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梦忆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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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寂隐常常做梦。
自那夜落霞谷之后，他便常常失眠，每夜躺在床上都睡得极浅，丁点响动也能惊醒，觉浅了，光怪陆离的梦却反而多了。
他常常梦到火红火红的枫叶，风骤起，片片飘然洒落，汇聚成漫天的血雨，他从雨中走过，点点滴滴，衣衫尽染成了红。
这一夜，他却梦到了封尘。
那是他初到药谷的时候，山路难走，过不得马车，他是被封尘抱着进去的，紫葵不情不愿地跟在他们身后，时不时地瞪他一眼，想来是在心中暗恨他让她的主子受了累。
那时候，封尘真的待他极好，极好……
药谷很大，人住在谷中，外层树林中遍布着各种药草，或是野生，或是药谷众人自己种植的。秋寂隐被封尘抱进药谷，时不时地便能看到一身绿色短衣梳着双髻的药童，看到封尘过来，他们都会欢快又不失恭敬地叫一声药主。
封尘只是含笑点头，然后继续为秋寂隐讲解药谷事宜。
“药谷分三部，毒、药、医，毒为鸩院，主掌者毒首；药即药庐，主掌者药主；医是甘霖堂，主掌者医仙，我便是药庐之主，在这之上还有十名长老与谷主。”
秋寂隐疑惑，“封大哥不是谷主？”
封尘失笑，“呵呵，寂隐倒是高看我了，我不过小小药庐之主罢了。”
秋寂隐无辜地偏头，“我听紫葵叫你药主，还以为是药谷谷主的简称呢。”
“无妨，很多人都这样理解的。”封尘不甚在意地说：“其他的事情倒没多重要，待你住得久些自然便会知道。”
“嗯。”秋寂隐乖乖地点头。
药谷机关毒物都甚多，处处危险，封尘本想提醒他不要乱跑的，然而想了想秋寂隐经脉尽断的情况，终究没有开口。
药庐虽名字叫药庐，却并非是一间小草屋，而是很大的几个院落，虽远不及宫殿华美，却也清雅精致，在茫茫山中修建这么一处地方，也不知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秋寂隐自来了之后便没有出过门，他就住在封尘的隔壁，方便封尘随时照顾治疗。
白天的时候他每隔两个时辰便得喝一次药，其间封尘大多会出去，或是采药，或是研究药理，但每隔两个时辰都会准时出现在秋寂隐房中，替秋寂隐喂药的事情，他从不假人手，为此，惹得紫葵愈加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入夜了之后，便是药浴，他手足无力无法支撑，便只能靠着木桶坐在热水中，这时候封尘总会陪在他身边，讲一些谷里谷外的趣事，时不时地加一味药进去。封尘投药的举动看起来仿佛漫不经心，但经过几日的观察，秋寂隐发现每次投入药物的时间以及顺序数量等都是半点不能错的。
用药本就是一件讲究的事，点滴差错便能取人性命，封尘却是信手拈来。
秋寂隐不止一次地看过封尘处理草药，却总觉得看不够。
每当封尘手中有药的时候，秋寂隐都能感觉到一种荡漾在心间的温柔热情。
封尘本就是很温柔的一个人，一言一行无不让人赏心悦目如沐春风，可当他摸着药的时候，周身的气息会突然变得凌厉，让人不敢轻易去打扰，而他望着药物时的眼神认真得总让人觉得在这时候打扰他是一种罪大恶极的事情。
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他不再温和地笑，也不再轻柔地说话，一举一动都带着肃杀之气，甚至呼吸之间都泛着一种冷凝漠然，却偏偏让看到他的秋寂隐感觉到一种极致的温柔。
仿佛看到了开到荼蘼的花，灿烂、热烈、绝望、孤注一掷的……
温柔。
迷了他的眼，夺了他的心魂。
药物究竟有何种魔力，能叫一个人，疯魔如斯？
秋寂隐很想知道，他想学药，可他开不了口。也许封尘不会拒绝也不在意，可他清楚，他不是封尘的徒弟，甚是根本不是药谷中的人，他没有理由让封尘教他。
封尘不愧是药谷的药主，他曾答应要竭尽全力，他也真的做到了，四十来天后，秋寂隐的伤渐渐好了起来，虽还不能站立行走，但简单地抬一下手臂或是翻个身都不再困难。
封尘大概是怕他无聊吧，也会拿些书给他看，这些书大多都是医书，讲药的尤其多，秋寂隐本就想学这些，仔仔细细地看了，慢慢的兴趣也浓厚起来。
看秋寂隐学得认真，封尘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思，在夜里药浴时也不再讲那些趣闻了，每投入一样药，便细细地讲解起效用来。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煞是好听，讲的时候还会顺带提一些相关的典故故事，一点也不显得枯燥，但他却从不问秋寂隐是否记住了学会了，就好像他真的只是单纯在讲故事一样。
