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六回 ...


  •   薛蟠来至扬州如今也有了一月多的光景,除见管事们几次,去了一趟城外的庄子,倒也不成多出门去。这一日,林如海得闲,忽有了兴致邀薛蟠城内游逛,唤了钱清付盛等人作陪。在西湖上船游了半日,众人皆觉得腹中饥饿,便弃舟登岸寻了湖边上一家人声鼎沸的酒家进去,挑了二楼靠窗的雅座坐了。正闲聊等着上菜,忽听下楼一个声音耳熟,隔栏望去,竟是府中的两位清客,一位腰圆膀阔的相公,并一个商人模样的大汉,围坐一桌正在交谈。钱清正欲打声招呼,却听薛蟠身边的一名小厮道:“那两位我知道的。”原来这小厮见众人好似遇见熟客,又不知另两位相公汉子是谁,想着在主子面前长脸,便嚷出来。

      这时见众人都转脸看他,越发得了意,来到桌边低声说道:“那商人是都中在古董行中贸易的冷子兴,乃是我们在荣国公府上的姨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女婿,因旧年老爷曾去京里,我有幸在一旁跟着,也曾见过一面,故是认得。却说这另一个,倒是个巧宗。那相公姓贾名化,表字时飞,别号雨村,原系湖州人士,倒也不与姨老爷府上同宗族。我是大如州府人氏,因他曾任过本府知府,故深知道。”林如海奇道:“他既任过知府,怎如今又会在此啊?”小厮笑道:“林老爷不知,这贾雨村虽才干优长,却有些贪酷之弊,且又恃才侮上。不上一年,被人寻了空隙作成一本参了,圣上龙颜大怒,便革了职。”

      一时间席间无话,只闻得桌碗轻碰布菜之声。薛蟠钱清等人知道,那贾雨村月前曾托人来,想谋进府中做林黛玉的西宾,原林如海也有此意,不过得遇薛蟠到来才不了了之。前几日那两位清客相公复又提起,林如海也忆起此人,如今却听得这贾雨村人品有碍,面上显得有些不好。薛蟠想说话又不知从何说起,沉默了一会儿,只逗乐一句:“这人父母也生得忒怪,好好的儿子怎么起个名字叫‘假话’,却是盼儿子不真呢。”众人何曾想过这上头,一时没绷住不禁都嬉笑出来。林如海闻言,知他想岔过话去,偏这句又着实可乐,也抿嘴笑起来,指着薛蟠道:“你呀,正经话不见说,倒爱扯这些子顽话。”薛蟠知林如海的不自在过去,陪着傻笑起来。

      这么一取乐,席上恢复人声倒热闹起来,谁知酒还没吃半盏,又听得下面话声传来,却是那冷子兴在演说荣国府。起初说的又不与自己家相干,众人都听得甚欢,待贾雨村提到金陵甄家的宝玉,恰薛蟠又与之相熟,不免加以注解说了些此人的旁事,与众人打趣。取笑间却听那雨村道:“别家爱用这些‘春’‘红’‘香’‘玉’等艳字,何得贾府亦乐此俗套?”子兴道:“不然。只因现今大小姐生在大年初一,故名元春,余者方从了这‘春’字。上一辈的,却也是从兄弟而来的。现有对证:席上这两位东家林公之夫人,便是荣府中赦、政二公之胞妹,在家时名唤贾敏……”如此,楼下说的高兴,楼上众人皆变了脸色,薛蟠亦是不敢再搭话,任凭林如海黑着个脸。半日游玩草草了结,似作鸟群不欢而散。

      回到府中,薛蟠不想在林如海面前触霉头,借故回房去了,林如海亦是不想多谈,去了贾敏屋里。薛蟠让藕叶帮着脱了外袍换了家常衣服,又叫来春纤,道:“这是我在西湖边上的酒家里得的糕子点心,吃着甚好,带点回来给林妹妹尝尝,你给送去。”薛蟠在家只薛宝钗一个妹妹,甚是疼宠爱护,凡出去一趟,不拘饮食玩意儿,必要捎带点子回来给她。如今在这儿也有这么个神仙似的妹妹,也少不得多惦记着,每回出门惯带点东西回来。林黛玉这边得了东西,心中也是欢喜,她自觉打小孤寂冷清,没个兄弟姊妹帮衬着,母亲又病的那样,父亲对她虽是疼爱也由不得终日悬挂。岂知老天爷怜见,送来这么个念人的哥哥,黛玉心内抑郁倒去了几分,不论东西只道这份心意可喜,一时病弱竟有几分大好之态。

      藕叶抱了衣服出去,回来不见了春纤,便知自家大爷又给林姑娘送东西去了,笑道:“大爷素日最是疼爱妹妹的,琴姑娘又不常在家,原只一个宝姑娘,如今又多了这么个仙女的林姑娘,可不是红颜现报。”薛蟠道:“你不好好收拾屋子,嚼什么蛆。”藕叶笑道:“倒不是白嚼蛆,我是知道大爷的,大爷怜惜女儿,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平日家里摆弄针线纺织,却只指着大爷的东西顽笑了。咦,今儿大爷不是和林老爷吃酒去了么,怎么这般早回来?”薛蟠叹道:“休提这话了,且没意思呢。游西湖逛得好好儿的,谁知饭时竟碰着有人嚼舌根,说着正是那荣府贾家,本来也无事,偏着那些子烂嘴的没把门竟又说起了姑母的名讳,大庭广众惹得姑父很不高兴,只得先散了。可惜贾家那些姊妹们,好好的清白女儿,连闺名也尽被外传,成了贩夫走卒的谈资,成何体统!”藕叶惊道:“荣府贾家可是高门大户,几辈子的功勋,怎么就如此呢,竟也不管下人。亏着不是我们家,不然姑娘可是如何。”薛蟠听此才急道:“是了,我就说怎么就有件事忘了。不行,我得写封信给母亲,我们两家是亲戚,如我科举进京少不得多作来往,这要是说到妹妹身上可如何使得!”说着一阵风的到底匆匆写了信,急促着持墨送去了。

