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苒》liancheng

2、第二章

　　回到竹屋时天已擦黑，南宫翎正在院子门口左顾右盼，乍然看见了叶开和傅红雪一同回来，迎上前笑着喊：“叶大哥！傅公子！”
　　叶开扶着她进了院子，“你怎么一个人起来了？好好休息，我不过是去采药而已。”回头又对傅红雪道：“你先坐坐，我帮翎儿疏通一下经脉，半个时辰就好。”
　　傅红雪道：“我来吧。你……”
　　叶开立刻截口道：“不必了，简单得很。你四处转转，看看我们喂得金鱼乌龟什么的……”
　　“我饿了。”
　　叶开表情僵住，似乎想不到傅红雪这个少言寡语的家伙有一天能用他的冰块脸说着有关人间烟火柴米油盐的事。
　　傅红雪只好又说了一遍：“我饿了，你去做饭，我来。”
　　叶开一直到了厨房里才合上下巴，然后开始苦笑。明明心里是有些高兴的，只是压了太多事，那些弥足珍贵的喜悦，都被抹上了一些灰暗的颜色。

　　傅红雪很小心的将内力缓缓通过双掌相接之处给南宫翎渡去。与普通疗伤不同，因为事先已知晓有几处穴道需要特别以真气贯通又必须小心绕过被封下的暗劲，那种小心翼翼地感觉就像在豆腐上绣花，稍有差池便是人命关天。
　　静默的光景在这种举步维艰的煎熬中被无限延长，傅红雪终于收手平气时，才发现竟还不到半个时辰，却像一天一夜那么漫长。叶开说得轻描淡写，但实际上这短短半个时辰所耗费的内力，岂是几天之内可以轻易恢复。
　　南宫翎掏出一块帕子递给他，“傅公子，你满头都是汗。”
　　傅红雪低头看看墨绿色的帕子，想来应该是叶开的，接过来擦了擦，正要出门去，又听南宫翎道：“其实你能来，叶大哥很高兴。这半年他虽然不曾提起你，但我能感觉到他很想你。”
　　傅红雪转身在门旁的简陋木椅上坐下，点了点头。
　　南宫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傅红雪见状，开口问道：“这半年可有仇家寻仇？”
　　“没有……”南宫翎答得不甚肯定，“不过中间叶大哥出过两次远门，都是将近半个月才回来。傅公子，叶大哥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傅红雪道：“你知不知道叶开心脉有伤？”
　　南宫翎点点头，“就是你坠崖那次他自尽留下的旧伤。”
　　傅红雪一怔，幸亏他一向木无表情，南宫翎也未看出什么端倪，只道傅红雪问得是这半年发生了什么，“一直医不好，叶大哥还开玩笑说以后隐居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全当留个对你的念想。”
　　傅红雪一瞬间就想通了为何叶开身体差到如斯地步——沉疴旧疾、心力交瘁。一面苦寻生机，一面佯作若无其事。他一手擎着摇摇欲坠的天，一手紧紧的揽着南宫翎，告诉她天下太平。他最擅长的粉饰太平。
　　“吃饭啦~~~”叶开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乍听之下仿佛还是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潇洒少年腔调，“那个说饿的快来吃饭！”
　　“叶开没有隐瞒你的事情，他所做一切仅仅只为你能安好。”傅红雪将攥在手里的帕子塞到袖中，安抚了南宫翎一句。
　　南宫翎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笑靥如花。

　　“山野间没什么好东西，你将就将就。”叶开递给南宫翎一个包子，然后一双眼睛就忽闪忽闪地盯着傅红雪，“快尝尝。”
　　傅红雪低头看了看，绿的菜叶，红的番茄，几盘菜色泽倒是分明，他就近夹了一筷，“不错。”
　　叶开眉开眼笑，“这阵子我手艺可好多了。”
　　南宫翎也笑盈盈地看傅红雪吃饭，“叶大哥第一次做饭都不知道放多少盐，现在竟然也摇身一变成家里的大厨了。”
　　叶开骄傲的头发都要翘起来，“何止，你看房子我也能搭椅子我也能做，不仅十八般武艺，过日子这些活计那些能难得到我。”
　　“是，是，叶大侠您辛苦了，”南宫翎夹了一块鱼肉到他碗里，“小心刺。”
　　傅红雪不比他俩一边吃饭一边说话，三两口吃完，霍然站起，“我出去走走，晚上回来。”

　　“叶大哥，这样照顾我是不是很辛苦？”
　　“不辛苦，翎儿很乖。”
　　“可是翎儿觉得你越来越瘦了，今天傅公子还问我你是不是受了伤。”
　　“他问了你？”
　　“嗯，翎儿告诉傅公子还是他坠崖时的旧伤。”
　　“你告诉他了？！”
　　南宫翎意识到似乎自己说错了什么，怯生生地道：“他问我……”
　　叶开怕她自责，笑道：“没事没事，别放在心上。”
　　“翎儿以后不随便说话了。”
　　“你只管好好的，生个白白胖胖的娃娃，我下半辈子呀，就享清福喽~”
　　“想得美……”
　　“哈哈……”
　　傅红雪信步走了一会儿，回到了小院。他在调息中隐约听到叶开和南宫翎的絮絮低语，觉得这样的日子看着似乎也是很好。只是看上去的那份好，已然摇摇欲坠。苦思冥想了许久拿南宫翎的内伤也毫无头绪，听得院子里已经一片静谧，他透过窗子看了看外面，叶开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院子里。从随身的小包袱里取出一个酒葫芦，傅红雪走到叶开身边，“给你。”
　　叶开抬眼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傅红雪第一反应就是他是不是又哭过了，手无意识的就按在他肩头，“不要难过。”
　　叶开扑哧一笑，眼里的水色褪了几分，“我若天天以泪洗面，你就多个妹妹了。”
　　傅红雪沉默地坐在他身边。
　　“我只是觉得对不住翎儿，若不是因为我，她不会遭此屈辱，更有性命之虞。”
　　“我是她的丈夫，却根本没有保护好她，还为她带来无妄之灾。”
　　“李寻欢的传人如何，天下第一暗器又如何？”
　　叶开说完这三句，立刻闭嘴。他虽话多，却不擅长倾诉，累得紧了也只能说出这几句，再也不愿多说什么，更是绝口不提自己。
　　傅红雪突然开口道：“我有一个办法，或可一试。”
　　“什么办法？”
　　“明日你只管以内力撞开南宫姑娘的穴道，其余的交给我。”
　　叶开几乎想也不想就张口否决：“不行。”
　　“不试怎知不行？”
　　“你想将燕南飞的暗劲以内力为引转移到自己身上？”叶开见傅红雪眸色一敛便知自己猜中了，他一把拉下自己左边衣襟，露出赤裸的胸口，心窝处一道两寸宽的旧伤上有一个红点嫣红夺目，似随时都将有鲜血喷薄而出。“这就是如此做的后果，你还想再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