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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二、途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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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三,天阴如遮,细雨如泪。
秦府院内那株年老的梧桐树,本是每年此日必定开花,花开成簇,扬扬洒洒,纷飞如蝶。紫玉也必然是在树下玩耍,或轻歌慢舞,或笑逐落花。
而今日,仿佛它也深知离别在即,竟将一树的蓓蕾紧锁,花儿不开,叶儿不长,枝杈摇曳间,那花苞就如满挂的铜铃,摇晃着为亲人送行,惹得满院的惆怅。
紫玉身着大红喜装站于梧桐树下,泪眼朦胧,紧紧握住双亲之手,不舍之心,难以言喻。秦夫人早已泣不成声,秦大人则轻声叹息道:“只怪为父,终究还是考虑不周啊!”
紫玉却强言欢笑道:“父亲何出此言,此乃小女之命啊,更何况即有荣华富贵可享,父亲就不要再累此事于心了吧,也好让女儿安心而去。”
秦大人老泪纵横:“也罢,也罢!安知不是福兮?”
紫玉随即而笑,笑容至美至纯。
她这一走,不知哪一天才能与父母团聚,她不能给父母留下哀怨的眼神,她要让他们看到,她的快乐。
然而,秦府上下却仍旧是愁容满面,毫无喜色。
可是秦府之外,却锣鼓喧天,热闹非常。原来是宫中迎贵人的轿子已到府外,宫人早在催促时辰已到。
紫玉盈盈拜过父母,又与众仆从别过,然后就上了花轿,随轿队而去。
宫中迎贵人的轿队,铜锣开道,侍卫随身,即便是朝中官吏与之相遇,也必须停轿让行,真真是好不气派。
紫玉独自坐在轿中,心中却顾念着父母均年世已高,自己却无法承欢膝前,不禁伤怀不矣。这才走出不足一里之路,她却已觉隔了一年之久,好想立即回到父母的怀抱中。
因为思念双亲心切,紫玉便从贴身的绣囊里取出一物,贴在脸畔,轻轻擦磨,那物件,就像母亲轻拂爱女面颊的手一般光滑。
紫玉自小怕火。凡是明火,无论是灶内烛台,乃至包芯灯笼,但凡有火光蹿动,紫玉便会面如土色、惊惧不已。因而,在紫玉六岁那一年,秦大人不惜花费重金从一波斯商人手中购得一物,名唤‘踏雪’。
‘踏雪’就是一颗罕见的夜明珠。此珠大如核桃,浑圆剔透,入夜之时将它放于房中,便可通间明亮,宛若明月照雪,莹光四射,果然是谓‘踏雪’二字。
紫玉初得‘踏雪’之时,爱不释手,便在腰间系一绣囊专为放置之用,半刻不舍离身。
今日,紫玉离家之时,本欲将此宝交还于父母,怎奈父亲爱女情深,生怕女儿入宫后遭受冷落,没人能照料她的心疾,便嘱紫玉切记将‘踏雪’带得身上,至少解得一时思家之苦。
紫玉自是知晓父亲的心意,又加上她对‘踏雪’果真心爱至极,便没多做推托,带在了身上。此刻,紫玉轻揉‘踏雪’,暗自概叹:幸而将此物带在身畔,方可慰及念家之心。
就在紫玉感伤哀叹之时,忽觉轿外混乱,轿身晃动,她慌忙收起‘踏雪’,扶好轿栏,坐稳当中。
她又怎会知道,此刻轿外,狂风骤起,血雨将至。
长街窄巷,轿队被一人拦于正中。那人一袭白衣,脚踏一双黑色鎏金的短靴,发髻被一条白色缎带高高束起,又以白巾遮面,只露一双眼睛在外,再加上他微微颔首,低眉垂眼,竟看不清是何模样。
白衣人背负双手,飘然而立,沉声道:“我只想取轿中之人性命,与他人无干,若不想死,逃。”
然而,那些护轿的随从又哪是常人?他们本是宫中的侍卫,哪会俱怕他这随口的恐吓,况且他仿佛年纪尚轻,又赤手空拳,哪里会是什么狠角色。于是众侍卫便纷纷讥笑道:“市井之徒,休得大言不惭,待你家侍卫爷爷教你,如何取人性命!”
