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江北旧事》记事珠

3、第二章 初见．懿旨

　　他还一直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子的那一刹那，他还是个七岁的孩子，他们家世代簪缨，他的母亲是太上皇的侄女，父亲则是朝中大臣，位高权重，太子刚刚册立，他便被选做东宫的伴读，进入了皇宫。因为和太皇太后的亲戚关系，他被允许随意在宫中走动，这一日在太皇太后宫中，宫人来报：“公主驾到。”他立刻站起身道：“我要不要回避？”太皇太后慈和地向他笑道:“不要走，表兄妹见个面，哪来那么多俗礼虚套，趁这个机会，好认个亲，以后多亲近。”
　　他依言留下，只听一阵衣衫簌簌，一个小女孩走了进来，肤如白玉，齿若编贝，眸子漆黑，目光深邃，如同一束光照亮了他心中最黑暗的角落，他原本极是冷静自持，小小年纪已经沉稳过人，但此时他整个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少女身上，眼睛眨也不眨。那女孩子道：“拜见太皇太后，今日师傅教的绣工都做完了才来的，所以比往常略晚了点。”太皇太后微笑道：“可越发能干了。”一面携了她的手，笑道：“今日有个客人，是当朝大学士家的公子，他母亲是我妹妹的女儿，算来还是你姨母，快来认个亲戚。”女孩进来时，已经见到一个清隽的男孩，这时便对他微微一笑，他心中一片清明，深深行礼，那女孩子腼腆笑道：“可不敢当。”
　　从那时到现在，已经是三年了，先帝一病不起，皇帝以髫龄即位，国事大半由太皇太后主张，但是内忧外患交加，太皇太后也常常力不从心，只能守成以求稳，使朝中各股势力相互制约，形成平衡之势。
　　那女孩子与皇帝是同母兄妹，二人自幼亲热异常，这时听得太皇太后宣召，两人的目光便齐向师傅望去，白须老者道：“既然太皇太后宣召，想必是有要紧的事，就快去吧.”
　　到得同光阁，太皇太后早已在那里等着了，身旁一个穿着儒衫的中年人，他名叫庄四维，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谋士，三人行礼赐座已毕，太皇太后便端起桌上的雨前龙井，抿了一口，道：“豫，你们三人若分开了，你将何以自处？”皇帝心下惊疑，但脸上不动声色，道：“豫儿将继续努力学习怎样成一个有道明君，但是会时时想念他们.”太皇太后不语，半晌方向男孩笑问：“你呢？”男孩躬身道：“适会时时告诉自己，他日必定还会回到这里，辅佐皇上成就盛世伟业。”少女一直不语，这时蓦然跪了下来，道：“太皇太后请明示。”太皇太后微咳一声，那庄先生便道：“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要让公主和公子两个人到南方去一段时间，”太皇太后道：“正是这话，其实这是你母后的意思，这几日我吩咐宫女们收拾翊坤宫的东西，有一个叫连娟的宫女，是你母后生前得用的，她拿了这个给我看。”
　　豫接在手上时，只见一笔工整小楷，正是美女簪花格，上面写道：“先皇常谓吾女与吾肖似，惜无江南氤氲水气将养，吾病有年，常思此语，吾女年幼，有不足之症，虽处富贵，奈何失怙，冬雪秋霜，易于摧折，今当永别，思之恻然，惟愿吾女，还居江南，重修祖茔，诗礼家风，从此有继，庶几可以慰先皇于地下也。”哽咽道：“原来母后早有打算，难怪我和妹妹见母后时，母后好几次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太皇太后也道：“你母后只是舍不得你妹妹。”一面看着她说道：“我也是舍不得你，想着你和启珩一道，凡事好有个照应, 如今正是初春天气，上路方便，左右不过这几日动身，乳娘会帮你收拾一应东西。”她俯身在地，道：“太皇太后懿旨，无有不从。”太皇太后又向他道：“我已经遣人去向你爹娘说了,回去好好团聚几日。”他答应了，太皇太后仍静静的瞧着他，似乎要看到他的心里去。终于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乏了，你们下去罢。”三人一起道：“太皇太后好生安置。”便退下去了。太皇太后目送他们离开的背影，道：“先生，我这样做当真对么？”语声极低，似乎是在自问，一旁的庄先生道：“孔子还说：吾生不有命在天。将来的事是不能预测的，现下能解得了一时之急的便已是上策了。” 太皇太后黯然道：“虽然如此，到底叫人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