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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玖 ...

  •   [玖]

      ㈠

      有一句俗话叫:人贱自有天收。

      这个明媚的清晨,南塘躺在一个太师椅上。这是个很不可思议的动作,因为南塘的身高和这把椅子的长度绝对不合适。
      但这个不是个问题。
      南塘在一只扶手上垫了个帛枕,然后舒舒服服地将头陷在里面。他本来想把两只脚翘在另一边扶手上,但是那样绝对会倒……退而求其次,他只好将两腿曲起,让自己懒洋洋地窝在整个椅子上。

      他在看司长武练剑。

      南塘没有骗聂子轩,他确实不会功夫。他唯一会的弓箭还是萧安邦教的,他也没有什么上战场的机会,定远军最不缺的就是练家子。
      所以他当然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是装模作样地在叫好。

      这样的装模作样注定是无聊的,南塘又从过路的丫鬟那里坑来了本该给萧将军的葡萄,他捧着个盘子一脸得瑟。
      这下子路过的仆人们无不注视着他,当然不是因为他的相貌……好吧,南塘坚信有这部分的原因。但更大的原因是他的吃法太独特。

      作为一个大家族中的仆从,你是绝对无法想象这样的吃法的。南塘将一大串葡萄分成了一个个小串子,然后将它们捏起来,再逐一地用舌卷进嘴里,用牙咬下来。
      这是个猴子都不会干的吃法,难度在于吃出猴子没有的悠闲。

      司长武不经意看过来,差点破功。
      南塘的透视早已修炼完成,面具简直是不够看的菜叶子。他朝司长武飞过去一个媚眼,然后装作专心致志地吃葡萄,片刻后视线又追了过来。

      司长武在心里叹了一声气。
      论熟悉南塘,萧安邦们只能甘拜下风。司长武当然知道南塘是在故意讨好他,他敢打赌,甚至连南塘偷偷追过来的视线都是故意叫他看见的。
      可知道是一回事,吃不吃这套又是另一回事。

      司长武只能承认,南塘也很熟悉他。他吃这套,千般万般该死地非常吃这一套!

      收起了最后一个攻势。
      司长武周身凌厉的剑气终于重归平静,但当他睁开眼,你会发现他将它们全都藏入了自己的眸子里。司长武皱了皱眉,因为自己满身的汗。
      南塘早就吃完了那一盘葡萄,见他皱眉,几乎是立刻从袖中拿出了一块雪白的罗帕,朝司长武勾了勾手指。
      司长武没有犹豫——而犹豫是毫无必要的,直接走了过去。

      变故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斜刺里,一道人影从墙外翻了进来,捞到南塘就往外闯。
      南塘一愣,随即一肘子攻向来人,却被他轻松闪过。

      司长武自然不会坐视。事实上,在那人过来的一瞬间,他就已经下意识地和那人交上了手。但当他看清来人时,就略显疑惑地住了手。

      “长武,军师借我一下!”
      司长武皱眉,算是默许。

      “……袁明朗?”
      回答他的是袁明朗的大笑。

      南塘被他带着翻上了后院墙,随后一阵眩晕,双脚已经踏上了地。南塘闭着眼,试图找回自己的平衡,无果。于是脚崴了一下,才站直。
      袁明朗有心整他,下来时十分炫耀地翻了个跟斗,就是欺负南塘不会功夫。

      但他没想到,南塘竟然难受地蹲了下去,一手按着胸口,眉毛狠狠地皱着。
      袁明朗吓了一跳,他有些迟疑地靠近南塘,犹豫道:“……欸?怎么了……军师?”
      南塘没有回答,急切地喘着气,似乎是被震到了经脉……怎么会?

