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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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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的飞机很快到了长沙,我拖着行李从机场走出来。人流涌动。拥挤的程度和火车站比起来差不了多少。什么时候人那么有钱了,都改用飞的了。
我现在二楼的高处四下寻找,没有看见文锦所说的来接我的人。我实在不记得我认识谁现在在长沙,除了知道老家是长沙,我还从没到过一次。
该不会那人上厕所去了?按常理来说,应该会有个人举着一件比较醒目的物品标注着我熟悉的文字或者记号等,这儿的牌子没有任何与此相关的。
我把背包脱下放在拉杆行李箱上,靠着大厅的墙边踮角想再确认一次。
的确是没看到的。
他娘的人到哪儿去了,文锦也没给我他一个联系电话。
一只手拍拍我,回头正撞见一个戴着粗框黑边眼镜的男人,咧着嘴笑看着我。我先是想骂神经病,随之心底一惊,这人我看着眼熟,差点又开口问他哪位。过了几秒钟我才反应过来,他娘的,是老痒。
老痒这小子是我小时候玩伴,本来他和他母亲就住在我家附近。初中毕业后,他母亲就带着他搬到了长沙,听说是工作调动还是什么别的。
虽然过了八年,他和原来比变了不少,不过大致的外形我还是辨认得出的。那不咋让我待见的小平头是从来没变化,倒是眼镜儿升级了。从啤酒瓶低变成了黑框。
我不客气的捶了他一拳,笑道。
“你小子从哪儿冒出来的,跑了那么多年也不联系,我他娘刚才还以为谁诈骗来着。”
“靠,老…老吴你下手轻点。还…还不是陈…陈老师让我来接机的。你…你也没打我电话。”
过了那么多年,他结巴倒是一点都没改掉。
“哪来电话啊?老子有电话还等着被你白吓?”我道,搭了只手在老痒肩膀上。
老痒一脸嫌弃样,道“就…就你那穷酸…酸秀才,谁…谁他娘想从你…你身上榨油?”
我心说我就这么个大学生,本来钱都父母给的,自己赚不出几个零花。我穷我招惹谁了我。
再说了,这年头诈骗也不见得都要取现金。看我样子是挺穷,身体可是好好的,没毛病,可健康着。被人骗去割个肾还是大有可能的。
又下手捶了老痒一拳,他咧着嘴角大骂我良心狗啃的。说他逃了一天课也没去陪女朋友就为等我一趟飞机。我暗笑,后面才是重点吧,就我不来也不见得这家伙会去上课。他娘的少扯这种看似正义的借口。
我攀着老痒的肩,虽说是好几年没见,也还是未生疏,不见有多年分别的隔阂。
“少和我扯那些。诶我说,既然我都来了,好歹请顿饭吧?不然你作为向导说不过去吧?”
“吃不…不死你!肥…肥成头…头猪了。”
那程度我觉得还是没有的,反正我相信我长得还是挺帅,没那么容易被人嫌身材。反正人都到长沙了,我也懒得管那么多,肯定要好好地压榨老痒。不然怎么对得起自己?
