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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东方杰在颠簸的车厢门口刚支起画架准备继续勾勒他的作品时,原本灿烂的阳光倏地一下就不见了,抬头,圆圆的太阳不知何时已像捉迷藏般地躲进了一片厚厚的云层。真是应了老革命的那句话:“高原的天气说变就变。”他有些失望地重新收起画夹。起风了,很猛烈的风,扬起地上没有凝结的浮雪又开始了肆虐地发泄和怒吼。高原九月末十月初下的雪并不是很快就会凝结,所以只要刮风就会雪花飞舞,让你无法分清是天上下的雪还是地上被风扬起的雪,于是便让人产生了一种错觉,只要刮风就会下雪。
      推土机仍在隆隆地冒着黑烟前行。车厢内的东方杰感到有些纳闷:“老班长这是怎么了?平常他是极力反对在风雪雨天继续驾驶前行的啊!”他不解地从车厢门口探头望望前方驾驶室里的老革命,这时只听隆隆声更大了,机器吐出的黑烟也更浓了,推土机行进得也更快些了。“可能老班长是想加速驶出这段碎石路吧?”东方杰想。他们就这样迎着风雪前行了很长一段路才在一斜坡处缓缓的慢了下来。然而令东方杰更为奇怪的是推土机停止了很久都不见老革命回车厢,于是他裹紧大衣急忙往驾驶室跑去,当他攀上机身猛地拉开驾驶室门的那一刻,他顿时被眼前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只见老革命一动不动地斜靠在驾驶室的一侧,闭着眼,咬着牙,拧着脸,一只伸得长长的手牢牢地握在方向盘上,一只脚的脚尖用力反勾在离合器上┈┈显然他是在进行一番竭尽全力的操作时晕倒的。东方杰愣了片刻,迅速挤入驾驶室,急忙踩稳刹车,轻轻的把他的脚从离合器上挪开,才用力掐住了的他人中穴。
      老革命慢慢睁开了眼睛,这时,他一个激灵,推了一把东方杰的手说:“快!快!踩刹车啊!”“放心吧!我已经踩稳了刹车。”“别管我,快下车找两块石头把车轮塞住,这儿是上坡,轮子会倒滑,危险!快啊!”说完他又用力推了一把东方杰。东方杰忙放下老革命,砰地一声关好车门就奔跑着寻找石块去了。路的两旁全是被浮雪掩盖着的不大的碎石,根本就不能用来塞车轮。东方杰只好握着钢钎向不远的山脚跑去,待跑近一看,除了厚厚的万古不化的冰块,连石头的影子也看不见,于是他只好抡起钢钎砸冰块,粗硬的钢钎砸在僵硬板结的冰上,冰沫四溅,他边砸边撬,出汗了,手也震得生痛,他全然不顾,索性脱掉大衣,更加用劲地挥舞起钢钎来,在几乎耗近了所有的力气之后,终于把冰块砸出来了。放下钢钎他又如一头健壮的公牛吐着一串串白色的呼气哈着腰抱起冰块歪歪斜斜地迅速向坡上的车轮奔去。塞好车轮,他又回到车厢取出氧气包才走向驾驶室。老革命仍十分虚弱地斜靠着,东方杰把氧气管插到他的鼻孔,过了会儿,他才慢慢地醒来,他见到东方杰就问:“塞好车轮了吗?”东方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冲他点了点头。“我低血糖的老毛病又犯了,你扎过针吗?”“什么?扎针?没有!”“为何非要扎针呢?我们带了吗?”“扎针好得快些,我带了。”“真没想到你连这些也带上了!以前都是你自己给自己注射吗?”东方杰疑惑地问道。“以往我一个人的时候,只要感到特别累时,我都会给自己打上一瓶点滴的,军医讲低血糖这种症状只要注意调理就可以的,可我们这种条件又怎么去调理呢?”老革命充满怨气地望着驾驶室外面飞舞的雪花,面部狰狞的样子恨不得疯狂地擂上几拳。“呆会儿,要不我试试能不能扎!”老革命捂着氧气管大口大口地吸着气,默默地,彼此都不再说话。东方杰打了个冷颤:“老班长我们回车厢吧,这里太冷了,本来你就感冒了。”
      东方杰扶着老革命走下驾驶室慢慢地向后面的车厢走去,刚走了会儿,老革命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又让东方杰扶着他退了回去,原来他是不放心东方杰到底把两个巨大的前轮塞好没有,他走到车轮子前弯下腰对轮子下的两个冰块又一一进行了查看后才放心回地到休息的车厢。
