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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卷三·第二十六章 名姓的归途 ...

  •   明月高悬,星子隐现。

      是夜,寂静而又寂寞的夜,失去了往日平和与安定的夜,急切浮躁的分子在空气中蠢蠢欲动,伺机而行。

      良久的辗转反侧,却依然难以入眠。床铺上的莱茵哈特最终打消了睡觉的念头,掀开盖在身上的毛巾毯,坐起身。皎洁的月光洒在纯白的落地帘布上,竟也映得室内一片亮堂。不过,这半明半昧的场景,掩藏不住冰蓝色眼眸中的困惑与茫然——

      缪杰尔,为什么会是那个名字?为什么吉尔菲艾斯记得的不是莱茵哈特?

      [舞天小姐,可以告诉我吗?我的朋友。缪杰尔。]

      朦胧中,红发友人向医师小姐请教那一幕仿佛于眼前重现。白晰修长的手指一点点、不由自主却又坚定的收紧,似乎想借此说服自己强行压下什么。然,难以平伏的心海思潮终是扬起汹涌澎湃的浪涛。

      吉尔菲艾斯,你认定的朋友是缪杰尔吗?所以,才不会记得莱茵哈特。可是,为什么……算了,想这个问题根本是自讨没趣,缪杰尔与莱茵哈特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当然罗严克拉姆也……

      抬手理理耀眼的金发,莱茵哈特甩甩头,意图抛开少有的庸人自扰。无论何时,自己吃自己的醋都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光彩事。然,昔日的争执却如鬼魅般浮上心头,低沉悲痛的声音也仿佛再度于耳畔响起,刺得人双耳生疼,刺得人狼狈不堪。

      [我是您忠实的部下!罗严克拉姆侯爵!]

      睁大眼,他刚才想到了什么?不,他什么也没想到。再度用力摇摇头,莱茵哈特决心以最快速度挥去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可如影随形的梦魇却始终纠缠不收,直到某件金属物品响起清脆的落地声,他的心绪才慢慢平定下来。

      “陛下!”被声响惊动的士卫们顾不上礼节,忙不迭推门闯入,惟恐皇帝出什么意外。

      “不必开灯,朕没事。”手未触及灯开关,床榻上背向房门的莱茵哈特朝后方挥挥手,示意士卫们离开。

      “是!”虽然费解皇帝为何此时尚未入眠,但见屋中无异,士卫们还是服从命令,乖乖退出房去。尽职尽责固然重要,绝不多言却也是身为皇帝亲卫所必须的条件之一。高登巴姆王朝是如此,罗严克拉姆王朝亦是如此。

      门被轻轻的带上,屋中又恢复之前的宁静。

      此时,莱茵哈特的目光才落到方才掉落于地的金属物品上,那是他放在床头柜上的银色项坠。弯腰,探身,伸手,拾起并打开坠子,金黄的发与火红的发并未因震动有所改变,依旧安然躺在坠子的一侧,一如他们之间难以撼动的坚定友谊。而光影下模糊的旧照片,又仿佛在预警他们二人即将面对的迷离未来。

      缓缓合上项坠,金发皇帝突然明白了许多,唇边却泛起一丝苦笑。

      或许,这就是不同之处?罗严克拉姆是吉尔菲艾斯的上司?莱茵哈特,其实是莱茵哈特大人才对。吉尔菲艾斯是否在很早以前,就清楚我们的关系无法对等呢?故此,他才在莱茵哈特之后加上大人的敬称,他是想暗示自己或者我什么吗?可我呢?我连他什么时候改口的都记不清了。他第一次称呼我莱茵哈特大人之时,是不是希望我会纠正他?是不是希望我告诉他:朋友之间无须如此称呼?不论有无,最后,我终究让他失望了,我终究毁坏了我们之间的友谊,我终究打破了我们之间“共同推翻高登巴姆王朝,救出姐姐,夺得宇宙”的约定,我……

      思及此,他的心钝痛起来,是为自己的无知无觉、任性骄横,更为友人的无私无畏、体贴包容。

      目光无意扫到不远处的落地窗,一个模糊不清的影象在玻璃上忽隐忽现,也挑起他深藏心底的厌恶情绪,尽管他该称幻影中的人,父亲。

      想不到自己竟做了与那个人类似的事情,想不到自己所鄙视唾弃的名字,到头来,竟成为友人心底最珍贵的记忆。缪杰尔啊缪杰尔,记得你为何迫不及待为自己改名字吗?谁料想,你仍然走了与你最厌恶的人相似的道路。奥丁大神,您是想愚弄我或是想告诉我:即使名字换了,即使成为万盛之君,归根到底,我也还是缪杰尔,也只有身为缪杰尔之时,我才有资格谈及朋友,我才是最真实的自我……

      莫名的,他突然很想吹吹风,很想亲身回味一下:寂静的星空下,夜风吹在脸上扬起衣襟的清凉感与穿透感。

      [……适当的吹冷风其实有助于成长。]

      记忆中,似乎有人如此对他说过,谁呢?好像是杨,又好像不是……

      挥退准备随行的士卫们,莱茵哈特独自一人信步走到宽敞开阔的室外凉台。费沙的夏天虽然酷热难耐,入夜后却还是稍显清冷,特别皇帝所处的楼层较高,大作的楼风更为狂乱肆虐,凉意也更为深重。

      任由狂风鼓动衣襟,任由金发随风舞动,莱茵哈特身形不为所动,只是仰头凝视夜幕下深沉的星空。掌控这些明暗不一的星子是他的理想,现在理想达成了,他心中的不实之感却并未消失。为什么呢?手,伸出去,用力一握,想要极力挽留什么。手心中,抓住的,却只有虚空。或许这就是答案吧?

