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倾歌》紫*尾

7、第三章（下）

　　三顶大轿落在镇北将军府门外，家丁报：“是老爷夫人和小姐回来啦！”

　　渔曦绣着香囊的手只觉得一紧，一颗血珠便在她苍白的指肚上晕开，她慌忙用嘴去吸吮着。抬头望去，前院似乎灯火辉煌，听说灵焰特地命下人们去西海戏园请戏班子来为老爷夫人接风洗尘。中午时前来告诉她，要她晚上一起去听戏，她却始终未踏出房门半步。

　　听得端儿熟悉的脚步声，渔曦抬了头去，端儿匆匆敲门进来道：“渔曦姑娘，老爷夫人命您去前院呢！”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罢。

　　渔曦放下香囊，起身理理衣襟。端儿走过来为她整理了发髻，搽了些淡淡的胭脂水粉，又为她找来了一枚玉钗镶在青丝间，这才扶她出了房门。

　　自卧房到前院的这一路，渔曦的心中始终都惴惴不安。听得喧闹声近了，她把脸抬起，见到是已经来到了前厅。镇北将军吴泽与夫人端坐在上座，一旁立着的是生得水灵可爱，跟灵焰一个模子的灵音小姐。灵焰站在厅下，遥遥见她来了，便露出笑容走上来握着她的手。他的掌心是那么的温暖，她快要冰封的手心里一下子就被温暖的热流包围住了。

　　“爹，娘！这位就是孩儿为二老找来的最佳儿媳人选。”灵焰牵着她走到堂下，只见吴泽一挥手，叫人把戏停了，瞬间整座府邸就由先前车水马龙变得寂静无比。

　　“近来些，让我仔细瞧瞧。”将军夫人还算和蔼的语气，灵焰冲她点点头，渔曦便松开他的手，轻轻走到夫人跟前。

　　“身子是瘦弱了些，不过长得真是美极了。”夫人面露少许喜色，一旁的灵音小姐也亲切的冲她笑笑。

　　渔曦忙福身，立起身子来又朝吴将军行了个礼。

　　“哎，就可惜了是个哑子！”夫人收回了她的笑容，叹惋一声。
　　渔曦的心凉到骨髓，不敢抬头去看吴家二老的眼睛。

　　“爹,娘！曦儿她不是哑子，只是年少时目睹父母病故，一时郁结攻心，才不会讲话的。”灵焰忙上来辩解着。夫人只是叹息一声，又看看快要流出泪水来的渔曦：“家境也是如此，焰儿，你是不是真的决定选了她啊？”

　　一旁始终未发话吴大将军此时突然站起身来，走到灵焰身边，厉色道：“哑子如何，家境如何！焰儿，你的婚事不是爹娘应允就能成真的！不要忘记，为父与先帝有约在先，你与那紫甯公主可是指腹为婚，先帝一言，便是圣旨，我看你要如何！”说罢拂袖离去。将军夫人也急忙起身，走过来紧着眉头拍拍灵焰的肩膀，叹声便追上去了。

　　灵音小姐未满十二岁，看见眼泪簌簌而下的渔曦，温温走过来拉拉她的手，便也随母亲的脚步离开。渔曦难过的只想回屋子去躲起来，正转过身，就被灵焰收入怀中紧紧拥着。

　　她的眼泪一点点蹭在他的肩膀，殷开一片。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发，柔软的声音包围她：“不要害怕曦儿……”她只是嘤嘤流泪，他又唤她：“曦儿……曦儿……跟着我……别害怕……”

　　夜未央，整个将军府还在咆哮着将军的骂喊声。许久许久渔曦捂着耳朵坐在床头不去听，胸口紧紧贴着还未做完的香囊。阴冷的屋子里燃着些檀香，只是嗅着怎么也无法入眠。将要暮春，可是却异常的寒冷。不知是什么时辰，外面动静小了，她依着床帷有了些许睡意，朦胧中听得门声。便醒来，见灵焰温润的目光正出神望她。

