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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下嫁 ...

  •   上元节过后,内务府就为了我的婚事,忙的昏天黑地。

      先是奉旨指婚,只见何栓儿过个两三天,就要来禀报一次内务府的准备情况,内容包括冠顶,朝服,首饰,依仗,车轿及府邸的建造等等,这些都是有规定的,他只是禀报进程。

      不过,公主下嫁时还要陪送人口,女子和庄头,按规矩,和硕公主陪送人口10名,女子10名,庄头2名。选些什么人带过去,倒是让我头疼了些日子。

      后来索性一咕脑儿交给金夏,只说绛雪轩的近身人等都要带走,剩下的,让她挑选。

      五月,皇上将十四叔从景陵接回了京,禁锢在玄武门外的景山寿皇殿。将九叔改名“塞思黑”,拘禁于保定。

      接着是初定,基本上就是没完没了的步骤完全一致的筵席。吉服穿的我从抗拒,到郁闷,到习惯,到麻木……

      可是每一场筵席都要看到皇上才是我最头疼心疼的事情。他不怎么吃东西,只遥遥举杯,便一饮而尽。我几次三番想到养心殿去看看他,却从没行动,怕已经决定的离开他的信念动摇。

      没有筵席的时候,我就躲在绛雪轩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但是又怕停下来自己胡思乱想,把擦桌子,擦凳子,整理书籍……都做了个遍。

      起先采萍采蘩都想把我弄到床上去休息,可金夏阻止了她们,说:“若是再躺着,怕是心肝都要化了,随她吧。”

      一天整理绣品,发现了藏在绣篮深处的法郎,看着上面飘飘欲仙携着手的二人,心里五味纷杂,坐下来,拿剪刀一点一点挑断已经绣好的图案,拆完后,看着法郎上一个一个细小缜密的抚也抚不平的针脚,又觉得后悔。丢了剪刀法郎,趴在桌上。

      弘昼正巧进来,见我的模样,说道:“人家新嫁娘都是欢喜羞涩,你怎生这般模样?”

      我努嘴示意他坐,“你怎么来了?”

      “皇阿玛要我写一篇杏园游湖的文章,正犯愁,笔杆子都咬断了,也不得好句子。到你这儿来散散心,回去再写。”

      我不禁苦笑,我这儿,怕是最烦心的地方了吧?到这儿来散心,也不怕越散越烦。

      天黑了以后,我会一个人偷偷的溜到延辉阁,爬到城墙上坐定,一次又一次的说服自己,很快,我就能得到向往已久的自由;很快,我就能逃脱牢笼一般的紫禁城;很快,我就会幸福,快乐……

      可心里总是想到,他吃饭了吗?他睡觉了吗?他还在批折子吗?他还在生气吗?朝堂上的事情烦心吗?大臣们称心吗?十三叔有没有宽慰他?……

      看来,就算我的人得到自由,我的心也还是会遗留在这深深的宫墙之内,遗留在某一个人的身上。

      我无数次的后悔,无数次的想要跑去告诉他,我不嫁了,不嫁了。又无数次的说服自己不能犯傻,况且现在,这事已经由不得我,朝堂上下都在忙活,皇上也当着大臣贵族们宣布过了,不能回头。

      有的时候,我在延辉阁上,能听到寂静的夜里传来宫墙外面隐隐可闻的笛声,似乎有些耳熟。等到凝神细听,却寻不到踪迹。

      八月,李绂奏九叔卒于保定。

      九月,锡保奏八叔卒于宗人府禁所。

      天气从夏天的炎热一天天凉爽起来,慢慢的变成冷。

      很久未见的秦守礼来了,称呼也变了,“公主,万岁爷宣您去养心殿。”

      我有些紧张,有些期盼,问道:“为了何事?公公可否相告?”

      “万岁爷说,若是公主问起,就告诉您,是封号的事儿,内务府拟了好几个,万岁爷说宣您去看看。”

      “恩,”我站起来,平复一下心情,“劳烦公公了。”

      推门,进去,他正在写字,身形被开门的风吹的滞了一下。

      我福下请安,他却一直没有叫我起来,我只得保持那个姿势。

      半晌,笔搁在笔架上的声音,然后,“起喀。”

      半蹲的时间太久,腿上的肌肉都僵硬了,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他伸手欲扶,但见我自己站定,便很快收了回去。

      “你过来。”

      我依言走到他身边。

      又是半晌没有声音。

      “内务府拟的封号,你自己看看。”说完错开一步。

      我上前详看,“婉”“谨”“慎”“惠”“贤”……满满写了一大堆。

      我正一个一个的看着,他突然轻声说道:“朕后悔了。”