言罢众侍卫一拥而上,就欲围攻白衣蒙面之人。
那白衣人却始终纹丝不动,直到众人兵器纷至沓来,才身形倏的拔地而起,掠过众侍卫头顶之后,飘然落地,猛然抬头,只见他目光如剑,冰冷潇煞,断然道:“找死!”
然后轻盈转身,脚下游走,双臂却如信手拈花一般,从一个个侍卫身畔划过,待他划过之后,众侍卫正欲转身再次反扑,却突然瞪大双眼张大嘴巴倒地而亡。
整套动作快而柔美,就好似是跳了一场绝美的舞蹈,让在一旁观战的人看得入神。可是舞过之后的情景,却又是另外一番惊骇!
想必这一干自侍武艺超群的侍卫,直到心跳骤停的那一刻也不会想到,取他们性命的,竟是那如春风拂面一般的柔指轻触。
幸而这死,却毫无痛楚,除了每个死者的脸上都露出不可置信的惊诧以外。
这一阵,只是瞬间之事,其余众人见来人如此武艺高强,胆大妄为,竟敢劫杀宫中侍卫,便都不敢再做顽抗,纷纷夺路而逃,去寻救兵。
那一群抬轿随侍的宫女太监,更加不敢停留于此,也一并惊叫着四散奔逃。因而轿子就被重重摔在地上,紫玉的身体随轿子坠地险些扭断手腕,等到稍稍稳了心绪,正想掀开轿帘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冷不防被一只快如闪电的手掌抢先探了进来。
那手掌颀长白皙,直逼紫玉而来,紫玉惊慌躲闪,那手掌却如影随行,眨眼间已拂至紫玉颈前,姆指与食指紧紧扣住紫玉颈中死穴。随后,另一只手掌掀开轿帘,一张蒙面之脸紧随其后跟了进来。
紫玉惊恐得微张小口,双目因惊惧而泪花闪烁。她自幼娇生惯养于深闺,何曾见过如此阵仗?早已吓得魂飞魄散,面无血色。
而那白衣蒙面之人,自从探进轿内只看了紫玉一眼,只这一眼,便叫他运在指间内力倏然而散,扣在紫玉颈侧的手掌微微抖动。其实他此行的目的便是要取这个女孩的性命,因为那是他一生的夙愿,亦是他偷生于世的因由。
但如今,仇人就在眼前,他却为何怎样也下不了手?他只觉得心念似乎再不受他控制,他愈想强取,心里就愈是痛楚难当,一时间,他竟呆滞当场,与紫玉面面相觑。
正对恃间,朝庭援兵赶至。
白衣蒙面人闻得声响渐近,目光一沉,手掌翻转抓住紫玉衣领,一把将她拎出轿外。
紫玉早被吓得身软无力,被白衣人自轿内拎出竟已使不得半点力气反抗。然而轿外之景却又是另一番情形,眼见之下,紫玉更是惊恸不已。
只见窄巷周围,已被官兵密密堵截,滴水不漏。官兵们个个手举大刀,逼向白衣人。
此时的紫玉,不知为何,竟有一些担心,担心这白衣人势单力薄,又手无寸铁,何以与官兵抗衡?虽然她不知道此人为何要劫掳自己,但她却可以从那人的眼中读懂,他并非奸恶之徒。
想到这里,紫玉心头不由一动,不禁歪头看向那劫掳自己的白衣人。
只见白衣人昂首挺胸,好似根本不把围攻的官兵放在眼里,他冷哼一声,手臂稍一用力,就把紫玉搂进怀中,脚尖轻点地面,整个身形犹如离弦之箭,冲天而起,跃过数众官兵,飞于房脊之上,在众目睽睽之下,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