      “陛下!”熟悉的声音乍然响起,打断了莱茵哈特的沉思,陌生的称谓有着三步之外的疏远,唤醒了他心中的不适与歉疚。

      “这么晚了,陛下还没睡吗?”声音的主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秀美的月光柔和了烈焰色泽的发,也让本就亲和良善的他更显温润。

      “吉尔菲艾斯也没睡吧?咱们是五十步笑百步,谁也不用说谁。还有……”或许是月色太过醉人、太过梦幻了,莱茵哈特的口吻在不自觉间,恢复为过去面对友人时的轻松、畅快与自在,“没外人在场时,不必用尊称,叫我的名字即可。”

      叫名字?红发青年在听闻要求的瞬间愣了下。错觉吗?他怎么觉得眼前的皇帝与之前有些不一样。或者,他的记忆又出了什么问题?最为奇怪的,他竟然毫不意外对方提出这样的要求。

      “陛下,我的情况可不能与您相提并论,我是时差没倒过来,加上白天睡得太多了。”压下心中涌动的暗潮,吉尔菲艾斯直接忽略莱茵哈特提出的要求,只对二人睡不着觉的差异做出解释。

      觉察到对方在打太极,金色的眉峰微微蹙起,是不满,也是抗议,“伤患没资格讨价还价。”手一扬,习惯性的霸道再度出笼,“我说了!叫我的名字。”话一出口,某人就后悔了,更是担忧他的态度会不会把失忆的友人吓跑。

      “这不太合适吧?”面对那孩子气的任性,红发的年轻人胸中升起强烈的熟悉感,眼中的笑意随之加深,甚至连回话的语调里也带出了笑音儿。

      “有什么不合适的?”听出友人口吻中的笑意,莱茵哈特只觉面颊一阵阵发烫,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以前你也那么叫啊!”奥丁大神,他到底在说些什么?急急的抢白解释,非但没能使他摆脱窘境,反而让他看来愈显孩子气。

      “可是……”迷茫的眼神,迟疑的口吻,深思的神色……陷入记忆的泥潭绝非吉尔菲艾斯之愿。可是,每每见到金发皇帝,内心深处总有什么东西欲冲破而出,即使冥思苦想最终只换来更多的空白与困惑。

      眼见友人望着他的脸露出沉思之色,莱茵哈特不由心下责备自己的卤莽。相对旁人的焦急迫切,吉尔菲艾斯恐怕才是最痛苦的那一个。一甩头,金发皇帝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你的记忆没恢复完全,叫我的名字也是帮你回想过去的方法之一。”话音未落,懊悔再度拢上心头,他明明不想继续在此类问题上打转儿的,为何一开口又是一个刺激友人记忆的问题呢?

      “是吗?”眸子一闪,红发青年微侧过头,敛目不再言语,似乎进入了更深层的回忆。

      莱茵哈特在旁看得愈加心急,也愈发担忧友人的情况。就在他考虑是不是有叫御医的必要之时,一阵强猛的劲风陡然吹过,金黄色的发与火红色的发相应起舞,阻碍了他的视线,也吹走了友人的声音。不过,这次,他敢以性命发誓,吉尔菲艾斯刚才念得是他的名字——莱茵哈特。

      “我以前真是这样称呼您的吗?”不完全的记忆不能抹杀一切,红发青年脑中虽然没什么印象,但仍然感觉到了不对之处。

      “是啊,怎么了?”眼帘垂下,顺势遮住冰蓝色中一点在意与心虚。

      “总觉得少了什么?”莱茵哈特在说谎,尽管存有这样的认知,吉尔菲艾斯却没有点破,只是为自己心中那份肯定吓了一跳。

      “什么也没少,你别乱想。”皇帝的否定显然失了力度,或者说,红发青年的注意力已不在此了。

      “吉尔菲艾斯!”不满于友人的忽视,更恐惧友人的忽视,莱茵哈特一把抓住吉尔菲艾斯的肩膀,扳正他的身子,强迫他正视自己的眼。刹时,暖蓝与冰蓝,金黄色的身影与绯红色的身影彼此落入对方眼中。

      “我是谁?”冰蓝色中只有全神贯注。

      “皇帝陛下!”暖蓝色中亦是一片郑重其事。

      “我是谁?”金发皇帝不死心的再次追问,手则死死抓住友人的肩膀,好像是在汲取力量,又宛若是在给予对方力量。

      “……莱茵哈特。”红发青年犹豫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困惑,似乎不解对方为何追问,又仿佛不解自己为何如此作答。

      “我是谁?”莱茵哈特三度开口,声音里却有了一丝几不可闻的颤抖与恳求。

      “……”眼迷离了,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脑中一片空白的吉尔菲艾斯,最后吐出的正是那个令昔日友人爱恨交织的名字:“缪杰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卷三·第二十六章 名姓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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