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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冬至 ...

  •   终藏之气至此而极也。一候蚯蚓结;二候麋角解;三候水泉动。
      陆承渊配合审查结束,司航开车到地方接上,看他脸色如常,心才放下。
      “陆明宇和陆明华携款潜逃了,估计已经到了国外。”司航一边开车,一边余光观察好友的神情,“你早就料到了?”
      “也算是意料之中吧。以陆盛和纪文澜的性格,不可能没有留着后手,既然走到这一步,我相信执法人员会依法办事,还广大股民一个公道。”陆承渊没有再说什么,看向车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眼神放空,视野逐渐虚无。
      “那你这算放下了吗?是学王阳明龙场悟道了?”
      陆承渊沉默一会儿,最终嗤笑一声,“对。其实,在没有真正把他们都送进去之前,我心里的那股劲儿就已经过了。哪里都可以悟道,何必一定在龙场呢?”
      “得了吧,别一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德行,要不是你在里面还让我关照着你女朋友,我还真的信了你要带发修行的邪。”
      陆承渊的思绪被拉回来,想起豆蔻,展颜一笑,“她年纪小,我是怕有些事儿她不懂应付,刚好我又脱不开身,只能麻烦你了。”
      “年纪是小,但还挺能扛事儿的。对了,把发帖的人揪出来这件事,林家也有人帮忙了,看做事风格应该是林矜喻,有点毛毛躁躁的。还有,你得教教豆蔻,被人打了一巴掌,让人道歉不算什么,最解气的得是伸出手,大耳瓜子抽过去啊。”
      这事儿陆承渊心里有数,又问司航:“发帖人和豆蔻是有什么过节吗?”
      “那人叫钱孟娇,中北大学大四的学生。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上一回你们长盛医药举办的游园活动还记得吧?人家先看上的你,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和陆明宇好上了。两人应该是私底下有些利益交易,具体的我没有细打听。后来这姑娘应该是上头了,被人当枪使。”不过估计钱孟娇也是被陆明宇阴了一道,不然怎么陆明宇跑路没带上她呢?司航看他脸色有点不对,“怎么,你这是愧疚吗?”
      “有点。”陆承渊道出原委,“豆蔻性子谨慎,当初得知我和陆盛之间的纠葛后本来就不想沾染,都要撇清关系了,被她母亲回来一搅和,答应了我,算是捡了个大漏吧。”
      前面是红灯,司航停下车,侧头看着好友,笑问,“那现在如何,你会放手?”
      陆承渊想都没想,直接答他:“放手?绝无可能。”他停顿了一会儿,补充道:“你等通知做我伴郎吧,到时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司航愣了一下,本来之前还有些质疑他这段感情,哪知陆承渊连结婚的事情都规划好了,这才惊觉更上头的人在这里,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反倒是陆承渊一副意志坚定的样子,还记得提醒他,“别愣神,绿灯了,快走。”
      陆承渊原本打算第二天就去找豆蔻,哪知一觉醒来顿感头晕目眩,呼出的气体似乎都能立即蒸发。一量体温,已经上了39度,只能打电话给她。
      豆蔻一听他的声音不对,就有点担心:“生病了吗?”
      “感冒了,别担心,小事。只是不能过去看你,最近天气冷,你也要注意保暖。”
      豆蔻听他说了短短几句话,电话那头就传来了连接不断地咳嗽声。她知道他一定很难受,因为她此刻就很难受。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陆承渊喝水润了嗓子,才觉得灵魂回了壳,听她长久未开口,以为断了线,试探性问了一句:“豆豆?”
      “我在的。”
      “好。我没事——”
      豆蔻突然出声打断他,“我能去看你吗?”
      陆承渊以为自己病到产生幻听,重新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这次她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坚定:“我说,陆承渊,你家在哪,我想去看看你。”
      “虽然我很开心你能来,但是豆豆,你听话,好好待在学校,我现在可能没办法招待你。”陆承渊苦笑,没想到她第一次提出要到自己家来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我知道,所以我会过去照顾你。今天是周六,没有课,不去实验室也没关系的。”
      这一刻,陆承渊觉得自己在天人交战。最终,生病后薄弱的意志力被想她的强烈念头战胜了,他虚弱一笑,“那好,我现在给你在软件上叫车,你在校门口等着?”