      老革命从自己携带的药箱中拿出针药兑好,又把长长的塑料导管和针头放进消毒盒,倒上开水进行消毒,老革命熟练的动作俨然像一位经验丰富的医生。东方杰好奇地问:“老班长,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连队军医教我的,唉!有什么办法呢?一个人在外一切都只能靠自己,这也是条件逼出来的!”老革命一边用镊子夹着药棉擦拭着针头一边无可奈何地说着。一切准备妥当,老革命便挽起左衣袖,握紧拳头,并在手背上拍打了几下,然后用消毒酒精在手背上擦了擦,便让东方杰开始注射。老革命手背上的血管虽然像条条蚯蚓般凸着,然而东方杰捏着针头看了好半天却不知如何下针。老革命看着东方杰紧张的样子,笑着说:“扎吧,别怕,只要找准了就扎,没关系,我不怕痛。”东方杰定了定神,认准了一条呈青色的血管就扎了下去,就在针头快接近皮肤的那一刻,他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哧一声,针头扎进了血管旁的肌肉里,东方杰随即叫了声:“唉呀!没扎上!”急忙把针头拔了出来。老革命微微咧了一下嘴嘶地一声说:“别怕,再来,每次我自己扎针也要好几次才成功的。”
      东方杰又开始了第二次扎针,他屏住呼吸找准血管又用消毒酒精擦拭了几下,才鼓起勇气捏起针头。“这次一定要扎准了,否则……”东方杰在心里告诫着自己。就在这一念头如闪电般在他脑中呈现的瞬间,他猛地一用力将长长的针头扎了进去。然而,因用力过大,使得老革命的手腕晃动了一下,针头又扎偏了,东方杰迅速把针头拔出来,针眼处瞬间渗出了珠珠如红豆般的血。东方杰连声说对不起,紧张得额头都出汗了。老革命看了看东方杰,仍鼓励道:“紧张啥呀?不就是一根细细的针头吗?来,换只手继续扎!”东方杰说道:“不,老班长,我恐怕是真的扎不好,要不还是你自己扎吧!”“怎么!我都没怕你倒怕了,快!再试一次,不就跟被蚊子叮了一口一样吗?”老革命说着又挽起了右手衣袖。为使血管更加凸现些,老革命又找来一根布条系在手腕以下的部位,使血管里流动的血液因暂时被堵住而膨胀。这一次,东方杰更加小心翼翼了,或许是因为有了前两次的教训和经验的缘故,东方杰消完毒深吸了一口气,捏住针头对准凸出的血管,轻轻一挑便稳稳地扎上了。老革命慢慢松开紧握的左拳,望着返回导管的红红的血液,爽朗地笑着说:“嗯,不错!这不,只三下就学会了扎针吗?”东方杰长长地喘了口气说:“只是让你多受了两次痛啊!”“这算什么啊!你知道我第一次给自己注射时扎了多少针吗?足足扎了十二针也没扎上。我啊!谁叫自己体质太弱呢?”老革命半躺在床上显得几分欣慰与满足。
      东方杰坐在一旁凝视着吊瓶中的药剂通过导管一滴一滴地注入老革命的血管,脑袋里便不禁想到了老革命十多年来在这条沙路上所经历的各种苦痛和艰辛。也许一月、两月,一年、两年还可以承受,但是漫长的十多年一个人总是周而复始地在恶劣的条件下经历着不同寻常的甚至险象环生的种种苦累,常人不仅难以承受,而且也极难理解。可老革命却一如既往持之以恒地执着了十几年,这到底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他?如此执着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若按老革命最初的想法,当兵的目的就是为了跳出农村的话,那么与其这样还远不如在农村老家过着妻儿老小团团圆圆,日升而耕,日落而息的普通农家生活。其实,世上很多东西都不能永恒和持久,靓丽无比的青春会变得衰老;轰轰烈烈的爱情会变得平淡;灿烂辉煌的荣誉最终会化作记忆。常说男人应当以事业为重,有的为了无比钟爱并为之痴迷的事业可以执着奋斗一生,直到撒手离开人世,有的可以延续几辈几代甚至更久远。所有的快乐和艰辛,所有的荣耀与苦涩都会因倾心的执着变得丰富美丽,悲壮而神圣,这或许就是人生与事业的全部内涵吧。但是让人费解的是,这样一种单调、枯燥、孤独、简单、艰辛、反复的事情就是老革命为之倾心执着的事业吗?这里他创造不了辉煌,也书写不了任何奇迹。平淡,只有平淡,如高原上的一缕风,一片雪,在辽阔的寰宇间激不起任何一丝涟漪。按理,他可以找出千百条理由或借口不再从事这项所谓的“事业”,如:疾病、家庭、兵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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