　　“醒了？”他笑着问她，渔曦忙坐起，伸手贴着他的脸颊，寒得吓人，忙又摸摸他的手，也冰冷得很，似在门外站了很久了。她急忙伸出手去握着他一双大手，慢慢地呵气。灵焰笑了，抱抱她，道：“曦儿，我们走吧。”

　　她在他怀中一顿，他轻拍她的背，“起来我带你去看看日出好吗？我们去山顶看，很美很美。”

　　渔曦看着他的眼睛，见他的眼中全是蒙蒙晶莹，便点点头。灵焰拿过她的斗篷为她披上，两人趁着东方还未破晓，绕过前门，偷偷从侧门溜出去。门外拴着一匹枣红色骏马，灵焰扶着渔曦上去，自己也翻身上马紧紧抱着她，两人便向郊外的东岭绝尘而去。

　　山顶是极寒的，灵焰的手紧紧握着她，两个人自山下缓缓向上行进。一路上他始终未说一个字，渔曦被他拉着，两只手都冰得透彻。

　　只是到了东岭山顶，云雾缭绕，看不到丝毫的光影。渔曦的心中并不觉得遗憾，能跟他一起这样牵着手爬山，就算天再寒再阴鸷，也觉得是晴朗明媚。

　　“我们有机会会再来……”他幽幽望着东方，手中还紧握着她的手，“这里的日出最为壮观，人间胜景，不看一次是很遗憾的。”

　　渔曦轻轻拉拉他的衣袖，他低头见她笑着看她，“怎么了？”渔曦摇摇头，踮起脚来轻轻吻了他一下。他的心被她这一个吻而保护着，不再如刚才那般激烈。他与父亲争吵了一夜，母亲也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导着，要将渔曦送走，或是许配给一个靠得住的下人。他此番带她走，打定了要带她私奔的主意。可是这些笼罩在他头顶的乌云，却被她融化掉了。

　　山脚处，将军府的众多护卫都在守着。灵焰牵着渔曦走出来，领头的护卫上前抱拳：“请大公子回府！”

　　灵焰冷笑道：“何必如此。”他便抱着渔曦上马，回将军府去。

　　渔曦自从回来之后，像是受了风寒，胸口总是觉得发闷。却不敢声张，怕惊动了老将军。一连三日，胸口闷得实在难受，卧在床上能酣睡半日，只是胸口的闷转成了疼，每每睡着都能出疼一身的汗，怕是连年身子骨弱，积下的疾症。

　　灵焰好像很久都没有踏进这里看过她了。她自知他是因为自己的事与父母亲大人怄气，也不能去劝导他，便让他静一静罢。将军和将军夫人也没有为难她，几日来从未找过她的麻烦，反而还让音二小姐来看过她，送了些衣服首饰，让渔曦颇为感动。

　　这天下午，渔曦的胸口又隐隐作痛了，她捂着胸口半躺在床上歇着，见到了灵焰踱着步子进来，便强打起精神来笑着望他。灵焰弯下腰来，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发白的脸色，一只手伸上去替她擦着汗：“又是哪里不舒服么？”

　　渔曦一见到他，仿佛身子就好了一半，自然是笑着摇摇头。灵焰停住话半晌，低头不再看她，终开口道：“曦儿……你只要诊治，应该能说出话来吧？”

　　他的话一吐出口，渔曦只觉得胸口像有把匕首在狠狠抽刺般，让她的喘息都不能顺畅了，他……终究还是嫌弃她了是吗？渔曦的眼中满是失望与难过，但却想到他的难处，看着他疲惫的眼圈，一狠心，便点点头。也许，她的声音是能够复原的呢。灵焰见她点头，紧着的眉头才总是舒展些。

　　“爹他请了很多京城的名医来，等下来给你问诊好吗？”

　　渔曦不再忧郁下去，挤出笑容来，无论他说什么自己都答应着。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看着他说话的神情，听着他温柔的声音，自己的心里，没了最初的温暖，反而被蒙上了重重的一块石板，压的她很痛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