      “不用麻烦,你把地址发我就好。你先休息。”她在心里计划着要带些什么过去,一时间思绪纷至沓来,只觉得时间紧迫,事不宜迟,遂道:“那好,待会见。”
      被她干净利落挂了电话,陆承渊无奈之下,只能给她发了地址和门锁的密码,让她到了可以直接进门。
      起初他还强打起精神,一边在沙发上看文件,一边等着她。慢慢的,吃了退烧药后的犯困劲儿上来,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陆承渊再有意识,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天色将晚,一片淡淡的灰红洒满了天际,似为苍穹披上一层薄纱。他试着动了动身体,却发现四肢有些无力,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梦境。他努力地回想,却只能记起一些模糊的片段,那些片段像是被雾气笼罩,看不清也摸不着。他莫名开始有些心烦意乱,内心深处涌现患得患失之感,等缓了一会儿,他才记起来,下午时豆蔻要来看自己。
      “豆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了,原以为会没人回应,没想到在虚空中传来了天籁——
      “你醒啦?我在厨房。”
      陆承渊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他循着声音走到了厨房。看到豆蔻正在用汤勺,缓缓搅动砂锅里逐渐变得浓稠的肉粥。他闻到了诱人的香味。
      “你平常都不下厨是吗?”
      陆承渊不好意思点点头,接着问了一句傻话,“你哪来的砂锅?”他不记得自己有这么居家的厨具,难道是入住的时候,司航送的吗?
      豆蔻反而觉得这样的陆承渊很好玩,笑道:“我刚用泥巴捏的你信不信?”看他一直开心得笑容不曾消退,“傻瓜,当然是我从菜市场买来的。我刚进门的时候就发现你在沙发上睡着了,不想打扰你,就进厨房想找个锅给你熬点粥,没想到这里只有烧水壶和炒菜的锅,还是没开封过的哦。”
      她怕粥糊底,只能一心二用,边说边搅拌,“所以我只能把东西放下后,又去了一趟菜市场,买了砂锅和汤勺。幸好你这里碗筷还是有的……”
      陆承渊心想,她今天可真活泼啊,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原来她跟亲近的人相处,是这样如花般娇俏的笑靥。
      他什么话也不想说,继续笑着默默看着她。豆蔻渐渐脸红了,嘟囔一句,“笑什么,不准笑了。”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怎么,连笑也不准了吗?我可是病人——”
      “是,那这位病患,你先去饭厅坐着?我把青菜放下去,马上就能吃了。”
      “我想在这陪你一起。”
      “不行,你在这我容易分心,待会儿把盐和糖搞混就遭了!”
      青菜肉粥熬得浓稠,飘散诱人的香味。两人对坐着,陆承渊吃完了一碗粥,觉得身心皆熨帖,感冒已经好了大半。
      “累不累?”
      豆蔻也喝完了粥,正奇怪他为什么这么问,抬头看向他,触及到他炽热而渴望的眼神,突然福至心灵,“没有,我想再呆会儿。”
      他又笑,心满意足,“好,那我们看电影?”
      豆蔻在他提供的电影库存里,挑了一部前苏联的黑白电影《乡愁》。
      “有点惊讶你会挑这个。”陆承渊挑眉,“看影评说,会有点沉闷,不过内容很不错。”
      “嗯,我们最近的文学鉴赏老师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死忠粉,所以受他的影响,大家也开始对前苏联和俄国的文学艺术很感兴趣。”
      电影看到三分之一,诗人安德烈和女翻译尤金伲亚,一同前往意大利寻访一位十八世纪俄国作曲家。他们一起走访充满宗教意象的乡村教堂,在一座有天然温泉的古老小镇停留,此时遇见了不被世人理解的疯人多米尼克,村民因为他早些年囚禁家人而认为他神经失常——
      电影是很安静的叙述风格,此时陆承渊听见豆蔻小声无意识的念了一句诗,“朝闻游子唱离歌,昨夜微霜初渡河。”然后她突然暂停了电影,“它太好了,我想留着点下次再看。”
      她似乎是有话要说,捏着手指犹豫着,看了看他,却是站起来道,“你渴吗?我想喝水。”
      陆承渊直接握住她手,下一秒,她跌坐在他身旁的沙发上,未等她惊讶出声,他先开口,“豆豆,是不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还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聊聊?如果你愿意说的话。”他怕她习惯封闭的心不再敞开,鼓励道:“以后我们相处,难免会有意见相左的时候,我也不敢保证每一次都能猜到你的想法。所以,我们要学会坦诚自己内心的想法,及时说出来。沟通和包容才能让一段关系更健康成长,你同意吗?”
