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六章 ...

  •   送走了乔伊丝的法兰克出现在陈羽面前的时候,后者正抱了半个冰镇西瓜坐在阳台的防盗笼上用勺子挖西瓜吃。
      桌子上还放着她从楼上端下来的盘子,里面的食物只吃了一半。
      “本来一份就没多少。”法兰克叹了口气,如果没人管,她什么时候才会好好吃东西。
      他可没有兴致一直当人家的妈。
      “西瓜比较涨肚子,”陈羽咬着西瓜含糊不清的说,大热天的,冰好的西瓜才是正常人的选择吧,看着法兰克又要开口,她选择岔开话题,“乔伊丝小姐呢。”
      “我送她回去了。”法兰克摇摇头,也爬上窗户和她坐着。
      “哦。”居然没有缠绵。
      “你不想知道么。”
      “知道什么?”
      “关于乔伊丝的事情。”法兰克扬了扬嘴角,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开始出现多余的思想有些不太公平。
      “35D。”陈羽偏了一下头,认真的思索以后答道。
      “错了,其实只有C,所以说内衣是很重要的。”法兰克一脸“你错了吧”的得意表情纠正她。
      “啊,”陈羽一幅“原来大家是同道中人”的表情,“你是目测的还是实地测量的。”
      总是这样不管她说的话再脱离常识,法兰克都能够用比她还理所当然的表情语气顺着下去,一点调戏的机会都不给她,相比之下还是乔伊丝可爱。
      “我和她还有伊恩,我们三个是大学时代的朋友。”法兰克没有直接回答问题,他把话题带回到预定的方向。
      “这跟目测还是实地测量有什么关系。”她装纯良不配合,一点也不想听他谈论他和乔伊丝的过去。
      靠,她有毛病啊,她干嘛不想听,她靠码感情为生,这么好的素材,就算是别人不想说,她哪次不是掘地三尺的刨地瓜,怎么这次冒出这种结论。
      “其实那个C我只是随便说说的。”他露齿一笑。
      “…我看错你了。”
      “不要再戳西瓜了。”又是一杯西瓜汁。
      “鲜榨西瓜汁。”她豪放的端起西瓜,仰头就喝。
      看着她小孩子般的举动,法兰克终于还是朗声的笑起来。
      陈羽放下西瓜有些沮丧的看着莫名其妙大笑的法兰克,叹了口气。
      “好吧,就这么一次,毕竟严肃的对待人生这种造型不适合我。”除去嘴里叼着的勺子,这算是陈羽难得的露出真正的严肃的脸。
      “就这么一次什么?”法兰克收住笑,问道。
      “你什么时候才会觉得厌烦。”没头没脑的冒出这么一句话。
      “厌烦什么?”
      “我这个人是下定决心这辈子都是要这样态度的活着的了,这种不知好歹任意妄为的态度,即使是早死也没有关系,而且…”她顿了一下,“我是不会管身边的人高兴不高兴的。”
      “那又如何。”法兰克勾了勾嘴角,决定这次不压抑自己的想法,很有兴致的用指尖擦掉陈羽嘴边的西瓜汁和西瓜渣。
      她只是直直的看着他,完全没有闪开。
      “你对我所做的这一切,我是不会有任何感觉的,”不似平常那样随意的态度,对他的行为也没有半点反应,她有些机械的开口说话,“别人喜欢我也好,讨厌我也好,对我好也好,对我差也好,在我看来,那都是别人的事,我是抱着这样的态度生活的人。”
      “嗯,我知道啊。”法兰克还是微笑的看着她,“我不是说过么,你全盘接受别人的态度,不会参杂一点自己的感情。”
      别人对自己好,只是配合着接受而已,不会觉得高兴,更别说任何回报了,别人对自己不好,既不会生气,也不会反省自己做错了什么,除去她有时候会突然的想要恶作剧,基本上可以说,她不会对任何人有任何出于自身感情的反应,也许连对方是谁也不会太过的关心。
      她把自己完全的孤立出来,不管是对她好还是对她不好,那种完全接受的态度只是在等待别人厌倦了然后放弃。
      “你太看得起我了,”陈羽切了一声,“我就是个以自我为中心自私的人,说实话,这样的人一般都很招人讨厌。”
      “你要是真的是像你说的那样,你就不会这么评价自己了。”法兰克笑笑,“你只是在努力的成为那样的人,但是本性又不是,为了避免矛盾造成的抑郁,所以你干脆把自己和人群隔离开了。”
      “法兰克•加里先生,既然你知道的这么清楚,那为什么还要在我这样的生活里横插一脚。”被人一眼看出内心深处的感觉并不是很好。
      “因为我才是那个以自我为中心自私的人。”他不在意的看着她,很自然的说出正确答案。
      陈羽盯了他一会,别过头,他这样说叫她怎么回复他。
      法兰克轻轻的笑了一下,用他特有的吐字方式慢慢的开口,