宁可撑死也不想饿死,咱是民以食为天的中国人。我欺压老痒欺压得是有理在天。
机场出来后老痒拦了计程车,帮我把行李扛上车后说明了安排。都是文锦她爹计划好的,我在车上次打电话报平安的时候,她说。
“我记得你和子扬挺熟的,我想让他照顾你应该没问题。”
于是老痒成了我向导。不过文锦大概不知道,我记忆中这小子除了出馊主意别的都不会。
一路上我们扯了不少小时候的耸事儿,他对这些记得倒是清楚。比如我俩去爬女澡堂的墙,结果翻过去是男浴,被打了一顿。还有老痒滑进水缸里爬不上来,我拿起板砖学习司马光,把三叔的青花龙纹大水缸砸了。被我爹骂得狗血淋头。
老痒手舞足蹈的讲着,像嗑了兴龘奋剂似的,差点没把车顶掀了。那个中年司机几次对着后视镜投来鄙视的目光,我不得不压着快癫了一般的老痒,让他冷静着些。
不想来长沙能遇故人,这下便轻松了许多。我更加期待呆在长沙这一个月的生活,琢磨着溜号到处玩一玩。本来是来帮忙的都成旅游了。不晓得三叔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反正我只是混来随便跑跑,也惹不了大龘麻烦。这清闲惯了的性格也成不了大事。
车停在一个有些破旧的大门前,老痒看着计程器捂胸口。大呼血崩。近百元的车费我也吓了一跳。不过也没到和来大姨妈一样的程度。毕竟杭州的起步价和公里价都比这贵,我见怪不怪的。
我看着那破破烂烂的大门,上面的漆脱落得差不多了,红色的锈透出来,感觉用力打一拳这门就裂了。水泥柱门框也有些脱落。就像是几百年没人打开过的古堡大门。我真心怪异里面是不是个凶宅,冒出一些孤魂野鬼或者吸血鬼之类的。
我忘了这是我华夏民族的地界,那些蝙蝠可不会躲这儿。能用的地全给规划过了,没地儿给他们藏棺材。
转头问老痒来这儿干嘛,抓鬼吗?我没带桃木剑和黄纸符。
老痒刚指着开走的车骂黑车,听见我说抓鬼转过头来,装作惊讶道。
“没…没想到…老…老吴你还会抓…抓鬼?”
我摇头道“我哪会那装神弄鬼的把戏,就是问问。这地方阴气太重。”
他瘪瘪嘴,踢开侧门走进去。道,
“研究院啊,你…你不是要在这儿帮工?原…原来除了抓鬼你还会看…看风水?”
“我靠,不是吧?这种鬼地方?”
娘的。我看着摇摇欲坠的大门,怎么也没想到研究所可以长这德性。阴森森的感觉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这鬼地方工作?他娘的这不是吓人呢。
脑中映出一幅腐烂了一半的人穿着发黄的白大卦站在坏掉的无影灯下解剖活体的画面。怎么看都像是恐怖片拍摄现场,我开始怀疑陈文锦的父亲到底是怎样怪异的一个人。
看文锦挺正常的,又漂亮,老头怎么是这德性。我难以把科学怪人和陈文锦的父亲画等号。
老痒哼了一声,在我背后推了一把,讪笑道。
“老…老吴,你这是怕鬼?说你别看那么多恐怖电影。这研究院是上世纪的建的,从没翻修过,破旧点正常。少嫌弃它了,就你这模样鬼都懒得吓。”
听老痒那么一损,我有些内火。老子的样子怎么了?他娘的不就是比你小子差一点么,好歹是不破坏城市视觉环境。我坚信我这脸还是耐看的。
没回老痒的茬,自己往里走。里面一片茂密的树林,很有曲径通幽的感觉。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不远处的建筑。普通的白墙房子。
这儿既然是生物研究院,肯定是用过不少的实验品。我不了解这些实验品死亡后的归宿,不过基本上是就地埋了。那些玩意多少还有活物的,这里建了那么久,地下保不准埋了多少经历各种痛苦后含冤而死的动物。很可能这一路走过去就踩着不少埋了尸体的地方。
想到这我有些背后发冷,难怪这地方给我感觉那么阴冷,原来是因为这个。
老痒领我走到实验楼,前面有一条可以通车的水泥路,旁边是几个花坛,贴着松林。
上世纪的老式建筑防水不是太好,进去后发现墙体有些浸水,全是斑驳的痕迹。好像血洒了一墙。我对这种建筑的感觉不太好,白炽灯也用的是昏黄的那种,即使是大白天的也阴沉得很。脱漆的铁门后偶尔走出人,也是面无表情,面色蜡黄的,也不看我们,像级了电影中的行尸走肉。
老痒也不太喜欢这鬼地方没人会喜欢这种地方的。想到我要在这儿工作,有些惆怅起来。
我搓搓胳膊,大概因为外面有树荫遮着,里面比外面温度要低一些,加上墙上潮湿的痕迹,我起了一些鸡皮疙瘩。他娘的,我要不要为自己祈祷一下。
“到了,老…老吴,我在门口等你。不进去了。陈…陈院长在里面。”
我们停在一扇半掩的门前,老痒示意我进去。这会儿我挺紧张的,暗骂老痒不讲义气,不陪兄弟我闯生死关。看来屋里那主儿不好对付。我已经做好进门看见些人体标本的心理准备了,心说这怪脾气的老头子,别心血来潮拿我开刀。我默默在重口画了一个十字。敲开木门。
“请问,陈院长在吗?”