      “同意。”
      豆蔻将之前阿婆摔伤的事情提了提,陆承渊立即道:“改天我去看望一下阿婆?”他看她有些怔忡的神色,反问:“你该不会是没有和阿婆说起过我吧?”
      “确实,确实是——没来得及——”豆蔻有些心虚,她当时光是着急和担心阿婆的身体,压根没记起来要说这件事。不过她今天要跟他言明的并非此事,而是,“我妈妈又回来了。”
      颜香兰在海城住不习惯,身体好些之后,决定回到了墨桥镇继续养伤。虽说有凤春姨帮忙,总还是有些许不便。就在韩家慧为难之际,豆芫青得知了消息,就赶了回来,直说要帮着凤春照顾颜香兰,尽一份情谊。
      关于她的身世,早已因为那个大热的帖子而公诸于世,只是她对豆芫青的矛盾复杂的情感,却是任外人如何猜测也难窥其一二。
      陆承渊静静听着,她以平静的语气叙述了和豆芫青从前相处的种种,末了还扯着嘴角,笑了笑,“她真的是一个很奇怪也很矛盾的人。”
      “怎么现在才跟我说,”陆承渊有心开导她,漫不经心地说道:“万一我也觉得你妈妈难缠怎么办?”
      豆蔻小声哼了一声,甩开他的手,却又被他拉回去,“那你会吗?我觉得你不会的。”
      陆承渊又笑,“什么不会的,说清楚。”
      “我总觉得你可以用她理解的方法解决问题,所以并不会觉得她难缠。其实后来我想想,她或许真的觉得林家是个可以让我托付一生的人家,所以才——”她叹了口气,“怎么办,这次回来,她好像改变了很多,我有点恨不起来了。她觉得我一直耿耿于怀当初她拿了那五十万,所以前阵子找姆妈还回去了,也不知道她哪来的钱,姆妈不肯收,她就哭,说是不还这钱没脸再见我。”
      不忍心看她蹙着眉,陆承渊伸手拥她进怀里,又听她继续说,“所以姆妈只能收了,转手又把这钱打到我卡里来。”
      他能感受到她纠结的心情,劝慰道:“恨不起来就别恨了,仇恨是什么好东西吗?值得你念念不忘?”
      “那你呢,你记得这么多年——”她刚提及一句就停了下来,似乎觉得自己一时口快问及他的伤心事,实在不应该。
      陆承渊反倒坦然,抚着她的肩头,释然一笑,“豆豆,如果我从大仇得报中获得快感,就说明我是一个卑劣的人吗?”
      她从他怀里探出头来,望向他,坚定地偏袒,“不,只能说明你是一个普通的,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
      “曾经我也以为我会和其他人一样,在陆盛永远不可一世的、傲慢的脸上看到震惊与愤怒时会觉得快慰,老实说,起初的确有一些。”可是报复的愉悦好像黑洞周边点缀的花边,像蜻蜓一样飞快略过了水面,内心的波澜起伏,很快风平浪静,那少得可怜的愉悦感很快变成只是松了一口气,最后彻底变成了平静的空洞的麻木。“就算他付出再大的代价,逝去的人也永不能复生了。”
      她已重新窝进他的怀里,感觉到他的失落,悄悄伸出了手抚摸过他坚挺的鼻梁,然后停在眼睑下不动了。
      “是不是以为我会哭?”他心里有些讶于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觉得她此刻好像在哄小孩一般,不禁有些失笑,“自从我母亲去世那一年开始,我好像就不会掉眼泪了。”很奇怪,就算再有多难过的情绪,再也没有眼泪。
      “如果在我面前落泪,你会觉得丢脸吗?”
