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觞》雪落离庭

18、第十八章 哥你恨我吗（全）

　　白芷儿自从死而复生便在偏院里呆了几日，身体很快无大碍了。严良之则在那日之后就没有露面，吩咐了一个小婢女照顾白芷儿起居。白芷儿经婢女之口得知严良之一直忙着给他娘求医问药，加上他在武当也学了些药石之类，已将他娘的病医得很有起色。

　　日月已近初春，偏院里老久不开的一棵梅树开花了。干枯的枝干上寥寥只有几朵洁白的五瓣梅。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黄昏时白芷儿从屋中走出，看见了一树的梅花。春风吹过，吹落了一朵。他的目光亦随着那朵残花飘逸而落，低垂的长睫被夕阳镀上一层朦胧的金光，透出的却是冷冷的寒意。“谁？”感觉到有人正站在自己身后，蓦然回首，只见严良之正站在不远处静静望他。

　　余晖脉脉，落英乱舞，这世界前所未有过的寂静。两人默然相对，仿佛可以听见花落的声音。最终，还是严良之先打破了沉默，一步一步向站在梅树下的人走来，：“你好些了？”白芷儿淡淡看他一眼，又别过脸去继续观梅：“我本来就没事。”严良之问他：“既然没事，你告诉我梅子峰为什么陷害武当派。”白芷儿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花瓣落了下来，他一面漫不经心的用手去抓一面掩饰不安的情绪道：“我都说了不知道，你干么还是要问。”

　　严良之听了这话，眼神突然变得阴暗。在他心中，白芷儿虽是他亲弟弟，但毕竟曾入邪教作恶多年又是参与陷害武当派以及杀死自己师弟的凶手之一，对他亦爱亦恨的同时没有半点信任。

　　白芷儿抓住抓住一片花瓣，闭上眼捧到鼻端轻嗅，那样子就像一个纯洁无暇的孩子。仿佛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般晶莹剔透。严良之别过眼去，情绪极为复杂。两人沉默的站在那里，过了很久白芷儿才开口道：“哥，你恨我吗？”说话间那双黑白分明的瞳仁对准了严良之的脸。他那双眼黑得深不见底，就像没有星星的夜晚。

　　严良之强抑住情绪，勉力吐出两个字：“不恨。”白芷儿却苍白的笑了一下，嘴角勾起微弱的弧度：“你恨我参与陷害武当，恨我间接杀死你的师弟。你恨我骗你下迷药迷晕你偷你的内功，你还恨我至今不将梅子峰陷害武当的原因告诉你。哥，我说的对么。”严良之听罢眼珠一缩，心里升起一股寒意来，凭是没有说话。

　　白芷儿转过身去，慢慢的踱着步：“我实话告诉你。其实我教派中内斗严重，我为了保命不得已偷你内功练《涅槃心经》”他顿了一顿，才道：“便是我同你说过的那起死回生的绝世武功。”严良之插言道：“我记得。”白芷儿停住脚步，转身遥遥凝视着他：“至于梅子峰陷害武当派之事。。因我曾为灵溪守林人，只负责掩埋尸首。你那四个师弟，确是我亲手埋下的。他们都中了鸠毒，死的时候没有太大痛苦。其他的真的不知道了。”

　　“你。。”严良之听他道出真相，不由得心头一阵狂怒，上前去一拳打在他白皙的脸上。白芷儿被打倒，接着严良之飞腿就踢，踢了二三十下，白芷儿身子蜷缩，过了一会就不动了。

　　严良之板过白芷儿来，见他脸颊一侧乌青目光呆滞无神。他揪起他前襟，低吼道：“你又骗我？！你还知道什么，快说！”白芷儿摇了摇头，眼中水汽氤氲，渐渐凝成了泪：“你知道沉香公子为什么饶你一命？”他哭着冷笑，：“那是。。那是我用初］夜换来的。”他的目光剧烈晃动，抬眼看了看严良之错愕讶然的脸：“哥，我说出来不是希望你原谅我。我是希望。。你不要恨我好不好？”