      “我的父亲是一个普通的英国家庭长大的年轻人,有着崇高的理想和对生命的热爱,这种热爱让他选择并成为了一名十分优秀的医生。他29岁的时候遇到我的母亲,她是个贵族,插着弹片和碎玻璃推进了他的手术室。
      “我的母亲原本是可以享受家族的一切,娇生惯养的过着奢华的生活,但她是个坚定独立的女人,成为了一个记者,报道那些黑暗混乱和阳光背后的世界,这让她和家里的关系相当紧张。
      “那次她被卷进了事件当中,因为父亲的医术侥幸的活了下来,在母亲慢慢康复的日子里,他们相爱了。
      “母亲这次是彻底和家里闹翻了,把那个她从来没有带过的戒指扔在家族联姻对象的脸上,然后嫁给了我的父亲。
      “他们离开英国,父亲加入无国界医生的行列,我母亲一直跟在他身边,报道那些战争,灾难,饥荒还有瘟疫。
      “一直到他们死,都在一起。”
      法兰克停住了,然后陷入沉默,陈羽把脸搭在防盗笼的栏杆上,她知道自己一点也不想听这些,她可以说她不想听,也可以走开,但是她只是把脸搭在防盗笼的栏杆上一动不动。
      “有时候他们会回到我身边,呆一段时间,他们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父母,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不宠溺我,也不冷落我,他们只是爱我,在那很少很少的时间里让我知道,他们爱我。
      “小时候的我常常想,如果他们选择一两年才能见一次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于战争或者疾病的生活,他们为什么还要生下我,我以他们为荣,但是我更想要一个傍晚会和我一起遛狗,周末会带我去打棒球的父亲,一个能给我做苹果派,送我去上学的母亲,他们可以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亲子会,篮球比赛…”法兰克笑了一下,“也许等他们老了以后我们可以去参加我儿子的…但是他们死了。
      “对于他们的死我一直没有什么真实感,一起恐怖活动,人肉炸弹,连尸体也没有的葬礼。
      “然后我的外祖母在葬礼过后找到我。
      “从我出生开始,我就住在我祖母那里,我的祖母一直对我很好,但是她的身体状况很糟糕,有一次我在外面和邻居的小孩打篮球,回去的时候发现她躺在厨房的地板上,心脏病复发差点死在那里,我吓坏了,后来就不敢出去玩了,下了课就回去,尽可能的帮她的忙,也许我照顾人的习惯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的。
      “我父母的死对她来说打击很大,这使她的病情恶化,于是我外祖母找到我的时候,在保留父亲姓氏的前提下,我同意跟她回去,我希望祖母能够安心的入院接受治疗,毕竟以她那个年龄来说,手术充的成功率太低,就算勉强去做,效果也不会很大,而且接下来的生活她也需要很好的照顾。
      “我开始了在外祖母家的生活,外祖母对我非常的严厉,我没有朋友也不可以像普通的小孩一样在外面玩,我所要做的就是学习一个贵族所要学习的一切,并且要更加的出类拔萃,就好像是从我母亲那里流失的东西,要从我这里加倍补上一样。
      “我没有朋友,也没有可以说话的人,那里所有的人都像在履行职责一样,完成塑造这个家的继承者的所有职责,而法兰克•加里这个人,则被完全忽略掉了,我承担下来了这些,没有任何的反抗,直到我开始念大学,才得以从那个家里逃脱出来,那个时候的我,温和的表面下已经近乎神经质了。
      “我对每一个人都非常的好,也许是因为对善意和温暖的气息太过渴望,总想要把见到的所有都抓在手里,对待那些我认为需要照顾的人尤其的是,不管那些人是再任性,再不可理喻,我都是这样一味的付出,完全无法控制。这是我在潜意识上的一种投影,带有强制意味,在潜意识里我把每一个自己认定需要照顾的人都当作自己,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填补自己心理上受到的伤害,维持某种平衡。
      “伊恩和乔伊丝就是这样认识的,伊恩的身世让他备受折磨,乔伊丝的家庭环境几乎抹杀了她的全部人格,如果说我曾经有过来自父母和祖母的温情,那么他们两个则是在完全冰冷和残酷的环境下长大的。他们用各自的方法维持着心理上的平衡,用那种几乎在寻死的生活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我说我的强迫症没有办法放过这两个人了,于是我们在大学时代的相处方式,用嘶咬来形容真的一点也不夸张。”
      想起了自己的曾经,法兰克抑制不住的轻轻笑了起来。