      袁明朗这下是真的吓到了,急急地走到南塘身边,要为他诊脉。
      这次换他疼得蹲下了。
      南塘那一拳又准又狠,直直地击向他的小腹。

      南塘抬起了头,贱贱地笑了。他贴近袁明朗,轻柔地拍拍袁明朗的头,像是安抚夜啼的小儿,哼唱似的道:“叫你吓我,活该啊……”

      所以还有句俗话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

      ㈡

      春芳歇。
      来由是名句“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所以毋庸置疑,是个烟花地。

      而袁明朗无疑对这里很熟,自进门时,老鸨就眼睛一亮,迎了过来,风姿犹存的脸上绽放出堪称惊喜的笑容。
      “袁爷,可好久没来了,都挂念着呢。”老鸨一顿,显然发现了随后进来的南塘是一起的,笑道:“知道袁爷最疼咱家们,还惦记咱家的生意。”

      袁明朗轻笑,从袖中掏出了一小锭银子,放在老鸨似无意摊开的手中,道:“妈妈辛苦。一点儿心意,妈妈拿去打首饰。”
      老鸨摇摇团扇,不动声色地将银子收入怀中,问道:“楼上专为爷留着雅间呢,还是老样子?”
      袁明朗当然没将这话当真,只是点头,轻车熟路地上楼。
      于是跟上。

      “熟客啊?”南塘找了个最舒服的地方窝着,睨一眼袁明朗,问道。
      “还行,不常来。这里的价可不低。”袁明朗将窗子开了一点点,房间里的熏香味淡了些。

      南塘严肃地盯了一眼他,起身道:“那我得赶紧走。”
      “……又不是你付钱。”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阴坏阴坏的,绝对不安好心。”南塘上上下下扫了他很多眼,下定论。
      “……你当我跟你似的啊?你耍阴招我都没计较,说起来,你还要谢谢我。”袁明朗挑眉,哼道。
      “谢你什么?一日之计在于寅,你却带我来这儿,你就是谋害祖国大好少年。”

      袁明朗哑然,决定不跟他磨嘴皮,直截了当道:“你知道我堂堂副将为何不走大门?”
      “你不安好心。”
      “……那是因为来不及了!我刚到街角,就见到太子府的人往那儿走,铁定找你的!我没办法,只能翻墙把你劫出来……我连马都扔在那儿了!”

      “兄弟!真够兄弟!”南塘又窝了下来,重重点头道:“多谢多谢。”

      袁明朗被他逗乐了,正摇头时,房门被轻柔地打开,进来的两人却不是姑娘,而是两个眉目间都是情的少年。
      两名少年一人白衣翩翩,名作观雪。另一人衣着浅蓝,唤作扶风。他们手上的托盘上有许多小物件,想也知道是做什么用。观雪冲他们展颜一笑,熟络地为他们摆上酒盏。

      南塘的视线冲他们脸庞上滑过,转而“哦哟”了一声,笑道:“原来你好这口?”

      这两个小倌都是眉清目秀,少了一丝妖媚,多了分邻家少年的乖巧。卖的是这个调调,于是穿衣打扮也是淡雅,若不是举手投足间的风尘气,根本不像是勾栏里的人。

      袁明朗刚喝下扶风喂的酒,心不在焉地回道:“我来者不拒,男女通吃。怎么,你不喜欢?”

      怎么会喜欢?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南塘伸手捉住观雪为自己斟酒的手,指尖青葱,不沾阳春水的样子。他轻轻吻上去,抬头已是浅笑,说不出的坏。
      “喜欢。美人在怀,怎么不喜欢?”

      观雪付之一笑,指尖自然地从南塘的脖颈滑下来,轻轻一勾,收回手来。

      袁明朗“哈哈”一笑,道:“你不知道,观雪和扶风原本是清倌,观雪的琴技,扶风的洞箫,可谓双绝。”
      南塘眼睛眯起一点点,顺着他的话道:“哦?”

