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理看那辆皮卡车开出大门,走到门口,将那个闭门谢客的牌子移到更显眼的位置,然后合上大门,依旧去忙他自己的事。
这个苗圃是他的大学师兄王杨开的,师兄是本地人,家财万贯,家里是从事房地产的,但他自己却无心于商道,只爱养花种草,尤其偏爱兰花。所以大学毕业之后,便跟家里要了一笔钱,买了郊外的这块地,自己弄了个苗圃,专门养花种草。
施理虽然也是学园艺的,但是他的兴趣爱好不在花草上,他偏爱食用菌的培植。要问原因,咳,那要归功于他爱吃蘑菇这一点来。他从小就爱吃蘑菇,常见的如平菇、口蘑、金针菇、鸡枞菌、茶树菇、香菇、杏鲍菇,就连菌类的木耳和银耳等,都是百吃不厌,几乎是天天吃蘑菇、顿顿吃蘑菇都可以。小时候他妈妈常说:“理理,给你送给卖蘑菇的当儿子好吧?”他居然也会点头,大声说好。
后来他长大些,从书本上知道还有那么多可以食用的蘑菇,那真是一发不可收拾了,他毕生的心愿,就是吃遍世界上所有能够食用的菌类食品。
有一次他无意间听说,园艺师是懂得食用菌栽培的,他便如吃了秤砣铁了心,一门心思非要报考农大园艺系不可。他爹妈简直拿他没法,他们原本指望孩子学个计算机、机械之类的,怎么地有门技术在身,不愁没饭吃啊,要不去学个医也挺好的,高收入人群,可是他们家施理打定了主意要报考农大园艺系。施妈妈扶额叹息,他家已经脱离农村好几代了吧,怎么这孩子就偏偏爱上种地了呢。
施理理直气壮地说:“爸妈,我是去学种蘑菇的,你们放心吧,蘑菇种得好,不愁没饭吃,我肯定不会饿死的,你们放心吧。”于是背起行李,一头扎进了学农大军的行列。
施理学了四年园艺,发现理论学得多,实用知识学得少,老师安排他们去种黄瓜、种土豆、种西红柿、种葡萄,学蔬菜瓜果的科学培植,学观赏园艺的基本技能,学育种、嫁接、治病,甚至是插花,就是就没有种蘑菇的课程。施理急了,这怎么骗人啊,怎么没有人教如何种蘑菇。
王杨是高他两届的师兄,做过他们班的辅导员,与施理这孩子投缘,听说他的苦闷,便悄悄给他指了条明路,他们学校的亓原亓教授就是专门研究食用菌的,施理可以去报考他的研究生。
施理这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一个这么一个亓(qi)字,他一直都以为念做元原呢,人家一竖不转弯,那就完全不一样的发音。好吧,无论这个教授是姓亓呢,还是姓元,总之就是他的福音了。他摩拳擦掌,卯足劲,一口气便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师从亓原亓教授名下,投入了食用菌栽培的怀抱里。哈哈,蘑菇们,我来也!
施理今年研二,跟着亓教授学了快两年的蘑菇培植了,也算是小有所得了。平时只能在学校的培育基地开辟出来的小小大棚里培养蘑菇,每种都只是一点点,远远不能够满足他的口腹之欲。他正苦于没地方去实现自己的梦想,王杨师兄打电话来了,跟他说,他最近弄了个蘑菇养殖大棚,缺乏技术员,师弟你过来帮师兄的忙吧。于是施理就颠颠的跑过来了,反正研究生最主要是做论文、做实验,也没多少课,他大部分时间就泡在师兄的苗圃里了。
施理到了苗圃,那简直是如鱼得水,学了几年园艺,多多少少都给熏陶出了一点田园诗意的气质,看见这一大片的花海,嗅着满鼻的花香,心里别提多惬意了。他从小就是个随遇而安的孩子,这会儿到了这里,那简直就不愿意挪窝了。师兄的意思很简单,弄个蘑菇大棚,培养点食用菌,可以增加收入来源。花草是有人买,但是毕竟是精神方面的需求,可有可无的,但是食用菌就不一样了,这是物质方面的,人们可以不享受精神娱乐,但是绝不能不吃饭。
施理一度认为师兄是为了帮助自己而修建的蘑菇大棚,所以几乎感激零涕。事实上,是王杨的资金出现问题想出来的应急法子,他家里逼着他回去继承家业,他不愿意回去,家里就不再提供资金支持,一切都得靠他自己的苗圃收入才能维持正常经营。人家的苗圃专门培植一些常见的花草,以创收入,他的苗圃不一样,他经常弄一些稀奇古怪的品种来养,尤其喜好兰花,花草一珍稀,买的人就少,况且他也未必肯卖,于是日常开支就要成问题。某次跟施理聊天的时候,他灵光一闪,便想到弄个食用菌培植基地,他认识的开饭店开酒店的朋友多,只要蘑菇种出来了,就不愁没有销路。大棚是现成的,技术人员也有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