      “所以其实我对别人的好都是为了自己,用自己制定的好坏标准来强迫别人接受,也不管别人需不需要,所以我才是那个以自我为中心自私的人。”
      他完全没有笑意地笑了一下,转过脸用那种温和的目光看向陈羽,却发现还是把下巴搭在防盗笼的栏杆上陈羽,却露出一幅快要哭了的表情。
      他从来不知道那个没心没肺不管做什么都一幅理所应当的陈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可是只有那一霎那,然后突然又回到原来那种什么都很无聊的表情,两种表情转变的如此快,法兰克几乎怀疑其实是自己看错了。
      “你要我说什么。”陈羽看着远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我说过了,我这辈子都要用这种不知好歹任意妄为的态度生活下去,而且我不管别人高不高兴。”
      法兰克没有说话,看着陈羽很长时间。
      她有些微微的颤抖。
      如果真的什么也不在乎,为什么在说着这些自私的话的时候,却像是自己受到了伤害。
      “我并不想听别人的过去,”陈羽的声音听起来越发的含糊,“对我来说了解了一个人的过去就意味着真正走进了他的生活,然后承担或者被迫承担。”
      法兰克轻声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事,把这些从未展露过的伤痕给她看,如果她真的是任意妄为不管别人怎样的生活下去,那么自己说的这些,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无聊的故事,又何必自找没趣。
      可是不是,她不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自私自利的人,理智上想要坚定的变得冷漠,但是本性又并非如此,她一定是经过很多的挣扎,两边都无法放弃,最后只好将自己完全的孤立了出来,那么自己的这个举动,是不是逼迫她承受更多的挣扎。
      也许如她所说,了解了一个人的过去就意味着真正走进了他的生活。
      也许有时候倾诉只是为了让值得信任的人更加靠近自己吧。
      那么,怎样才叫值得信任的人。
      “你对每个被你照顾的人都说这些么。”陈羽突然问,“用这样的方式来拒绝她们。”
      “…不。”这是他第一次尝试自己讲述自己的过去,可是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一样的心情复杂。
      “你很残忍呢,虽然我曾经说过这句话。”陈羽突然笑了。
      说了这么多,只是为了告诉她,就算他对她再好,也只是由于童年的阴影,他无微不至的照顾着的,只是他在脑海中自己的影子,在他的心中,根本没有陈羽这个人,她只不过是个替代品?
      “就这一次吧,”陈羽叹了口气,“虽然这样有违我的初衷。”
      法兰克疑惑的看着她。
      “废话很多,你就选择着随便听听吧。”陈羽无聊的哼了一声开头,“我没有什么值得讲的过去,我的家庭很普通,该有的亲戚一个不少,家里人都对我很好,生活的条件也不差,虽说不是很有钱但是也没有在经济上遇到过困难,我的成长也很普通,小学升中学再升大学,成绩就那么不上不下,从来没有什么不当的行为也从来没有活跃过,总之就是那种普通到不会给人留下什么印象的人。
      “如果写成小说一段就交待完了吧。”
      陈羽有些好笑的下了总结。
      “我都觉得像我这样的人长成这种样子简直是大逆不道,大逆不道这个词不懂就算了…总之就是说我应该按照家里给我制定的路线这样走下去,毕业然后工作,接下来嫁人,生个健康的小孩,把孩子带大,供他吃穿上学他独立以后我就安度晚年,再带带孙子,然后就死掉了,这样就是最对得起天地父母中国传统观念了吧。”
      陈羽笑得很勉强,法兰克不自觉地皱了眉头。
      “人生真的要是可以这样简单到一笔就写完了真的太好了,可惜自己还是要一天天的经历,
      “我大学念的很烂,念不动,就是看着重点大学和热门专业的名气报的,想着只要是重点的有名气的大学就好,反正出来拿个文凭就行了,也不管到底是不是自己想学到底是不是适合自己甚至到底能不能学到东西根本不重要,只要找工作的时候拿的出手能找个工资待遇名声说出去很好听的工作就可以了,这种想法一点也不奇怪,像我这样的普通家庭大多数的父母在替自己的孩子规划未来并最后用各种强制的或是看起来很民主的方式让他们走到这条路上的时候,都是这样一种打算,