开门所见的不过是一个极为普通的老办公室,东西倒是新置的。内容也很简单。一个放档案资料的上锁大柜,一张办公桌,一把老板椅。边上有两个木沙发和一个玻璃茶几。房里没开灯,光线都是从外面来的阳光。显得有些阴暗。
老板椅上那老头从窗户面前转过来,看向我。逆着光我不是太看得清他的长相。不过比想象中的正常得多了。好歹不是啥弗兰斯肯。
老头的目光给人刀子一般的感觉,从上到下将我审视了一番。那种注视让我很不自在。我有些拘促。
良久他总算开口了。
“吴老狗的孙子,我认识你。”
这句话让我惊了一惊。吴老狗是我爷爷的称呼,因为我爷爷爱养狗。他同事就给他了这么个花名。我很诧异从这个老头嘴中听到我爷爷的称呼。本以为他会说的是我三叔。可他的确说了吴老狗。
我张了张嘴晓不得怎么回答。脑中关于文锦的父亲一点儿映像也没有,爷爷似乎没有在我面前提到过关于这个老头的事。
三叔和爷爷关系不太好,十四五岁就离家自己闯荡去了。只有迫于二叔的威压才偶尔回家,关于他的女人和未来准岳父估计也不会告诉爷爷。我猜测不出这俩人是怎么搭上的。只好扯扯嘴角算是笑。
他接着道
“你不记得也正常,都过去二十年了。想你的满月酒我还是去喝过的。”
他的话让我有了些印象,爷爷似乎有提到过一个陈姓的同事,他们叫他陈皮阿四。解放之后眼睛出了毛病,原来是搞科研的。和我们家关系不深。便也无从回忆起了。
“我记性不太好,可能真记不得了。”我摸摸脑袋道,“这次来长沙麻烦陈院长了。”
“无妨。本来也是我要麻烦人。你过来。”
他招招手让我过去,从抽屉里拿了一个文件夹给我,里面是研究院的平面图,还有一串钥匙。我这时才看清楚他的模样,陈皮阿四并没有同龄老人那样的苍老,反倒是六七十岁的模样。但是他从左眼眶到右眼眶有一条又长又深的疤。令人恐惧的刀疤。这样一刀下去竟然没瞎都是个奇迹了。
我打了个颤,退后两步不想直视他的脸。问道
“陈院长要我做些什么?这些钥匙是干嘛用的?”
“院里面有些东西要搬走替换。那些人不牢靠。你也就等我电话,有事叫你来开门给工人进去搬东西,或者拿些资料。没什么大的事。不需要常待在这里。”陈皮阿四看了看文件袋,停了停。我心里猛的松了口气,不用天天跑这鬼地方实在太好了。
他又接着道
“不过需要的时候你一定要准确赶到。总的来说,不是一个麻烦的工作。我已经帮你在附近安排好房子了,钥匙在里面,和别的分开了。等下让姓解的那小子带你去。”
我心里谢天谢地,有这么好的差活儿简直是做梦。也没啥怨言了。这他娘可比我原先预计的来得好的多了。
陈皮阿四一摆手,让我先走。我也不想和这个老人多待,他给我的感觉并不和善。我不太擅长和这种人交流。所以听见命令立刻就跑。
不过跑前鞠了个躬,很尽礼数的说了句陈院长再见。
“不用那么见外,怎么说我也是吴老狗的老相识了。”
我心底暗道,你和他关系再好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想早点从这办公室出去。我爷爷死了两年了,你要相识还是割脉去吧。
但我还是很乖的改口道“陈阿公,那我先走了,这几天麻烦你了。”说完自己心里头觉得怪别扭的。
总算他满意的点点头放人。我飞也似的蹿出了门,隐约觉得背后有人在冷笑。还听到他说了一句“哼,还算是有些礼数。”大概是听错,谁他娘爱在意谁在意去。
老痒站在窗边吸烟,见我拍着胸口出来了,一脸又贱又欠的贼笑。摆明了那叫幸灾乐祸,想看我笑话。不过他得失望了,除了我对陈皮阿四这人第一印象很差外倒没觉得有别的啥。
“哟不错啊老吴,六分三十三秒。怎样,那老头没折腾死你?”
