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草子》丸子君

1、一、多情

　　“如此雨夜，怕是良人也不会前来走访。”相方之君这样对我说到。“那也未必呢，或许会有一些轻薄狂徒，趁此机会扮出可怜兮兮的模样。隔着帘子对娇贵的女子说‘请看在如此诚意上回应与我’。若是心软答应了，则事后又会觉得悔恨呢，实在无法诉说是否可怜。”

　　有女侍隔着竹帘禀告：“宫中的敕使，因护送天皇陛下亲自抄送的《法华经》去往寺院中晚归，希望能够在此处暂未借宿一宿。”哎呀，世间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呢？不由地举起衣袖，恼恨地怨怼于相方之君啦。若不是她忽而提起这事，又怎会落入这进退两难的地步呢？着实可恶。但侍女还在等着回话呢，于是便说道：“请那位大人进来吧，从者与马匹也要好好地照料。”低头审视，幸而不曾因为雨夜的缘故而随随便便，显露出一副衣衫不整的颓唐样子来。却说已经是初夏了呢，能够选择的颜色倒也不如春日之中。比如相方之君她，今日便穿了一身玉虫色的唐衣，层层叠叠的样子倒也显得摇曳大方。天气闷热，我只是穿着面蓝内萌黄色的袿衣，虽不知是否能与那位敕使大人相见，但即使隔着一层帘子，也不愿太过失礼。

　　“啊啊，这难道便是所谓的言灵吗？”相方之君意有所指，怕别人无法听出来吗？居然就这样站起身，想要转到屏风后面去了。“犯下这样的过错，居然就要离开吗，真是太可恶了！”想要拽住衣角呢，竟然被逃脱了，徒留下“无常呀无情呀”的细细声音，真不知在说些什么呢。
　　果然，那位敕使派人转呈谢意。
　　“五月桔花开，桔香扑鼻来。闻香思旧侣，香袖似重回。”

　　虽然这样写着，却是写在一方用旧了的丝帕上，那东西瞧着不似本朝之物，却如从唐国舶来一般。只是那位敕使大人，尚未见面便送来这般的和歌，未免太不过于谨慎了些，不知在那大内之中，清凉殿上，是何种风流多情的姿态呢？只顾着在这儿臆想，却也不想返歌，也怕见到那人了。

　　但这么做终究是无法脱身的，又怕落下个大将之女毫无风情的恶名，只得勉强提笔，故作姿态地写下：
　　“黄梅时节雨，不觉物凄凄。杜宇鸣深夜，行踪何处迷。”盼望那人可以明白吧。但一个人枯坐着，尚未来得及觉得寂寥无趣，就已听闻那走廊上传来足音。

　　“害怕姬君寂寞，所以特来陪伴。”那位敕使大人呀，虽然这么说着，却以背对向我，隔着竹帘也有一段距离，声音呀动作呀什么的，给人感觉挺温柔的，实在是有意思极了。
　　但，既是无法说出“今夜无月，大人何故如此？”轻佻而缺乏风情的话语来，却也只得叹气着用桧扇遮住容颜，试图模仿那些高贵仕宫之女的语调说道：“大人久居宫廷，不知可否说些有趣的事来？”

　　“这是在考问在下的来历吗？”那人虽然这么说着，却也没有拒绝，只是说：“姬君既是丽景殿女御的胞妹，为何没有入宫成为女房，这般高贵的人，而是逗留在本家不曾离开呢？”
　　只是此时距离父母双双于比叡山出家修行也有多年，心中惶恐，但也能用流畅说辞前来搪塞。毕竟当年父亲踌躇满志，想送我进宫去侍奉东宫那一位，便是如今的陛下，纷纷扰扰地也是整个京城都知吧。

　　“来是匆匆，早知是梦，荣华无限，到头来不过也成为山岚裹挟的青烟一捧罢了。更何况在下姿容丑陋，不堪侍奉宫廷，也不能在旁人眼中落下个毫无自知之明的印象。”
　　“虽然是这么说着，可姬君一味如此自谦，倒让人更好奇了呢？”这位敕使真是可恶，嘴上这么说着，心中一定想“啊，不过便是如此吧”，便将我看轻了。不由地恼恨起来，若是父母还在的话，必不会如此吧。于是更端正了身姿，仿佛有意一较高下的模样，回想起来，有些羞愧。

　　那位敕使，终究没有掀开竹帘而来。一夜过后，已悄悄离开，更不用说和歌往来什么的。对于他的影响，所知有限，只是那一晚细雨嘈嘈切切之中，借由微弱灯火所观之身影，时不时地会浮现心头哩，这自无法同相方之君说起，想来也是怪无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