      陆承渊认真地想了想,“好像不会。你呢?”他好像是突然想起来一般,“我差点忘了,那晚在柳河岸,你——”
      她恼羞成怒,急急用手捂住他的嘴,“不准说了。”
      两人眼神对上,陆承渊默默看了她好一会儿,心里疯狂充斥着想吻她的冲动,可惜他现在感冒了。他挫败闭上了眼,低头埋在她的颈间。她的头发一年来没再剪过,此时毛茸茸拂过他的脸颊,只是他沉闷的喘息声吹得豆蔻手脚更软了,想挣脱也不能。
      “别怕,我不动你。”
      “那你——?”靠得太近,豆蔻能轻易觉察到他身体的异动,羞得耳朵通红,“我要回去了——”
      “没事,让我抱一会儿就没事了。”说是这么说,面对心爱的人儿,他又不是圣人,如何能坐怀不乱?只是现在对他而言,爱她更多表现出来是克制。
      陆承渊最终对着豆蔻的锁骨留了两个吻痕,良久才放开她。
      几日后,林矜喻终于还是答应了和陆承渊见上一面。
      豆蔻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不过她不放心两人单独约见,直言:“小哥,我怕你们打架。”
      面对豆蔻不信任的眼神,林矜喻有点受伤,“谁打谁?我是文明人!”
      “那也不行。你们皆因我产生的交集,我在场也很合理吧?”
      林矜喻不能反驳,所以造成现在三人同桌吃饭的局面。他紧皱着眉头,看陆承渊将一小碟亲手剥好的虾仁推到豆蔻面前,后者也不推辞,很自然地吃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像是个傻瓜,为什么从来没有这么体贴过,还每次都逗她和她争,换做以前他肯定对陆承渊的行为嗤之以鼻,现在倒觉得他就是一个善于蛊惑小姑娘芳心的男狐狸精。
      “小哥,你也想吃虾仁吗?”豆蔻看他紧盯着自己,可剥好的都让她吃了,于是戴上一次性手套,准备给他剥虾。
      “你做什么?吃你自己的。我不爱吃虾。”
      “啊?”什么时候开始的呀?她记得以前他还挺喜欢的,“不吃就不吃,你凶我做什么?”
      林矜喻觉得自己冤死,想说自己刚才只是因为心情不好大声了点,并没有凶她的意思,再一看陆承渊在旁边,又觉得这样的解释没意思,最终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不痛不痒吃完了饭,三人搭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
      陆承渊刚好有电话过来要接听,林矜喻则看准时机,拉起豆蔻直接往自己停车的方向走去。
      豆蔻这几日肠胃不舒服,刚用完餐,此时闻到停车场密闭空间里各种气味混合发酵的味道,顿时有些恶心反胃,条件发射捂嘴干呕了几声。
      林矜喻呆愣了一秒,在豆蔻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结结巴巴问道:“豆豆,你是不是,是不是——?”光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林矜喻脑子就变得一片空白,“你是不是怀孕了?”他直接回身几个跨步,抓住了尚在状况外的陆承渊的衣领,朝他挥拳,骂道:“王八蛋,你干的好事!她还在上大学!”
      豆蔻冲上前拉开他,看着陆承渊嘴角的血迹,气不打一处来,“林矜喻,你是什么狗脑子,谁说我干呕就是怀孕了啊?!”
      “你是个女的!”他的喊话一出口,三个人都静了静。
      陆承渊受伤的嘴角抽了抽,心里终于明白,为什么林矜喻明明岁数比豆蔻大,但是她有时候还拿他没辙的原因,顿时觉得自己刚才挨的拳头真是冤枉,不禁有些委屈与无奈望向豆蔻。
      哪知豆蔻听完林矜喻的话,脸瞬间红了,气到失语,眼眶也红了,紧握双拳如雨点般落到他身上:“你干嘛这么说我?!你明知道,明知道我最介意……”介意豆芫青未婚先孕生下她又抛下她。
      花拳绣腿不至于招架不住,只是林矜喻被豆蔻这么一发作,吓得有点懵住了,实打实挨了几拳才慌忙握住她的双手,语无伦次发问:“真的?真的不是吗?你要好好回答我,这次真的不能骗我啊——”
      “猪脑子,林矜喻你就是个名副其实的猪脑子!”
      被骂的人不怒反笑,林矜喻的心才踏实放下,“那就好,那就好。我误会你了,豆豆,对不起。小哥对不起你,你再原谅我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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