“你他娘觉得他能怎么地?就你们这些渣,和老子比差远了。还有老痒你这没义气的,跑了就算了还他妈掐记时表,告诉你这债爷和你没完。”我骂道。
他娘的小子还掐时间。我扑过去想抢他手里的表,他马上护在怀里,宝贝得和什么一样。连说这玩意可是他的命根子,丢了他就不想给活了。我对他比划了个中指,揶揄道
“原来你命根子是这东西,看来你腰部以下双腿之间今后的幸福是什么玩意?摆设吗?”
“操!老…老吴有你这…这么损人的吗?我告诉你,这…这可是我女人送的。你…你想要还没这福分呢。”
老痒揣着那块表笑得让人手痒,我直想在他左右脸各纹个巴掌印让他更得瑟些。那不屑的模样看得我心里极度不爽。
“我他妈才不想我下半身的幸福和块表等同。”
“你…你那叫嫉妒。”
“呸。爷才不稀罕,单身自有单身好。你不懂。”
果然老痒嘁了一声,骂我装啥看破红尘,明显的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算。我也没争,耸耸肩拖着行李溜达出去了。
干。反正就是欺负单身是吧。人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那谈恋爱不就等于蹲殡仪馆里面等火化?我还没心理变态到成天想去殡仪馆待着,这种事只能说随缘,没来就是没来,我也不会去强求。
心中大有些“老子单身老子怕谁”的悲壮。我发誓再看老痒在我面前秀甜蜜我就把《分手快乐》在她女朋友面前循环播放。他妈的。所谓住处离研究院的确非常近。就在五百米外的小区里,大概是院里的房子,看起来有些陈旧。
房里的设备很齐全,基本上不需要我再多做填置。除了柜子里面没有床上用品还得自己买一套。
我把行李往衣柜边上一丢,笔记本也抛在床上,开始研究这新住处。
老痒跟进来,左看看右摸摸地,比我还要好奇。我打心底的觉得他丢脸。出门别说这傻龘逼是我朋友,说了我也不会承认的。
晃悠了一圈。我摸了摸木头床板,上面挺硌,还是得出去买张席子。要我在上面睡大半个月那还是算了吧。
于是问老痒道
“你那儿有被子和席子不?多余出来的。”
“有啊,冬…冬天盖的你要不要,可…可暖和了。”老痒笑道。
“去你妈的。”
我懒得和老痒开玩笑,直接问他哪里有商场,吃晚饭带我去。今天我就得把某些用品给买好了。看我没和他嬉皮笑脸的这小子才严肃的回答我的问题,答应请我吃晚饭再做讨论。
要说吧,老痒这家伙也不算小气的,一桌子给摆满了。可是我倒是不太给面子。湘菜我不太吃得习惯,我是比较正宗的杭州人,口味偏甜,又不怎么吃辣椒。这边是咸又辣,我不太吃得下去。光是喝着啤酒扒拉一碗白饭,那一桌子辣味儿我没怎么动筷子。老痒倒是自己又吃又喝得欢。
嘴闲着我也问了问老痒的情况。他还是和他妈住在一起,也没什么亲戚朋友,母子俩相依为命。现在有个女朋友,听老痒的语气还很是喜欢的。我这单身贵族不太理解,没再套下话去。
商场离吃饭的地方不远,买单后老痒就拉着我去逛去了。前脚刚踏进去,跟着老痒的手机就响了。
我问他怎么了,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我说是他女朋友。让他立刻过去,那边有些活动要让他接送。我听罢就说
“得了你先去吧。我这么大人了回家还是会的。”
“对…对不住了啊老吴。你…你要…要不然一起去?”
我摇摇头,以霓虹灯够闪了的理由拒绝了。他小子倒也不客气,一溜烟跑没影了。把我一个人晾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内心叹了口气。独自去找床上用品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