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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前因:第一章 仙逝.进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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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圣二年二月十二,正是花神节那一天。
城中在经历了多日的寒冷后,少有的生机盎然,五陵少年们自是不必说,飞禽走兽在蛰伏一冬以后,开始在山林中公然出没,打猎的计划,是一早就已定下的,连城中的仕女们,也相约出游。小贩们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提篮沿街叫卖,大商号也在这一天早早开门,伙计们将新鲜货色高高的堆放在店铺门口临时架起的木板上,好招徕顾客。
宫中规矩,二月十二花神下凡,看节令变化是否顺应阴阳,是以旧例因循,在这一天,上至太后,下到宫女,都早早起床,戴上雪柳绢花,祈求花神保佑,御花园内的植物虽然都还没有开花,却也被饰以各色绢花假叶。
但是今年的花神节却与往年不同,剪绢花,焚香,这些事众人都做的心不在焉,倒是庭院里一早就摆上了祈福的香案。宜春苑里,床榻上的人病骨支离,颤抖地伸出一只手,抚摸着床前跪着男孩的乌黑头发,那男孩全身一震,但终于忍住了哭泣的冲动,她的手已软软垂落下来了。
于是众人一起放声大哭,圣旨降下,太后薨逝,国丧大事,按制守孝三年。
在这一片的忙乱里,那个男孩并没有因为悲伤而失态,他虽然年纪还小,可是已经懂得了他将要面对的,乃是守护九鼎宝器,社稷江山的重任。他忍住哀恸,在辅国大臣和几位师傅的教导下,每日履行帝王应尽的职责,给太后加尊号,取庙号,每日都有新的任务等待他,他无暇自顾,一直到他母亲的灵柩被送出皇宫,由当朝司马率领浩浩荡荡的大军,亲自护送着前往寝陵下葬时,他才在空无一人的大殿里不可遏止地不断抽噎,那时晨光熹微,阳光从高而狭窄的窗棂间射过,成为一条光柱,可以看见空气中的灰尘在光束中游动。
正在无法自持的时候,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带着微微的惊慌:“皇帝哥哥,你不要哭了,南书房的几位老师正在找你呢。”他蓦然惊觉,急急拭去脸上狼藉的泪痕,转过头来,说:“我就过去,你先去那边等我。”等那女孩答应,走开,他却又说:“早晚天凉,多穿件衣服。”女孩子答应着,极是规矩,又福了一福,道:“我这就去告诉师傅们,说你马上就到。”这才转身离开正殿。
那南书房是一个小院,内有三间房子,正中的花厅上这时却气氛肃穆,东西两边各摆设了一张梨花木的几案,正中间放的几案与锦垫,却是旧的——这是从先帝手上传下来的旧物,皇帝自己也很喜欢,从做太子的时候开始,听师傅进讲时就跪坐在这个锦垫上,中原的风物文化已经将这个皇族灵魂中粗犷的部分磨制得几近细致,于是面对那些饱学的儒者时他诚惶诚恐,但是这个锦垫让他很安心,它被磨旧的部分令他好像体会到了先帝当年作为皇子的心情,他感到自己与儒者们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他才是要治大国,平天下的人,他站在权力中枢的顶端,将儒家经典那些光明正大的道理,最大限度地用帝王之术的手段实现,润物细无声地,在制衡各方力量的同时,悄悄地向他雄才大略,内圣外王的目标逼近。
这时那女孩子一路趋行进来,院子里的三个人本来各怀心事,默不做声,但此时都回过头来,一个是老者,须发银白,很有仙风道骨,另外一个大约四五十岁,颇为老成持重,末了一个是个男孩,和皇帝一般大,但是略瘦,与皇帝相比,脸上的线条更加柔和,神态安详,目光宁静悠远,虽然等了这么久,他却一点也没有一般少年的急躁,只是站在廊下,看庭前新开的迎春花。见到那女孩子过来,他微笑道:“找到了么?”她点点头,话却是向两位师傅说:“皇帝哥哥片刻就来。”男孩见她原先襟上扣着的绢子已经不见了,喃喃叹了口气道:“我就说。”女孩子已叫了个宫女回去把新的藕荷色绢子拿过来。
片刻之后,皇帝驾临,接驾已毕,进讲开始,三人都听得极是认真,这日讲的是《大学》中格物致知一章,虽然大家都读过,但是两位师傅学问渊博,将这一章讲出了不少新意,所以虽然一直跪坐到日已平西,三人却觉得颇有收获,意犹未尽,正在交相问难的时候,一个内侍在院门口向众人说道:“太皇太后有请皇帝,连同公主,公子三人到同光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