢黄酒。一起去西塘的夜晚,坐在河岸边坐在微风旁坐在红灯笼的世间里。方桌上是他点的四样小菜,毛豆菱角、蝉衣包圆、酱爆螺蛳、响油鳝糊。
我却什么也吃不下。
因为他偏要在菜上齐之前问我,“健司,我去布宜诺斯,你会想我吗?”
我抽了烟,终于可以继续微笑,我说,“会啊,做试验的间隙,睡不着的晚上,等车的时候,都可以想想。但不会等你。因为你也没打算回来对吗?”
他剥了一个菱角递到我的嘴边,雪白之上染了极淡极淡的红色。
他似真似假的笑,“不一定啊,也许有一天就不顾一切的跑回来了。要不要约定个暗号什么的?万一找不到你。”
“你们约定了什么暗号?”店主站在阴影里煮面条,忙了很久端出来的却是速食面。
我忍不住瞪他。
“味道可不止是速食面。”他又在阴影里微笑,星光璀璨。
白色与橘色相见的河虾仁、新鲜欲滴的翠绿青豆、不止怎样的手法切做心状的草菇、卷发一般的速食面被狠狠的调教成了巨星模样。入口先是茶香悠长,渐渐才体会到河虾的鲜、青豆的嫩、草菇的香。哪里是不止速食面的味道,分明就不是速食面的味道。
坐了很久不见其他客人。
瞥见自己的手腕间已经零点之后的又一天,起身问他何时打烊。
他指了指桌卡,末尾花体字母:PM21:00-AM5:00
我忍不住笑了,“原来你这是深夜食堂。”
他摇头,“我只想卖厨师沙拉。”
我没法继续保持微笑,“有烟吗?”
仙道也喜欢拌沙拉。也许不是不喜欢,只是他向来偷懒,哪样简单做哪样。
他抱着玻璃的沙拉碗,姿势煞有介事。
只是转过身来吓了我一跳,“仙,道,彰,你……”竟然除了围裙,什么也没穿。他笑得一脸荡漾,“健司,我在做厨师沙拉哦。知道什么叫厨师沙拉吗?就是……”他靠过来声音一点点的暗哑,“就是要连厨师一起吃的沙拉……”
“你,骗人……嗯……”
虾仁、土豆丁、牛油果、芦笋。
鸡蛋黄、橄榄油、洋葱汁、柠檬、白酒醋、芥末、海盐调出酱汁。
将面包挖空,盛在里面,挖出的面包切成丁,也混在里面。
我咬进嘴里。
好像,洋葱有一点点多了,芥末也有一点点多了。
他将香烟搁在吧台上,示意我需要请自便。
离开这家小店的时候,天色还没有亮。
11月7日。北半球的白昼越来越短。
SIDE-A
我觉得城市的夜晚与白昼差异很大。
比如白天还走过的路,晚上就不见了。好吧,是几十年前的白天。
城市忽然多了很多的下穿桥。无论坐在那一路的夜行巴士上,总是呼啸的潜入地下,地下比地面还要明亮,星罗棋布的排列着白色与蓝色交织的明亮小灯,一瞬间回归路上,交错像是时空的错位,眼睛刹那的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