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雨》SEER

1、第 1 章

　　或许很多年以后，庄战突然会想起自己的十八岁，炎热的夏天里悄然结束的高三。他大概是不愿回忆的，但并不代表他不想知道——
　　“如果那个时候，我丢掉了那支烟。”
　　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突然下雨了，窗玻璃很快被洇湿。从教室向外望，黑色的夜晚里只亮着些许微弱的光，大概是学校停车棚的灯吧。庄战扔下手中的笔，倚在贴着瓷砖的墙上，伸了半个懒腰，打呵气的声音肆无忌惮，引得不少人侧目。
　　他是个英俊的男生，四肢修长而强健，以至于虽然座位被安置在角落里，依然能轻而易举地吸引人注意。更何况，他的个性本来就很张扬。
　　“喂，下雨了唉！”用膝盖顶起课桌的一边撞着前座的后背，庄战的语调有一丝显而易见的兴奋。杜测翔翻着白眼回过头来，轻声说：“拜托，我们都知道了啦！还有五分钟才下课，你让我把这题做完好不好？”
　　“可是你们都没带伞对不对?中午太阳那么毒。”
　　“你那把搁在讲台旁边的万年备用伞吧？”
　　庄战得意得笑，“我书包里还有把折叠伞。”
　　“是要借给我的吗？”那边厢不抱希望，有气无力地问。
　　晚自习的下课铃终于响了，拥有两把伞的家伙迅速起身，把桌上的几张练习随便抓了抓仍到前面。“不好意思，我做完了。先走啊，别送。”
　　被扔了一头试卷的杜测翔眼睁睁看着损友走到教室前拾了那把蓝格木伞扬长而去，耳边传来同桌惊讶的声音：“好厉害，全做完了！”随即又是一阵喧闹：“庄战的吗，借我看看！”“我先抄这一份。”“这两张借我带回去看……”，他呆呆看着眼前激烈的争夺，心里却在想：
　　那么大的雨，重色轻友的混蛋！

　　陶斯源突然觉得坐立不安，心里希望着那个总板着脸的数学老师能快点离开，笔下的演算也变得没有头绪了。教室后窗没有关好，些许冷风吹进来，他不由得向外看了一眼。下雨了，幸好中午来的时候奶奶叮嘱了带雨衣。他暗自庆幸，纸上连写错几个代数式。
　　九点四十时老师终于走了，庄战站在七班门外的走廊上恨不得踹那个老太婆一脚。有人出来时看见他，都打着招呼，他不耐烦的点点头，转身走进教室。“陶斯源，你真的很慢！”
　　留在教室里的置身了几个住校的女生，纷纷抬头看那个大摇大摆的外班同学。庄战径自走到比他矮了半个头的男生旁边，狭长的眼不悦的瞇起来。
　　“伞，有没有带？”低声问。
　　“啊？哦，我带了雨衣。”陶斯源一边手忙脚乱的收拾书，一边回答。
　　庄战一下子变得沮丧起来，把从书包里掏出来的折叠伞塞了回去。“这些日子我天天背着这伞跑来跑去，你居然偏偏今天带了雨衣。唉！亏我等了这么久。”十分钟前的激动荡然无存，他甚至觉得拿着两把伞的自己像个白痴。
　　“那个……有没有面巾纸借我？”
　　丢下一包面纸，庄战拉上单肩包的拉练，打算离开。视线落在桌角里的练习本上，就顺手打开。“哈，一眼就看到了错题！”这句的语法有问题嘛，应该用虚拟……”
　　手中的本子被一把夺过，“你，你先走吧，我回家慢慢写。”
　　唇边的笑容僵了一下，抬眼看那个瘦弱的男孩，却看不见他的表情。把包挎在肩上，庄战的手肘有意无意撞到了陶斯源的胳膊。“好，我决定了！以后你不要带伞，也不准带雨衣，我这边专门为你准备，不可以辜负啊！”他煞有介事地交待着，心里却像窝了什么。
　　看这庄战离去的背影，陶斯源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刚才没下课时急躁不按想要出去的心情，一下子没有了。回家，也在下雨。

　　习惯左手骑车，却讨厌用右手打伞。几次惊险的刹车之后，庄战把蓝格大伞寄放在路边的一家报刊亭。“阿姨，待会你打它回家，我明早来拿。”他并不在乎那惊诧的妇女会不会还伞，在雨中一路疾驰，回到姨妈家。
　　“哎呀，小战湿透了！老虎，快放水给庄小牛洗澡！”姨妈喊过这一句，又把注意力集中在赚人热泪的韩剧上，完全不顾一大一小两位男性的怒吼：“不要随便把我们喊成动物——！”
　　泡在宽大的浴缸里，庄战把水开得很响。“那家伙，不再以总穿那么破的雨衣吗？我干脆给他重新买一件？”他暗忖道，却不期然想到两年前，自己送了陶斯源一只笔袋，他却省下一个礼拜的早饭还钱给他。“妈的！”莫名的烦躁中，庄战把头埋进水里。
　　—— 呛、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