      于是他们取了各自的乐器,在帘外吹弹起来,丝竹绕梁,娓娓动听。
      袁明朗又喝下一杯酒,笑道:“你对太子那个态度,我还以为,你不好男风。”

      南塘一愣,随即恍然地笑了,他举起酒杯,呢喃道:“袁明朗,你这绕的可有点儿远。”
      “啊?”袁明朗怔了半晌,没明白过来。

      “我好不好男风,你真的想知道?”南塘狡黠一笑,喝下杯中的水酒,道:“别绕的太远,容易一脑袋稻草,找不回来。”
      “瞒不过你。”袁明朗无奈地笑了一下,摊手道:“如你所见,这里不仅是玩乐的好去处,还能谈事……这下总不能说我谋害祖国大好少年了吧?”

      “那我更得走了。”南塘叹气,却没动。
      “为何?”
      “因为你会失望。”

      “……”袁明朗皱眉,半晌道:“你真的知道我要说什么?”
      南塘不屑于答这种问题,反问道:“你知道什么叫‘妖孽’?”

      袁明朗眼皮一跳,道:“……你不要这个时候宣扬你的‘妖孽什么都会’,好么?”

      “‘妖孽什么都会’?那是哄小孩儿的。”南塘嗤之以鼻,郑重道:“妖者,多智近妖。孽者,逆流而上的勇气!妖孽者,孤军奋战,还得占着份漏船载酒的运气!”

      袁明朗听得一愣,苦笑道:“怪不得他们都说,你的话,半个标点都不能信……你到底有几句真话?”
      南塘近乎狠绝地冲他笑一笑,咬牙道:“战场上,南塘才是南塘。到了长安,南塘只能做妖孽……可我绝不会害你们!”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太子还是四爷,确实很有趣。然非鱼则不知水之深,我还得再看看。”南塘根本不给袁明朗说话的机会,继续道。

      袁明朗低头苦笑,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还能说什么?准备好的说辞全用不上,倒出乎意料地轻松了些。
      南塘见他的样子,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于是南塘起身,依旧是一步三摇的走法,却不想这房间的地毯实非俗物,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修为不够的南塘,摔了。

      袁明朗是能和司长武交手的人物,反应自然灵敏。他下意识伸手一拉,南塘倒下的方向便硬生生转变了,栽倒在他怀里。

      南塘不由也苦笑,果然有报应,本想来个潇洒的模样,如今……唉,老衲要加紧修行了!
      观雪和扶风一曲早已奏完,但他们生计靠得就是察言观色,都是目不斜视,岿然不动。

      丝竹声中,袁明朗有些走神了,他以为过了很久,其实那才是一瞬间。
      掌中的手有拉弓的薄茧,摩挲得有些痒;怀中人儿撞过来的感觉很清晰,带着他的心脏也怦然一动。他迷糊地低头看,怀中的人下巴顶在他的胸口,十足亲密的姿势。
      总是张扬笑着的唇,现在挂着一丝苦笑,花瓣一样。袁明朗知道,这样的唇亲起来会很舒服。

      “你要不要再靠近一点,看会发生什么?”

      南塘一句话惊醒梦中人,他笑着,往常一样张扬的笑。他们之间已经很近,彼此呼吸交错。
      袁明朗开口,声音是他也吓到了的沙哑:“会怎样?”

      南塘笑着动了动抵在袁明朗胸膛的手,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揍袁明朗的小腹……甚至,再往下点,废了他。
      袁明朗一头汗,把这个混蛋放开了。

      南塘走来走去,抽了一下鼻子,活像只猎犬,他最终选中了一旁的香炉。
      “不怪你,这香催情……啧,果然是勾栏院。”

      袁明朗本来就觉得不怪自己,他最不屑情爱,那都是闲出病的书生才在意的东西。
      不过是爱,得不到又会怎么样?
      所以,即使刚刚他们真的发生了什么,袁明朗也是不在乎的。人生苦短,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寻欢罢了,只要你情我愿,其他又有何妨?

      “叩叩叩。”

      南塘和袁明朗对视一眼,皆有疑惑。
      这声音不是从门外传来的,而是……窗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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