　　严良之看着目下这般孱弱的人儿，想要继续恨他也是不能。他的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儿，仿佛滴到了自己心上。这个仅仅二十岁的少年就已经经历了进堂子，入邪教，甚至于自己亲哥哥乱】伦以及假死三日再“起死回生”。他的经历很曲折了，还能在怎样恨他呢？望着他，望尽他的眼中，严良之勉力点了点头：“好，我不会再恨你了。我刚才只是很生气才动手打了你。你的脸，很痛罢。”

　　白芷儿伸手摸了摸脸，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不痛。我回屋去了。”严良之拉住他问：“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白芷儿头也不回：“沉香公子迟早会来找我，在他来之前我就要离开这里。”严良之追问：“那你怎知他什么时候来找你，你要离开又能到哪里去？”

　　白芷儿却不再回答，慢悠悠推门进了偏院的屋子。严良之愣怔一瞬，转眼看着那久枯开花的梅树不禁想到：自己本是奉师叔之命暗中调查武当被害内因，现在唯有白芷儿这一条线索。目下看来，连这唯一的线索也断掉了。下一步，就是要诱导白芷儿说出更多关于梅子峰的事情，纵然他不知内情，自己也好有些调查的头绪。主意打定，严良之转身往母亲居住的上房院走去。

　　穿过了二闸的花园，庭前是凋谢的菊花。严良之叹一口气，推门进了内室。还未看见母亲的身影，便先听到一阵揪心的咳嗽，严良之快步上前，正看见一个小婢女给母亲喂药，而母亲咳嗽得将药汤子全沁出来。

　　“娘”严良之从婢女手中接过母亲羸弱的身子，忙给她顺气。“您的病怎么又重了。是不是先前的药吃下去没有效果？”严母摇摇头：“儿的药好的很，娘吃下去病好多了。”严良之道：“方才我听您咳的厉害，娘您别骗我，若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儿子。”严母听罢，手捂胸口：“娘听说严高死了，可有此事？”

　　严良之想起了那日白芷儿从棺材出来的可怕景象，他家的老奴高大伯就是被他吓死的。“确有此事。娘，其实儿子早想同您说说良锦的事，只是担心您的病。。”严母摆摆手，满脸不悦的道：“我听下人们说了，听说他没有死透又活了过来。”严良之无奈的点点头：“是的，他是憋了一口气在喉中，回家后这口气吐出来就活过来了。”严良之简明扼要的说个大概。严母老弱，与他讲武功道法那一套，只怕老太太听了更加糊涂。何况严良之也不愿意母亲知道白芷儿离家之后的离奇遭遇。

　　严母道：“当年你爹就是为了他的娘病死的，他的命可真够大的。他娘和你爹的命都续给他了，真是冤孽。”严良之满脸悲色：“娘，良锦这么多年在外面漂泊也吃了不好苦头，您就看在孩儿的面上容下他罢。”　严母道：“儿放心，娘不会为难那孩子。”说着老迈的手从枕下翻出一打账簿递给严良之：“这是，咱们严家的祖业。娘都交给你了。你要好好打理，万不可将这祖辈的产业败坏。”严良之哭笑不得，他心中只有江湖恩仇，万万没想母亲这时候要拿家业将他拴住。

　　其实严母还还有个杀手锏，交代完家业，老太太又泪眼婆娑起来。严良之转身将一堆账簿放到身后，关切的问起母亲：“娘，儿子会好好打理家业绝不令您失望。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尽管交代儿子去办。”严母听罢，抽泣的道：“娘现在最大的一桩心事，就是给你娶亲。”

　　“娘，您要给我娶亲？”

　　“你今年已到廿五年纪，再不娶亲，娘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

　　严良之苦笑：“娘，其实儿子这次回来还有要事在身。家业儿子会打理，可这娶亲，可否等儿子真正安定下来再议。”

　　严母听他话里话外就是不想娶亲，不禁老脸一拉，微愠道：“不成，儿这次回来必须娶了亲再说。只要娘抱上孙子，你爱去哪里娘再也不管你了。”

　　严良之注意到这次母亲态度十分强硬，双手紧紧攥住自己腕子，看来现在不答应老娘是不打算放手。只得赔笑道：“娘，若要儿娶亲，也要我亲自选个可心的姑娘才好。”他放了软化，严母果然放开了手：“儿说这话娘可当真了，娘这就给你物色好人家的姑娘。你若是敢不娶亲就离家，可是要了你娘的老命。”

　　第十八章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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