王杨对施理说了,只要保证常用食用菌的产量,余下的施理想培植什么品种都随他意。这对施理来说,简直就是一个伊甸园啊,大棚的面积有近千平方米,四个大棚,师兄也是花了本钱的。一定要种出个样子来。
施理将四个大棚进行了分配,每个大棚种植不一样的蘑菇,忙活了快一个月,现在都已经种下去了。他每天都要去大棚里检查一下室温、通风和湿度,种子撒下去,一般需要一两个月才能出菇,有的甚至要更久。但是这期间的管理工作丝毫不能懈怠,他们教授也说了,种蘑菇这东西,三分技术七分管理,要费很多心力。施理别的没有,但是耐心却是相当足的。
他细心地检查完大棚之后,适当为2号棚开了点缝隙通风,然后又去苗圃里打理花草去了。今天工人们不在,太阳不小,风也不小,水分容易蒸发水,有些喜湿的花草需要浇水。昨天工人师傅老陈说东南角的百合花叶子上出现斑点了,一会儿他还要去给百合喷点药剂。
因为没人在,就没人陪他说话。他一边忙活,一边想起今天来买花的那两个人,那个人明明看起来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大,却被人叫做大师,也不嫌害臊,多半是个骗子。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神神怪怪的事情,装神弄鬼吧。也是他们爱信,要换作我,不用扫把给他扫地出门才怪。
施理不知道他在嘀咕张堪的时候,张堪也在嘀咕他。张堪自十八岁出道之后,刚开始时也被不少人质疑过能力,然而他以事实让那些质疑他的客户们对他的态度由不信任到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花了三年的时间,在业内树立了自己的威信。看风水这种事,大部分人都是不相信的,人们视之为旁门左道,只有真正遇到麻烦的人,在病急乱投医的情况下才会想起来找风水先生。一般的风水先生是不开门营业的,他们一般只会在业内口耳相传,被内行的人推荐或者引荐。人们常在街边看到的那种开着小小门脸,打着算命看相牌子的小店,通常都是水平比较低的风水师。
张堪今年26岁,就已经是本地小有名气的风水师了。他的知名度在业内是响当当的,所以生意是源源不断,财源更是滚滚而来。这一次的客户高深,是个小企业的老板,自从公司搬了新址之后,公司就常常出现大大小小的官司,业务相当不顺,有相熟的朋友说,可能是新公司风水不好,改一改就好了。于是经熟人的介绍,找到了张堪,让他帮忙改一下风水。张堪去他公司看了一下,建议他本人换了个办公室,挪了一下一些家具的摆放位置,又建议去买一些开运招财植物。
张堪给高深一换办公室,他们公司那个纠缠了很久的客户突然松了口,答应不再追究责任了。高深深感神奇的同时,对张堪的能力确信无疑,佩服得五体投地,所以这才买花木都愿意亲自出马,跟着张堪去。
张堪开着车,有些气鼓鼓的。高深是做生意的人,深懂得察言观色,他笑着说:“张大师何必跟一个年轻人置气。他还年轻,一路顺风顺水,没栽过跟头,自然是不信怪力乱神之说的。等他真如我一般吃过亏了,自然就会明白这风水的可信度了。”
张堪听他这么说,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这种质疑的声音我听过的次数也有成百上千次了,我原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没想到真听到人说时,还是难以坦然接受。我也是,跟这么个小孩置什么气!”话是这么说,但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爽。亏得那小子声音那么好听,还长得白白净净的,下次要是再碰到他,非捉弄他一下不可,让他识得我的厉害。
高深看了一眼他,没有做声,这个年轻的风水先生,据说在业内名气很不小,大概也是太过顺风顺水,习惯了人们对他的尊敬,就难免心高气傲些,一听到质疑自己的声音,自然就心里不平起来。这不过都是人之常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