“大哥为什么给我讲这些？”
封尘理所当然道：“我看你似乎很喜欢看那些书，应该也会喜欢听吧，怎么，莫不是我猜错了？”
秋寂隐沉默地摇头。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封尘这个人，他的温柔体贴让人无所适从，便只能沉溺其中，愈陷愈深。
门外响起脚步声，两声敲门声后，紫葵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药主，谷主请您去一趟。”
封尘停下手中的事，“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紫葵道：“说是商量过年的事，其他的长老也都过去了。”
“过年？”封尘恍然惊觉再过十来天便是新年了，因为药谷与世隔绝，便是过年了也没有什么喜庆味道，封尘最近又忙着为秋寂隐治疗，忘记了也不奇怪。
“知道了。”封尘应了一声，挥退了紫葵，一边将分类装着草药的篮子放到秋寂隐手边，一边随意说道：“我出去一下，加药的顺序数量你也应该知道的，自己算着时间放便是，可记得别出错。”
秋寂隐想了想，看了封尘这么多天，最近又听了讲解，确实是记得很清楚的，遂点头。
与秋寂隐相处的这段日子，封尘也算摸清楚了，秋寂隐是个极有分寸的孩子，做不到的事儿他根本不会应下，既然应了，那便是有十分的把握，于是很放心地离开了。
山中无日月，十几天一晃便过了，年三十那天，谷中四处都挂了些大红的饰物，将冷冷清清的药谷也衬出了几分热闹，封尘天未黑便出了门，去了谷主那里，每年除夕谷主和诸位长老都会聚一聚，图个喜庆。
这种聚会无聊得很，许多人一年也不见得能见几次面，如陌生人一般，还有些人甚至根本就相看两相厌，让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聊天当真是有些勉强。
蕲蛇半趴在桌上，看着封尘进来了，忽然直起身，语意不明道：“药主可来晚了。”
封尘面色不改，从容走到蕲蛇身旁的空位坐下，低声道：“有点事耽搁了。”
“哦？是为了你带回来的那个小孩儿？”
封尘双手交合很淡定靠在椅背上，“不是。”
“哈哈，药主当我没长眼睛是吧？既不是，怎不将他放到附子园？”蕲蛇语气尖锐地反问，“封尘，你是不是对他太好了点！”
附子，既是毒也是药，端看医者怎么使用，顾名思义，附子园中住的都是些药谷的医者带回来的各种其难杂症的患者。一旦治好了，也许会放出谷去，也许就留在药谷中打杂，也可能直接杀掉，端看带他回来的医者是什么态度。药谷的人有时候也会从外面带一些健康的孩子回来，也是住在附子园，从小用药物浸泡，在他们身上试验各种草药的毒性药效，能够活下来的那些长大后便被称作药人，直接受谷主控制。
简言之，附子园就是一个试毒试药的场所，这种地方，封尘怎会放秋寂隐进去？
“我想……”封尘偏过头直视着蕲蛇，食指轻敲桌面，淡然道：“收他做徒弟。”
此言一出，便连谷主锁阳也禁不住看过来，“药主想好了？”
“嗯。”封尘点点头，想到秋寂隐看书学药时的认真样，忍不住温柔地笑了笑，道：“他很有天分。”
蕲蛇不屑地冷笑道，“有天分？即便再有天分，你总不能收一个经脉尽断的废人做徒弟吧！”
“不知你是从何处听来的谣言。”封尘微微蹙眉，语气肯定，“寂隐只是骨折，经脉是有点伤，却不严重，养一段时间就好。”
“骨折，哼！”蕲蛇冷哼了一声，“你骗鬼去吧，真当我这个毒首便不懂医药了吗？！”
封尘收敛了笑意，语气冷淡道：“是骨折，我诊断的，你有何异议？”
蕲蛇张了张嘴，正欲说话，却被封尘打断了。
封尘温和地望着他，却不容分说道：“就算有异议也请藏在心中，我不爱听。”
蕲蛇被呛了一声，瞬间无语，他顿了顿，正欲反驳，谷主却开了口，强势地压制了两人的争吵，“行了，大过年的吵什么！那是药主的病人和徒弟，他说是骨折便是骨折，有什么好怀疑的，堂堂药主还能诊错了病不成？都给我消停点！”
两人神色一整，异口同声道：“是。”
抬起头，蕲蛇怒瞪了封尘一眼，被封尘果断无视。
谷主满意地点头，“好了，动筷吧。”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梦忆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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