      我愕然,猛抬头看到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眼角也多了些皱纹,满脸的悲凉沧桑……

      我心里一颤,伸手想给他安慰,又想到害他这样的,不正是自己?更重要的是,我们回不去了,何必再寻烦恼。刚抬起的手又垂了下来。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在脸颊摩梭,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我心里一痛,伸手抚上他紧蹙的眉头,一如既往。

      他轻揽过我,口中喃喃,“淑儿,淑儿”

      他轻吻我的手指,“你是开在朕心尖上的解语花,朕怎么舍得……”

      “你走了,朕的心也要碎了……”

      “可朕知道,你是为了朕,你不想做一个把柄,不想让朕被人骂做枉顾道德人伦,为的是朕的龙椅,朕的江山……”

      “他们,已不足为惧,淑儿,还要丢下朕么?”

      “咱们不说,也没人知道咱们是……,淑儿,还这么狠心么?”

      以前,我无意中看到《大义觉迷录》,上面有说到雍正荒淫无道,我还百思不得其解,要说他的后宫,比起他老子儿子,绝对可以说是清心寡欲。怎么还会有这样的评价?

      现在看来,这罪魁祸首,竟是,我。

      不知是历史本来就是这样的,还是我的到来,改变了历史呢?

      我只是不说话,他放开了我,“朕选了‘慎’字,就定做‘和硕淑慎公主’。”

      我跪下谢恩。

      “你该懂得,懂我给你这个‘慎’字的意思。”

      “慎”字,拆开,是“真心”,是你胤禛的心。我怎么会不懂?

      “皇阿玛赐儿臣‘慎’字,儿臣定当遵从皇阿玛旨意,谨言慎行,慎思缜密……”

      “罢了,你跪安吧。”

      我低头退出养心殿,秦守礼见我湿湿的前襟,虽没出声,却递了块帕子给我。

      纵然千百万个不愿,腊月,还是来了。

      成婚礼当天,丑时,就被拉起来装扮。一件件大红的衣饰,一箱箱扎了红绸的嫁妆,一个个喜气洋洋的人,一派火红的气氛……

      我木然任她们摆弄,梳头时唱道:“白发齐眉——”

      开面时唱道:“百年好合——”

      点唇时唱道“儿孙满地——”

      …………

      …………

      我手脚冰冷,心里直想着,要走了,我要走了,要见不到他了……

      送亲的各位王爷的福晋、贝勒贝子的夫人、内务府大臣的命妇……已经俱着盛装在宫门外等候;銮仪卫已经将仪仗、彩辇准备停当;沿途街道已经打扫干净;内务府众大臣、官署、内管领、护军参领、护军校……已经在各个彩辇会经过的门口等候;钦天监、礼部堂官都率了属下,已经在沿途恭候……

      我拜别了皇后,各位阿哥,惠儿柔儿……

      却一直不见皇上,皇后有些微怒,我佯做不知,举步而出。

      “吉时到——”我心里一紧,随即被大红盖头蒙住,有只手搀着我,引领我朝彩辇跟前走过去——

      我看不清搀我的是何人,只觉得那人的手也是冰凉,跟我一样,许是太过紧张。毕竟雍正朝,我是第一个出嫁的公主,皇上,又是严谨的人。

      我微侧头向那人的方向,轻声说道:“你别怕,只管好好的做事,只要不出大的岔子,皇上不会责罚你的。”

      那人的手僵了一下,没有回答,引我到了彩辇跟前,另有两只手搀过,扶我进彩辇坐定,又有人塞了一只大大的苹果在我手里。

      放下帘子的时候,我从盖头下方的缝隙,看到了一双大脚,穿着朝靴……

      “升辇——”礼炮响起,各种乐器奏响,彩辇缓缓移动……

      我的泪,一滴一滴,掉落在手中的苹果上……

      每走到一处,外面都有喜官唱着吉祥话,我听得出了午门,心里一惊,不是皇上大婚才可以由午门进出么?

      掀起盖头,撩起身后的帘子,往城门楼上看去,只有一个明黄的孤独身影,腊月的寒风吹起他的衣襟,……

  •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的一幕,就是千百次在我梦里出现的画面之一了。
    在梦里,我好像就坐在彩辇里,能清楚的看到城门楼上那个男人的酸涩悲伤……
    也能清楚的看到彩辇之内淑儿的痛苦两难……
    每次梦到这个画面,我早晨醒来的时候,都会发现枕头湿湿的。
    可惜我写不出来那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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