      那厢林如海进了堂屋,贾敏正与杜姨娘在闲话,忙都起身行礼,又吩咐丫鬟们斟茶。杜姨娘见林如海黑着张脸进来,便知林如海有正话同贾敏要谈,推说要去夏姨娘那里看看,识趣出去了。贾敏亲捧过茶盅,递了个眼色给身边大丫头昭月,昭月在贾敏身边伺候多年自是会意,也悄悄带着屋里小丫头们下去。贾敏随着林如海进了里屋,温声问道:“老爷今早不是带着蟠儿出去了么,如今这是怎么了,可是遇着什么事儿了?”林如海接了茶盅,略抿了一口压了火气,才道:“前儿夫人不是接着岳家来信儿么。”贾敏闻言,心下一跳,想着莫不是老爷在外遇着的是娘家的事?果不其然,只听林如海接下道:“虽说岳母大人怜爱,早便说要接玉儿去教养几天,也好替我们承欢膝下,以尽孝道。早年因着玉儿年小身子也弱,不曾去。现今又因着夫人身上不好,亦不宜远行。可今儿想来,却是去不得了。”贾敏担忧道:“老爷何出此言,可是听到什么不好么?”林如海叹气道:“夫人病弱,我本不该说这档子烦心闲话,可是此事……唉……”

      林如海恐贾敏一时受了气不好,本不欲细说,又知自家夫人一向聪慧心思重,要是闷在心里多想了更是不好,少不得挑着话儿将今日之事说了。贾敏听后果真气的倒仰,不禁黯然神伤起来,这些年她心知家中早已不同往日,每年听着送年礼的下人们回报,明眼看着也是一年不如一年,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人又知这侯门公家内里已是如此了呢,真真是奴大欺主。林如海见贾敏伤感如此,又不禁暗悔自己多嘴说了这事,只得安慰道:“夫人莫要如此说,玉儿如今还不知事,况父母俱在,你我又只得这一子嗣,岂有送去岳家教养之理。”贾敏泣道:“虽是这话,到底我却是时日无多,也不知多早晚的事儿。若是不好,玉儿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兄弟姊妹扶持,定是要依傍去的。偏如今那边又是这番光景,还有我那外甥据闻是爱与红帐里厮混的,母亲更是娇宠,如若玉儿与他一处教养,日后怕是几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林如海于外本就更明了朝堂之事,早就清楚贾家现今一代无甚可造之材,那宝玉外甥更是不中用,不过贾家现下是个好光景儿,多奴才们仗腰子霸道的事儿罢了,便也不理论。复又安慰贾敏,道:“何至于此,夫人且安心养病,不出几日定是尽好的。只是玉儿到底须得几个兄弟姊妹一处才好,像蟠儿就很好,是个会惦记疼人的,今儿回来还想着给他林妹妹带东西呢,我眼看着玉儿这几日倒精神些,脸上多见笑了。”贾敏拭泪笑道:“可是呢,我倒是听蟠儿提过家中尚有一妹妹,闺名宝钗,比玉儿大了三岁,生得甚是端庄娴雅,想是也与蟠儿一样人品。要是玉儿也有这么一对哥哥姐姐,也不会生得多心寡言了。”林如海笑道:“可不是多了这么一对哥哥姐姐,我听蟠儿说上次他妹妹来信时问候了玉儿几句,蟠儿也是老实,巴巴拿去给玉儿看,玉儿循礼回了个小笺,谁知竟也来往起来,几天就是一封,亏得蟠儿也紧着她送,倒把薛家送信的祥头给忙了个四脚朝天。”提及自己的心肝肉,贾敏也欢喜起来,说道:“我就说呢,也不知她们姐妹俩说哪些子闺房话,前儿我去瞧她,还遮遮掩掩的不让看呢。”夫妻俩说笑着都不再提贾家之事,当夜林如海自是歇在贾敏处。

      且说这贾雨村不知自己已在林如海前现了眼,没几日又去托两位旧友再谋盐政西宾,寻了住处却俱已关门落锁,复找了邻居询问,打听得说前一两日都退房回乡了,雨村无法,只得丢开手另寻出路。原来那日林如海越想越是失望气不顺,自己平日里对这些清客相公们皆是以礼相待,并不曾摆过主子东家的款儿,念着他们虽不得志,但亦是饱读诗书之辈。岂知如今这些人中撇了世俗礼仪,竟与人在市井酒肆之间妄谈起别人家事、闺中女儿来,实是有辱斯文。思了两日,到底寻了个由头,将府上清客都打发了。这些清客相公本只是依附官僚富贵人家帮闲凑趣儿的文人,现如今失了生计,也只得各奔东西,或是回乡谋求,或是另寻下家罢了。

      倒是贾雨村还气运未尽,虽自旧友处回来偶感风寒,病在旅店将养了一月方渐愈,只一次饭后闲步在村肆中得遇当日同僚,一案参革的张如圭,得了都中奏准起复旧员的消息,大喜之下连月去了长安城,四下里寻情找门路,最后还是因冷子兴攀了贾政的亲,谋了一个复职候缺,不上两月便补授了金陵应天府不提。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