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苒》liancheng

4、第四章

　　叶开憋了气就估摸着黑影的方向潜入水中追去，傅红雪水性不佳，落到湖中后即刻提气跃出，二人一个在水里，一个踏水而行，仍是紧紧追着黑影。
　　傅红雪看准时机一刀砍下，刀风破水后亦没有减缓杀气。
　　湖中登时水汽翻涌。虽然此刻无法视物，叶开凭着大致的方位判断，趁机飞刀出手。忽而眼前一黑，那黑影竟避过灭绝十字刀而回头迎上了叶开！
　　叶开眼前骤然出现黑影那张鬼面具，本能一拳便挥了出去。黑影如鬼魅般缠住叶开手腕，另一手直奔他心口而去。叶开唯有矮身避过，再化拳为勾去揭他面具。
　　须臾间你来我往皆是近身功夫，在水中缠斗更是耗费体力。几招过后叶开渐觉呼吸困难，幸而此刻傅红雪已出招相阻于黑影，他趁机浮出水面。还没稍得片刻喘息，湖中一团黑雾不断扩散，叶开只得再度潜入水中，一把拉起傅红雪往岸边游去，所幸黑影也无恋战之意，悄然遁走。
　　二人狼狈地坐在岸边看着几乎成了墨水池的湖。
　　傅红雪一手还拿着黑影的鬼面具，湿漉漉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叶开喘息之余时不时咳嗽几声，一双眼睛落在面具上，问道：“你可看清了？”
　　傅红雪点点头，“是燕南飞。”
　　叶开笑着站起来，侧了身就去拉傅红雪，“快起来！他中了我的飞刀……”他半句话没有说完，就只觉得天旋地转，攥着拳兀自撑住不让自己跌倒。
　　傅红雪看他忽然站立不稳，一只手圈着他几乎要将他抱在怀里，“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叶开只觉得头越来越疼，直疼得眼前一片漆黑，竟听不清傅红雪说了什么，只好苦笑着说：“我好像走不动了……”
　　傅红雪就势将他背起，未走几步听得耳畔呼吸沉重，叶开终于昏了过去。

　　傅红雪一个人怎么都可以将就，而此刻他带着叶开，只好回了临近小镇的客栈。到了房中看着叶开脸色惨白，发丝凌乱的黏在耳边颈侧，他转身吩咐店小二帮着多烧点热水。
　　衣服湿漉漉地穿在身上必然难受，傅红雪想着反正有被褥不会冻着叶开，就三下五除二把他外衣脱了下来。外衣沾了水更显得颜色深重看不出端倪，只剩下中衣时傅红雪才看见叶开胸前一片血迹，扒开中衣一看，果不其然是胸前旧伤挣裂，仍有血丝汨汨而出。傅红雪掏出金疮药毫不犹豫的一瓶都直接倒了上去，药粉四下飞扬呛得叶开咳嗽几声，从昏昏沉沉中醒了过来。
　　叶开垂下眼睛看着自己胸口鼓得小窝头一样形状的药粉山，“你想用压死我呀……”
　　傅红雪道：“我不想你死在我面前。”
　　每当傅红雪认真起来的时候叶开总是没辙，比如现在，他除了闭上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打破尴尬局面。
　　小二的敲门声适时响起，叶开终于松了口气——这世上没什么比傅红雪面无表情地看着你更让人更毛骨悚然的事情了。
　　“起来，洗澡。”
　　叶开努力摆出一副诚挚的表情，“这刚刚敷上了药，不能沾水。”
　　傅红雪道：“药我还有。”
　　叶开谆谆教诲，“伤口会恶化的。”
　　傅红雪道：“那湖水不知被燕南飞洒了什么，才有可能让你伤口恶化。”
　　叶开继续循循善诱，“现在泡热水我会昏过去的。”
　　傅红雪耐心地道：“所以我帮你洗。”
　　叶开不死心，眼睛骨碌碌扫了一圈，“你是准备让我洗完泡在里面不出来，还是你去帮我买身衣服？”
　　傅红雪很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我去买衣服。”
　　叶开微笑目送傅红雪出门，他坐起身，药粉扑簌簌掉了裤子上、床上到处都是。认命地甩甩手，“真是不会过日子……”
　　借着热水助力，叶开割破食指指尖，运功逼毒。傅红雪猜测不错，燕南飞却是在水里下了毒，不过不是什么骇人听闻的毒药，只是激荡内伤的发药而已。眼下他本就内伤沉重，虽能将毒慢慢逼出，只怕要耽搁至少月余才能动身了。

　　小镇人不多，店家倒是热情。傅红雪这边踏进衣铺，一位大婶就招呼，“这位公子想要什么样的衣服？”
　　傅红雪扫了一眼琳琅满目的布匹衣褂，脑海里不由自主闪过从他认识叶开以来那人究竟穿过了多少种颜色的衣服，好像还真是赤橙黄绿青蓝紫都有。傅红雪顿觉头大，“舒服就行。”
　　大婶笑眯眯地拿了几身颜色花俏的绫罗裙装，“这都是当下姑娘们最喜欢的。”
　　傅红雪觉得头更大了，“不是女人穿的。”
　　大婶又拿了几件，“这些大小你穿正合适。”
　　傅红雪匆匆付了钱抓起几件颜色亮堂些的就走，走到客栈房门口才想起或许叶开穿着略大了一些，又想反正有束腰不会掉下来也就心安理得地推开了门。
　　叶开正闭目运动，没有注意到傅红雪已经进了门。
　　傅红雪也不出声，放了一套衣服搭在屏风上，就静静地坐在窗前，喝着一杯已经冷掉的茶，时不时往屏风那边看一眼。
　　叶开自己尚能运功，说明问题不是太大。只是既然他不说，傅红雪就不多问。反正二人此刻朝夕相对，哪怕一声咳嗽也瞒不过。
　　“我还担心你买黑漆漆的衣服，”叶开笑吟吟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出门人家怀疑我是飞贼。”
　　他穿得是一套茶绿色的衣服，加之脸色和缓许多，倒真像一片初春时嫩油油的小叶子。
　　傅红雪上下打量，笑意盈盈的叶开站在他眼前，他仿佛都闻到了枝桠抽出嫩芽的清气，就连万物复苏时的春风尚不能及的温暖生机。他虽不精通诗书，此刻也想起来母亲曾念过的：衣不如新，人不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