      “所以大学念得很不顺利,所有人都跟我说,努力,再努力一把,中国的传统文化教育我们,没有做不到的,只有努力不够的,我只能一直不停的憎恨自己为什么不努力,只要努力了我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话说这个结论简直就像是个笑话一样。”
      陈羽像真的听了一个笑话一样笑了,法兰克觉得自己心里什么地方堵着难受,他宁可看她哭也不想她这样笑。
      “有没有人觉得,逼自己学自己根本不想学的东西就好像逼一个人吃自己讨厌的东西一样,其实那种感觉很想吐,有时候看一件事情很简单是因为没有经历过做这件事的人内心的挣扎,是啊,多简单,努力就行了啊,努力,两个字就可以搞定的事嘛。
      “最后我得了厌食症,还会不停的做噩梦,那个时候的自己就觉得的什么事都是被强迫在做的,包括吃饭,睡觉,所以我在可行的范围内,拒绝这两件事,还骗我家人自己一直很好。我尽可能的不去伤害他们,我是个传统的人,家人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而且他们做的所有的事说的所有的话,都是为了我好。虽然我觉得自己已经伤害了他们。
      “我没有判断的能力,所以将所有的错误归结在自己身上,这样起码方便一点,毕竟除了自己我跟本不能在任何人身上发泄这种痛苦。
      我没办法原谅自己,天真,幼稚,这个世界上多少人在自己厌烦甚至憎恨的路上挣扎着努力生存着,我却在这里抱怨…然后陷入混乱。
      “非常混乱,揣测着每个人的想法然后去扮演一个正常人,让人喜欢的正常人,温和的,开朗的,积极的…我觉得自己连和人相处这件事,都是被强迫的。
      “很快就毕业了,这个时间很容易焦虑,我也说过,我大学念的很烂,毕业也比较成问题,就在这个时候,一家编辑部出版了我的小说,我拿到了自己的第一笔钱,就两千元人民币,这么点钱,刚好做完毕设,连答辩都没做我就离家出走了。
      “没带什么东西,一套换洗衣服和笔记本电脑,地理学的不好也没什么计划,就乱走,吃不吃饭睡不睡觉对我来说没意义,到处打工,继续写小说,后来到这里才常住下来,其实这样的生活还挺有意思的。”
      陈羽认真的看着法兰克,然后突然大笑着拍他的肩膀,
      “不好意思我笑场了,其实那种生活一点也不好,没有钱的生活怎么可能好,而且我生平最恨的就是移动了。小说上说的都是屁话,什么终于面对真实的自己啦,追求自己想要的啦,迎来了新生虽然艰辛但自己不后悔啦,靠,我简直是后悔的要死。
      “有多少人的人生在经历改变以后有充足的证据证明自己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毕竟成功的人只是少数,大多数的人都只能反复折磨自己如果当初不这么走是不是现在已经怎样怎样了…
      “所以每每想起自己留下的烂摊子让家人伤心就恨不得对自己用尽古今各种酷刑自裁以谢罪。
      “你说的对,我是个内心很犹豫的人,我没有办法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和理由,所以我决定,一定要当一个不知好歹任意妄为才不管别人高不高兴以自我为中心自私自利的人,就好像从一开始就决定当个坏人的人,干什么坏事都是理所应当的一样,不论事情的结果如何,我都有充分的理由了。”
      典型的无法理清干脆撒手不管。
      她停下来,看着法兰克,
      “讲完了。”
      “...”法兰克沉默了一下,他也很想问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是也只能保持沉默。
      大多数人都有想要知道别人过去的好奇心,那些伤疤背后的故事,他不是例外,他的确一直想知道,她这样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勉强自己变成这样,甚至不惜隔绝自己,但是好奇心得到满足以后,真的有多少人去想过怎样承担别人的过去,怎样处理那些被挖开重新滴血的伤口。
      “我们都没有办法用正常的心态去和人相处,知道彼此的过去又有什么好处,心里的话有时候不是说出来就轻松的。”陈羽叹了一口气,“我不该认识你,你不该招惹我。”
      他的壳柔软温和是绝世的好男人,泛滥的体贴像最温暖的爱和幸福一样让人招架不住,他的内心却千疮百孔,他不能给任何人真实的爱。
      她的壳冰冷默然自私自利对别人好坏兼收不懂得回报,她的内心却薄弱的禁不起一点点打扰。
      谁说截然相反的就可以互补,用最坚硬的刺,扎向最柔软的肉。
      陈羽说,
      我们是最不合适的…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